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枕邊嬌雀》初吟篇
《枕邊嬌雀》初吟篇
風情月意的樓閣，此刻靜得連呼吸都難聽見。
不知是為赤雲騎的威勢所攝，還是因老板娘妖嬈的美而驚豔。
美麗的女人一向容易辨認，元佑一眼識出她。
驚訝瞠目，低聲耳語道：“哎……這不是以前那個，玩兒蛇的姑娘？”
元青不動聲色提醒：“初吟姑娘。”
“對對對……”元佑恍然點頭。
說着，他又湊近另一邊，“瓊崽，就當初将軍讓你從尉遲府救出來那姑娘，記得吧？”
易瓊默不作聲，只半愕半冷地注視着前方。
這一刻，悲怒，冷漠，他竟說不明自己為何心緒交錯。
怎會不記得呢。
那夜在尉遲府，第一眼，便是绡紗帳後，她嬌軀半裸在榻，左臂刀傷深可見骨，香血滲流。
當時，她失血過多昏倒，是他背她出的尉遲府。
那時他在想，尋常姑娘，怎會這般理智。
生死關頭，還能柔媚而笑，逗他的趣，昏睡之際，也不忘提醒他放火。
後來她傷勢過分嚴重，生死攸關，可他們在逃亡，尉遲族的勢力範圍，尋不得大夫。
起初他奉命，只要送她到渡口。
但終歸動了恻隐之心，帶她躲到一座舊廟治傷。
豈料，這一待，到她的傷好轉，便是半月。
而他們，亦是孤男寡女，在那座舊廟掩藏半月。
期間，她刀傷惡化，身子虛弱。
有好幾個深夜，牽染的傷寒反反複複。
好不容易熬過去了，待到白日，為防死肉腐爛加重傷勢，只能用刀一點點剔除，敷藥時又是撕心裂肺地疼。
便是他見慣戰場橫屍遍野，也難忍心。
可是，她雙唇發白，不見往昔殷紅，卻始終翹着。
每當他捏刀猶豫，她都會媚媚虛笑說：“弟弟，姐姐衣裳都脫半天了，還不快些，是想看多久？”
她面上總是這般漫不經心，蕩漾輕浮。
但偶爾極不經意間，他還是能意外捕捉到，那妩媚後的寂冷。
卻也只是瞬息而逝，如深淵般探不見底。
後來，他才得知她經歷的事。
分明是堕入風塵的妖姬，卻讓他恍若見得，一只迷失在暗色夜霧裏，斷翅的小鳥。
猶記送她到渡口那時。
黃昏夕陽倒映，波光潋滟。
并肩靜靜站在木橋邊。
他不善言辭，嗫喏半天，最終還是對她說了句話：“過去且放下，到了西域，照顧好自己。”
而初吟長眸微眯，淡淡望着湖面。
良久良久後，才輕笑“哦”了一聲。
未承想，渡口一別，竟一晃五年。
奉命來西域前，他心緒便莫名波瀾，誰想再見，是她淪落在這風月之地。
便在他思緒邃遠間，那人已腰擺輕盈，徐徐走至面前。
“各位官爺要如何，拂衣樓定當盡力配合。”
熟悉的嬌音媚語蕩入耳中，易瓊略一恍惚，視線不由自主深凝住她。
眼前的女子風情韻致，不若桃李花信，但未有絲毫年歲的痕跡，與五年前相較，反而美豔更甚。
易瓊心裏突然莫名沉郁起來，一時默然不語。
元佑最是話多，自在笑道：“初吟姑娘，我們從前見過的，你不認得咱們了？”
對此直言不諱的詢問，初吟朱唇微微上揚：“噢……原來是你們，久違。”
她輕描淡寫笑着帶過，只字不提當年事。
元佑嘿嘿一笑，也不再多說，他并無惡意，不過熟人重逢，歡喜相認。
初吟沒去瞧中間那人，纖纖玉指緩捋身前長發，語色極為自然：“人都在這兒了，官爺們這便開始查吧，再拖着，人家可得虧本兒的。”
聞言，元佑頓了一頓，連連憨厚點頭：“說得是說得是！瓊崽，還發什麽愣呢，耽誤人姑娘生意了多不好。”
易瓊抿唇，一瞬不瞬看住她。
離別前不是答應過他，要好好生活的？
不知是何種心理作祟。
片刻之後，易瓊不由脫口，一句質問：“為什麽要在這種地方？”
初吟微不可見地怔了一瞬。
柳眉輕挑，若無其事漾眸過去：“這種……是什麽地方？”
眼前的姑娘颦笑皆媚，對他此言無動于衷。
易瓊瞬息啞然，明知她的事與他不相幹，可不多管，又莫名其妙地不甘心。
初吟從容依舊，笑語嫣然：“除了璎兒在二樓屋裏塗藥，其餘姑娘都在這兒了，這便開始查吧。”
說罷，她拂了拂豔紅水袖，扭過腰欲走。
易瓊眸光一動，不假思索伸手去拉她。
想握她手臂，但她側身而過，他只抓住一片輕紗，無意間扯落了外衫。
外衣滑下香肩一側，初吟微愣頓足，悠悠回首。
不慎冒犯她，易瓊原是有所驚慌，卻一眼望見她裸露的臂，生生怔住。
那如玉細臂上，是紫紅色曼莎珠華的刺青，誘惑妖豔。
但他知道，這片豔色下，隐秘的是深入骨髓的疤痕。
初吟眼波輕閃，不動聲色将紗衣拉回肩頭，翹唇嬌嗔：“易将軍這是做什麽？”
易瓊恍然回神，頓時垂眸非禮勿視，支吾着：“……抱歉。”
眸底掠過一絲浮光，随後，初吟虛掩紅唇，嬌嬈低笑一聲。
她曼語似是調侃：“易将軍正是意氣風發之年，還是莫要貪戀花樓得好。”
易瓊微微蹙了眉，想說什麽。
擡眼，便見一錦衣華貴的成熟男人自樓梯慵然走來。
初吟注意到那人，折腰迎上兩步，含笑比花嬌：“九爺可是要回了？今日不便，還恕初吟不能相送。”
宋豫散漫搖着金玉折扇，俊眸淡淡掠過易瓊。
不露聲色合扇，扇骨悠然勾起美人的下巴，“我看上莺兒，不希望與人共賞，知道了麽？”
他溫和笑望，初吟心間一顫。
顯然方才那一幕，被他瞧見了。
男人，何況如他這般高貴的男人，一向都有極其強烈的占有欲，看似随和好言，卻最是不擇手段。
初吟失聲一瞬後，便媚媚笑開來：“九爺在，人家哪兒敢呢。”
她柔柔媚媚讨好，宋豫輕笑，扇骨拂過她垂落的鬓發，“乖，聽話等着。”
待美人媚眼如絲望了他一眼，宋豫才滿意踱步離開。
見狀，易瓊下意識緊抿了唇。
扶劍的手漸漸攥緊，在宋豫擦肩欲過時，易瓊手中的劍一提，倏而橫亘在他脖頸前。
“我允許你走了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