第13章 這雷聲隐隐
這雷聲隐隐
小胖對自行車的執着和崇拜超乎想象。
雲傒已經帶着他溜了半個小時了，即使他坐在後面，視野有限，根本看不見前面，因而并沒任何美妙的觀感體驗，但他單憑體感就能堅持一個世紀的樣子。
小孩子對于自己目前，因為能力或客觀因素問題而無法接觸的事物，總是帶着莫名的期待和崇拜之情。
雲傒記得自己讀小學的時候，因為小學生只能用鉛筆，于是對圓珠筆有異常的渴望，導致她對成為初中生十分期待，繼而對初高中生也生出敬畏之心。
現在想想，其實不過如此。
小時候有人問她，你為什麽想快點長大？
她說，長大了我就能用圓珠筆了，寫字就能像大人寫字一樣好看了。
現在再想想，其實有些大人的字比小學生的字還不好看。
再次回到胡同口，江敬舟想把小胖拎下來，但小胖抱住了雲傒的腰不撒手，江敬舟明顯耐心已經透支，這會兒他有些無可奈何地看着小胖，兩人大眼瞪小眼。
雲傒趕緊對小胖說：“我送你回家吧，把你送到你家門口，你就下來好麽？”
小胖估計是被江敬舟那一雙即使是無奈也依然透着冷淡的目光給震攝住了，只能嚅嗫地答應：“好吧……”
江敬舟一拐車頭，往胡同裏去了，雲傒慢慢跟了上去。
胡同窄窄的，一直往裏延伸，雲傒騎着自行車往裏走，經過一家雜貨鋪子，一家甜品鋪子，裁縫店，自行車鈴铛叮鈴響，飯菜香……外面風平浪靜的樣子，裏面卻是随處可見的煙火氣。
雲傒跟着江敬舟往左邊一拐彎，瞬間就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這裏比外面寬敞，每家門前的敞地上種花種樹，甚至還有葡萄架子，小孩滿地跑……
真是精彩。
雲傒發現這裏有一家比較講究的門戶，紅色的格栅木門前面擺了很多盆栽，是各色的洋桔梗，門前也收拾得很幹淨，江敬舟就把自行車停在門邊，拎起旁邊的花灑給盆栽裏的土澆了點水。
就這一會的功夫，他身邊就圍上來幾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笑嘻嘻地看。
還真是大小通吃。
小胖估計是看見小夥伴了想回歸組織，開始在後座上掙紮，“我下不去了姐姐……”
雲傒一只手往後護着他，說：“你別亂動，我來——”她在那使勁“來”了半天，發現自己根本拎不動，這也太重了。
江敬舟這會終于過來了，架着小胖兩邊腋下輕松一撐就起，然後放他回地面，小胖扭身就跑，身後的小妞不離不棄。
雲傒還坐在自行車上，他在邊上站着也不吭聲，雲傒沖他尴尬一笑，“你家的花，開得真好。”
這時幾個小女孩又團團圍了上來，仰着腦袋看着她，小馬尾問：“小舟哥哥這是誰呀？小江奶奶說有一天你會帶女同學來家裏，就是她麽？”
忽然紮兔耳朵辮子的小女孩扭頭不知道沖哪裏喊：“小江奶奶！小舟哥哥的女同學來啦！！”
雲傒被她喊得莫名驚慌：“要不我就先……”
“還真帶個女同學回家來啦？”一個貌似就是小江奶奶的老太太手腳麻利地出現在那扇紅色門前，手裏還舉着鍋鏟。
“是啊你快看！是個小姐姐呢！”兔耳朵女孩嘴巴喊着小手指着。
江敬舟仍舊不出聲，不知道怎麽想的。
雲傒撓撓臉頰，難為情，想走。
老太太走過來的時候讓人感覺她腿腳十分健朗，她一頭齊脖的短發，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很是親和，她拍拍江敬舟的手臂，“給奶奶介紹一下。”
江敬舟一手揣兜，一手揉着後頸，莫名一股燥意，“我們班班長。”
這裏的好奇，這裏的熱情，奶奶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他怕會吓到她。
“還帶了個班長回來。”奶奶微微笑了笑。
“就是個同學，奶奶。”江敬舟說。
“我知道。”奶奶回他一句，然後笑着對班長說：“我剛煎了餃子，你要不要嘗兩個？”
那一臉熱切的笑容，雲傒發現自己拒絕不了，她硬着頭皮問：“……方、方便麽？”
江敬舟看她一眼。
奶奶招招手，“來，到屋裏坐，把自行車停在門口，我給你盛一點。”
雲傒從車座上下來，推着自行車到門邊停好，然後跟着老太太進屋了，這屋子也收拾得相當溫馨相當精致，家具都是木的，而且都有一定年頭，文化氣息很濃厚的樣子……
江敬舟把餐桌邊的椅子拉開，讓她坐下，給她倒了杯水以後自己也端着杯子到沙發那坐下。
奶奶端着餃子出來，擱下盤子時說：“這是舟舟讀小學二年級之後，第一次帶同學來家裏，還是個女同學。”
“這是巧合，奶奶。”江敬舟不停地提醒。
“我知道。”奶奶把筷子遞給雲傒，“你嘗嘗。”
“謝謝奶奶。”雲傒拿着筷子，在奶奶的注視下，十分尴尬地夾了一只餃子塞進嘴裏，等咽下去以後才說：“很好吃。”
她咽得有點急，像是在完成任務，吃完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
奶奶說：“你們聊吧，我進去炒菜。”
其實也……沒什麽可聊的。
她沖老太太點點頭。
門口兩個女孩觀望半天，走進屋子以後往江敬舟那邊跑過去，眼睛卻看着餐桌那邊，江敬舟明白倆小姑娘的醉翁之意，于是站起來牽着她們過去，一手捏一只餃子，分別塞進她們嘴裏。
兩個女孩捂着嘴巴哼哼地笑。
江敬舟先指了小馬尾，再指兔耳朵，說：“小紅，小花。”
雲傒有些驚訝，原來真的有小紅小花，她以為這麽敷衍的名字是他根據“小紅花”這個稱呼随口杜撰出來的。
不過她今天雖然親眼看見，可還是懷疑其真實性。
“本名就叫小紅小花？”她問。
“不是。”他說。
小紅說：“這是小舟哥哥給我們起的小昵稱，我姓洪，她姓花，哥哥說合起來叫小紅花。”
雲傒忽然有個瘋狂的想法，這就跟古代皇帝給自己妃子賜封號一樣，紅貴妃，花貴人……
小花問：“姐姐，你叫什麽名字？”
江敬舟忽然先一步開口：“小白兔。”
雲傒擡頭看他，“你就這麽喜歡給別人起外號？”
“好記。”他摸了下鼻梁。
“你記不住麽？”
“她們記不住。”
雲傒發現小紅花兩臉好奇，于是沖她們倆笑了笑。
小紅驚喜道：“真的是小白兔，你看她有兩個長長的牙齒，跟電視上的小白兔一樣！”
小花興致勃勃地湊過來看。
雲傒稍微往後仰。
真跟小白兔的牙齒一樣那還了得？
那是龅牙。
“姐姐你的牙齒可以啃蘿蔔麽？”
“可以，但是……”兔子不吃蘿蔔。
“我要看！！”
“廚房裏有蘿蔔。”江敬舟說着就要動身。
“喂？”雲傒喊他一聲，“你別開玩笑了。”
“誰要吃蘿蔔？”奶奶在廚房裏往外喊。
“姐姐要吃！！”小紅花一塊奔向廚房接蘿蔔。
雲傒趁機站起來，說：“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她走之前還到廚房門口跟老太太打了聲招呼，然後才門外走。
奶奶說：“舟舟，你去送送。”
“可是姐姐還沒給我們表演吃蘿蔔呢。”小紅小花眼神滿是渴望。
“姐姐回家吃。”江敬舟摸摸她倆的腦袋。
太無聊了這人。
雲傒推着自行車時，腹诽了一句。
江敬舟把人送到胡同口。
雲傒坐在車座上，說：“對了，今晚你還來麽？9點，薛關請的燒烤。”
夏日晝長，這時的天還是一片湛藍，灰白色的牆頭上是探出來的繁茂枝葉，并着藍天的絲絲浮雲，江敬舟就斜倚在一旁的磚牆上。
沉默的片刻時間裏，後邊有個老大爺喊了一嗓子：“小夥兒，擋道啦！”
雲傒：“……”
江敬舟愣一下，趕緊讓道。
老大爺騎着小三輪兒經過時，還笑呵呵地留下一句：“這麽窄的路，還跟這兒耍帥呢？不合适。”
江敬舟無辜又無奈，最後沒繃住一笑。
雲傒卻一直忍着，也不敢和他對視，怕視線一對上，事态就真一發不可收拾了。
“那你晚上到這兒來等我。”江敬舟說。
“我還得來接你？”雲傒簡直不敢相信。
“你不是怕黑麽？”他像是不經意地提起這件事。
“黑的是那一段。”雲傒往前面一指，“那段路沒有路燈。”
“那就在那一段的路口等。”他說完就走，估計剛才擋道的小插曲真的挺損面子的，他這會子走得那是相當的健步如飛。
晚上吃飯的時候，雲傒沒吃得太飽，她胃口不大，不然一晚上兩頓會受不了。
表姐今晚特別幽怨，因為雲傒放暑假了，她還得上班，所以心裏不平衡，一吃完飯就去彈鋼琴解悶，雲傒叫她一塊出門她都懶得。
雲傒洗了個澡換了身常服，白色短T淺藍色短褲，渾身清爽，她出門前媽媽還給她遞了一件防曬薄衫，說晚上外面風涼，套上擋風。
“別太晚回來，晚上路上不安全。”媽媽站在門口又叮囑了一句。
“有同學送。”她一說完，電梯門就開了。
雲傒原本打算如果是她先到達那個約好的路口的話，她就直接去胡同口等，江敬舟沒有和她确定具體時間，她只有提前半個小時出門。
可是她快到的時候，發現江敬舟比她先了一步，一早在那倚着路燈杆等着了。
印象中，江敬舟不穿校服的時候，是T恤加運動褲，T恤一般是白色和黑色交替上身，運動褲一律灰色，形象十分簡潔。
雲傒跑着過去，問：“這麽早，等多久了？”
江敬舟站直了以後說：“剛到。”
“是麽？”雲傒笑看着他，“你是不是挺期待的？”
“沒有。”他說。
“你難得出來和班裏的同學聚在一起，不期待麽？”雲傒看着他問。
“是你讓我出來的。”他冷着一張臉。
“我沒說不是，但我問的是你期待麽？”她看着他時，依然微笑着。
江敬舟輕微擡了一下眉峰，慢慢說道：“誰期待，誰是小狗。”
雲傒說：“幹嘛這麽說自己。”
江敬舟：“我說你。”
“……不會好好說話了是麽？”雲傒一直仰着腦袋，覺得脖子有點酸。
“你好好說話了？”江敬舟很輕松地，垂眼，睨着她。
“我怎麽不好好說話了？”雲傒蹙眉。
“那就別問廢話，”江敬舟刻意強調：“沒有期待。”
“好，不問，以後都不問。”
“我沒有這個意思。”
“別說了，你要站在這裏和我吵架麽？”雲傒按下了脾氣。
“你逼我的。”他又回了句。
“……”
路上，兩人各走各的，一路無言。
雲傒覺得自己和江敬舟說話就跟掃雷一樣，她到處踩中雷區，他時不時就得炸她一下。
兩人到了一品燒烤，裏面幾乎滿座，但有個靠窗的卡座剛走一批人，兩人正好接着排上了。
老板娘麻利地收拾了桌子，上了茶水又問點什麽，雲傒說要等人，老板娘點點頭，放下點餐的單子就走，剩下他倆，又陷入沉默。
雲傒仔細回想了一下剛才兩人吵起來的情形，其實問題也不大，怎麽就吵起來了？實在沒必要。
江敬舟忽然站起來，往店門口走了。
雲傒在座位上一陣傻愣，該不是越想越氣，跑了吧？
但5分鐘後，江敬舟回來了，手裏拎着一瓶飲料，他一坐下就把飲料推到她跟前，一副別別扭扭的樣子，說：“無糖的，以前喝過，還行，你試試。”
雲傒看了一眼，是一瓶無糖烏龍茶。
江敬舟見她沒動，把飲料茶拿過來擰開重新推過去，
他都做到這份上了，雲傒也不能故作姿态，雖然她現在并不想喝任何東西，但她還是把飲料拿過來，喝了一口。
他趁機說：“喝完就不能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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