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雷聲隐隐
這雷聲隐隐
雲傒這個班長其實當得也不是特別情願，當初班裏選班幹部，大家都不怎麽熱情，尤其是班長這個位置，老喬話一出口，教室裏個個悶不吭聲，互相推讓的共識高度一致，難得默契，簡直是衆志成城。
老喬沒轍，只得将這件事暫且放一放。
沒想到人家不是放一放，而是暗中觀察，看看班裏究竟哪位英雄能勝此大任，觀察來觀察去，就相中了雲傒這位巾帼了。
當初老喬把她喊進辦公室，對她循循善誘并委以重任，“你成績不錯，性子沉靜，行事穩妥，老師一個人管理一個班級不容易，希望有個能力出衆的人來輔佐……”
諸如此類。
雲傒年紀尚輕，涉世未深，一時抵擋不住這美言的攻勢，心腸子又軟，竟是被誇得有些飄飄然，當時腦子一熱就答應了，頗有些“生當為人傑，死亦作鬼雄”的豪情。
事後冷靜下來，悔得肝腸寸斷。
……
江敬舟寝得渾然忘我，杳不知南北，外邊鈴聲大作，他自巍然不動。
老喬從教室後門拐進來，他經常從教室後門搞突擊，并樂此不疲，這會兒他拐進教室，看到衆學子埋頭苦讀，就江敬舟昂揚着腦袋，威武不能屈……老喬騰騰殺了過去，摘下江敬舟臉上的帽子。
江敬舟一睜眼，很識時務地趕在老喬說話前認錯：“我錯了，下不為例。”然後抽出課本，面無表情地加入早讀大隊。
老喬一口氣生生咽回肚子裏，目光稍移，說：“雲傒。”
雲傒趕緊放下書，發現老喬一臉正色，似乎有事情要交代。
老喬指指邊上的江敬舟，說：“今天起，你替我看好這小子，不許他遲到早退，不許曠課，上課不準搞小動作，一旦發現他有任何違紀行為，立即向上級彙報！”
餘光裏，江敬舟恍若未聞，注意力似乎一直在課本上面。
雲傒點了下腦袋，說：“好。”
托老喬的福，兩人才剛成為同桌，彼此之間就仿佛有暗流湧動。
……
和江敬舟成為同桌，有件事雲傒覺得不是特別方便，就是每次出入座位都得要江敬舟給她讓位置。
江敬舟是個不太愛動換的人，他可以在自己的座位上待一個上午，而雲傒是班長，有時候事情多，難免要到處走動，進進出出的頻率也較高。
雖然江敬舟本人對此似乎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但他一貫的冷臉還是給雲傒造成了一定壓力。
也許是因為那天早讀，老喬當着他的面給她交代的任務，導致兩人原本就淡如水的關系如墜冰窟，又或者是因為江敬舟一向不愛搭理人的原故。
總之這麽些天，兩人無半句交流。
而雲傒也秉着井河不相犯的态度，沒事也不去招惹他。
——
上午最後一節是體育課，在雲傒徇私枉法的掩護下，喬枳在下課前5分鐘直奔食堂，将兩人的飯菜安排得妥妥當當。
下了課，雲傒一到食堂直接坐下吃飯。
“江敬舟這個人吧，一向獨來獨往，沒見他跟咱們班裏哪個同學的關系好些，估計不太好相處吧。”喬枳從雲傒的餐盤裏夾了塊糖醋排骨。
“可是他很帥啊。”邊上的殷媛說。
“你看他一天到晚沒個笑臉，誰敢跟他說話？”喬枳塞一口排骨。
“可是他很帥啊。”殷媛說。
“他以為拍電視劇呢？甩個臉子就能把一堆迷妹收入囊中？”喬枳哼笑。
“可是，他真的很帥啊！”殷媛說。
雲傒意味深長地點點頭，表示以上對話她全部同意。
喬枳面無表情地看着殷媛，“這種瞎了眼都能看出來的事實，麻煩你不要重複地，再三地，做無謂的強調好麽？圓圓。”
殷媛說：“名媛的媛，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換成了圓滾滾的圓。”
喬枳說：“滾。”
周五下午，雲傒拿着考勤本去辦公室找老喬，事情辦完她正打算回教室時，被老喬給叫住了，說了一回話。
老喬剛說出“我想跟你聊聊江敬舟”的時候，雲傒有一種全世界都在和她聊江敬舟的感覺。
“你和他同桌這幾天，感覺怎麽樣？”老喬端着杯子喝水前，說了這麽一句。
“他不太喜歡說話，也……不太喜歡跟同學打交道。”雲傒如實回話。
老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是聽說他在咱們班裏不太合群。”
雲傒說：“喜歡獨來獨往，有些人的性格就是這樣。”
老喬笑了下，說：“你知道他要退出數學競賽的事吧？”
雲傒點頭，“我知道。”
老喬一副無奈的表情，“我找他談了很多次，但他這人固執，問他原因也不說。我希望你能在和他同桌期間，和他好好相處，你們同齡人相處起來比較容易。”
雲傒：“……？”
老喬說完也發現自己表達得不是很清楚，幹脆直說：“我的意思是，你是班長，我需要你幫老師做做工作，很簡單，你就盡量跟他多交流，最好能引導他慢慢融入集體。你在班裏一向人緣好，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雲傒很想告訴老喬，她這個能力在江敬舟身上，簡直太見笑。
——
雲傒剛進教室就聽見數學課代表喊了句“江敬舟，你的作業本，過來領一下”，雲傒想也不想，快步走過去說：“給我吧，我幫他拿。”
數學課代表被她忽如其來的積極吓了一跳，猶猶豫豫地還是把作業本給遞了過去。
江敬舟只頓了一下，一直站着看着她拿着作業本過來，他主動伸手一接，說了聲謝謝，再挪開位置讓她進去。
雲傒一路過來，原本還醞釀着待會兒該怎麽主動交流，建立友好關系而又不顯得突兀，臺詞和劇情都安排好了，沒想到對方不願意看她施展雄才。
……
雲傒坐下來後仍是賊心不死，成大事者厚黑也，于是她厚着臉皮趁熱打鐵，很虔誠地奉承了一句：“你的字寫得真好。”
江敬舟：“……”
這一招似乎不管用，他的回應只是點點頭。
雲傒只得再接再厲，“你以前練過字？”
江敬舟把作業本塞進桌兜，看也沒看她一眼就說：“小時候摹過字帖。”
有門！
雲傒笑着說：“我小時候也練過字帖，你——”
江敬舟忽然站起來，回了句：“不記得了。”說完扭頭就走，離開教室。
雲傒一下愣住，知道我想問什麽嗎你就不記得了？
她想問“你幾歲開始練？練了多久？”
前面薛關忽然噴笑，接連發出猥瑣的笑聲，扭過身來時冷不丁對上雲傒的正經臉，笑聲戛然而止，他識相地轉了回去。
因為剛才的事，雲傒做題時有些走神，她拿筆戳了一下薛關的背，薛關狗腿似的立馬轉過來，“臣在，班長，有什麽吩咐？”
雲傒說：“我剛才的表現是不是讓人很不舒服？”
薛關問：“你指的是你剛才瞪我那一下？确實有點戳心。”
雲傒一臉認真，“我剛才沒有瞪你，而且我問的是剛才我的……種種表現。”
薛關摳摳下巴，“熱情友好，恰如其分。”
雲傒看一眼旁邊的座位，“那他跑什麽？”
薛關往後靠，後背挨着桌沿，表情有些曬然，“他不就那副德性嘛，女孩對他熱情一點他就想跑，估計也是煩了吧，誰讓人長得帥呢。”
雲傒意識到自己剛才忽如其來的殷勤，确實有些唐突了美人……
薛關忽然笑道：“不過你确實太直接了，再喜歡人家你也得委婉一些，這叫什麽來着？婉約派，婉約派的詩多讀讀，習其精髓，方可得道。”
雲傒從薛關離題萬裏的幹擾中回過神來，趕緊說：“我沒有喜歡他。”
薛關一臉的不信，“沒喜歡他你對人這麽熱情，上趕着找人說話，小樣兒合着前幾天在抑制自己的情感？到這會兒終于憋不住了吧？”
雲傒：“我就跟他說了三句話，這也熱情？”
薛關：“那是因為人家不理你，貼冷屁股了吧？”
雲傒：“……退下。”
薛關：“得令！”
下午最後一節課，雲傒也不敢再冒進，江美人的心思如九曲回廊，她得細心琢磨琢磨。
直到放學，雲傒和江敬舟在車棚裏碰見，确切地說是雲傒看見江敬舟取了自行車，騎上走了，她就跟在他身後不遠。
不知道為什麽，江敬舟的速度很慢，雲傒眼看着自己就要追上他……一晃眼的功夫，她已經滑到他邊上來。
江敬舟看她一眼，有些無語。
雲傒神色坦蕩，微笑：“嗨~”
江敬舟：“……”
雲傒：“不要誤會，我家也是這個方向。”
江敬舟沒吱聲，當下提了速。
薄陽慵懶，清風拂面，伴以耐人尋味的沉默……
這一路他倆合作了一部啞劇，名為《這該死的相顧無言》。
尴尬如絲如縷圍着雲傒轉，她猶如溺水一般做着徒勞的掙紮……最後還是決定她放慢自行車的速度，默默退出屬于江敬舟的舞臺。
江敬舟的世界裏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即使她是他的同桌，兼班長。
完全不給面子啊。
路上，雲傒接到媽媽的電話，說是讓她順路買一瓶醬油回來，她打完電話之後，發現已經看不到江敬舟的身影了。
逃命也不及他利索。
再往前走一段，過個紅綠燈就能看見一家中型超市，這家超市規模一般大，但由于附近是居民區，所以也劃分了個食材區域。
雲傒直奔放醬料的貨櫃，拿了一瓶家裏常用的醬油就走，沒成想一拐出貨架就和一道冷淡的目光碰了正着。
那目光由一般淡轉為十分淡……
雲傒愣了一下，有些尴尬道：“你買……小白菜？挺好的，很營養。”
之前她拿數學試卷去他家找他時，在胡同口就看見他拎着一捆小白菜，敢情小白菜是他家的日常必備佳肴。
江敬舟懶得深究她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拎着菜結賬去了。
雲傒排在他身後。
毫無意外的，兩人再次一同上路，理所當然的，兩人上演了《這該死的相顧無言》第二集，精彩不失上一集。
前面就是那個胡同，這是他倆分道揚镳的分叉口。
臨分道前，雲傒覺得該說點什麽，于是開口：“那麽——”
江敬舟車頭一拐，進入胡同，揚塵而去。
雲傒也不曾停留，一路向前，過了胡同口，把該說的話還是說完：“再見。”
沒禮貌。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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