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倚天屠龍記(一)
C.倚天屠龍記(一)
她穿越了,穿成了剛出生一歲的嬰孩兒,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自己有個小名,叫丁丁。她穿越的年代是古代,穿越的身份,是最普通不過的農戶的女兒,家中有兩個十歲的哥哥,一個十二歲的姐姐。就這樣吃了睡,睡了吃,如此,一年過去了。她已經能夠走路,會叫阿爹,阿娘,哥哥,姐姐了。
可是,某一日夜裏,她吃了稀粥,在炕上爬了一會兒,正覺得困了想要睡覺,父母在屋外納涼。一陣哭喊聲突然傳來,接着,是利器刺穿物體的聲音,她聽見了哀嚎與求饒,那是她的農戶父母,可是那哀嚎戛然而止,伴随的,是她二哥恐懼的驚叫。
屋子的門被人用腳大力的踹開,咕嚕嚕的,恰好一件事物滾了進來,竟然是她二哥的頭顱,還淌着血,死不瞑目。屋外,她姐姐凄厲的尖叫聲不絕于耳。她已經看不清闖入者的臉,只記得那道明晃晃的刀光,瞬間就要落到她的身上——
一道劍光,一道明亮得耀眼的劍光,那是日後她噩夢中唯一的慰藉。
“可憐的孩子,都是這群元狗,這麽小就成了孤兒。”一劍阻止了那可怕的刀光,一個清麗的女聲嘆息道,語氣中還懷有深深的憤恨。那雙素手抱起她,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問道:“小姑娘,我帶你回山好不好。”不過問話的女子并沒有指望一個兩歲的小女孩能懂什麽。
她呆呆的望着那女子,衣衫如雪,青絲如墨,任由那女子抱着她,将她父母兄長的屍體埋在土裏,将她赤身裸體,死不瞑目的姐姐的雙眼合上,身子發抖,顫顫巍巍的說道:“丁丁,阿娘叫我丁丁,我要阿娘。”
一種悲哀在她心底蔓延,一種恐懼在她心底滋生,一種仇恨逐漸深入骨髓。
丁丁,被賜名丁敏君,成為峨眉第三代的第一名弟子。師從二代弟子方绮。原來,她叫做丁敏君,原來,那白衣如雪,青絲如墨的女俠,竟然是滅絕師太,人生之境遇,和其荒謬。她是那個嫉賢妒能、尖酸刻薄的丁敏君,而她師傅,是那個剛烈偏激、狠辣決絕的滅絕師太。
峨眉很美,素有“青城天下秀,峨眉天下幽”的美譽。由以金頂的佛光,絢麗迷離。敏君初到峨眉時總是做噩夢,這時,方绮就會讓她到自己的房間內,抱着她入睡,後來,敏君年紀漸長,方绮便教她武功,傳她峨眉劍法,督促她日夜修習。再後來,敏君即使做噩夢也不怕了,但是,那森寒的刀光,和那雪亮的劍光,已經深深刻在了心底。
可惜,敏君終究不是練功的好苗子。方绮常摸着她的頭嘆氣,告訴她,先天不足,唯有後天勤加修習,花百倍的精力來彌補。敏君點點頭,然後日夜不辍。
師祖很是喜歡師傅方绮,想待百年之後,由方绮繼承峨眉掌門之位,奈何峨眉從郭襄太師祖開始,要繼承掌門之位,必須削發出家,終身不嫁,以己身許峨眉。方绮和師兄孤鴻子,也是敏君的大師伯孤鴻子互有情愫,已有婚姻之約。
兩人尚未成親,更還沒有孩子,方绮和孤鴻子,便将從兩歲開始教養的敏君當做女兒一般,親昵非常,悉心教導。
可是,這愛情,卻是一場悲劇。
敏君年幼,根本不能影響到這兩人什麽,而有些事,縱使她再受寵愛,也不能說,說了,也沒有人信。習武之人,最不信怪力亂神。
敏君八歲那年,大師伯孤鴻子與明教光明左使楊逍比鬥,不敵之下,更被楊逍奚落氣死,這噩耗傳來,方绮悲痛難言。而不待方绮平複心情,另一個消息接踵而至,方绮的嫡親兄長,“金瓜錘”方評,素來讀書種田,不與人交往,不得罪人的方評,竟然被明教“金毛獅王”謝遜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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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親人、摯愛的愛人,幾乎在同一時間,離方绮而去,而原因,都是明教。那天敏君看見師傅發瘋似的跑到金頂之上,嚎嚎痛哭,涕泗橫流形象全無,發瘋似的拔劍亂砍,金頂上的好幾顆老松樹被砍得七零八落。
敏君走上前去,方绮看到這個平時待若女兒的弟子,想起生死永訣的愛人,更是心傷,想起明教仇人,恨意無邊。她用敏君從未聽過的暴戾口吻吼道:“滾開!”
溫馨的峨眉生活,再不複存在。第二日,方绮跪在祖師堂門前,自請削發,發下毒誓,光大峨眉,與明教勢不兩立。從師祖手中,提前接過了掌門才能佩帶的倚天劍,至此,方绮之名已成過去,敏君的師傅有了新的稱呼,滅絕師太。斷情絕欲,滅盡一切仇人,是為滅絕。
敏君成為了掌門繼承人唯一的弟子,也是三代弟子中的大師姐,可是,從這一天起,滅絕師太再沒有手把手指導過敏君,也沒有關注過敏君,她甚至明言大弟子丁敏君資質平平,難當大任。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敏君一如既往在金頂練習峨眉劍法,當夕陽西下,她方才回到宗門,這時,有師弟前來告訴她,滅絕師太有事找她。
“敏君,過來。”
當敏君帶着劍來到滅絕師太的房間時,滅絕招了招手,她的另一只手,牽着一個和她差不多的小女孩:“來見見你師妹,金鞭紀家的曉芙。”
小女孩穿着粉紅色的裙子,頭上戴了一朵絹紗的頭花,紮着兩條紅繩,甜甜的對她笑:“丁師姐,我叫紀曉芙。”
滅絕滿意的摸摸紀曉芙的頭,對敏君道:“曉芙初到此處,你領着你師妹熟悉一下門派,另外,幫着曉芙将行李物什安排一下。曉芙天資聰穎,紀老英雄教授過她練武的基本功,你從明日起,為她傳授峨眉入門劍法。”
敏君點頭應諾,她還能說什麽呢?
末了,紀曉芙尾随敏君離開時,滅絕還拍拍曉芙肩膀,愛憐的說:“要好好跟着師姐修習武功,待你将峨眉基礎心法和入門劍法練成時,師傅就傳你峨眉九陽功,這可是我們峨眉的至高心法。”
敏君對此無動于衷,她領着師妹紀曉芙逛遍了整個峨眉,又幫她将行李整理好,看着這粉紅色的小姑娘,只覺得,該來的總會來,逃不過,躲不開。命運的□□,早已開啓。
幾個月後,師傅滅絕師太又陸續收了幾個弟子,皆是根骨不凡,出身世家的小姑娘。如明空貝家貝錦儀、千手李家李明霞、怒刀趙家趙靈珠等。同時,峨眉外門中穩重努力的幾名女弟子,也被滅絕師太列入門牆,賜名從靜字輩,其中靜玄年齡比敏君大四歲,入門比敏君早,先前只是外門弟子,如今成為滅絕師太弟子後,俨然成為了峨眉三代弟子中的首徒大師姐。
敏君不是真正的八歲小孩,因此沒有那麽多師傅被搶走的嫉妒,何況,從知道自己是峨眉派的丁敏君後,她就已經有了認知。看着因為那一個個出身世家的師妹,峨眉的影響力一步步擴大,走到哪裏,江湖人都會尊稱峨眉女弟子一句“女俠”。只是,她又開始做噩夢了。
那些哀嚎,那些尖叫,那片森寒的刀光,只是,那明亮耀眼的劍光去了哪裏呢?午夜夢回,她被吓醒,不想吵醒同屋的師妹,只能抱着被子,推開窗,看那月亮灑下一地清輝,回想那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說“小姑娘,我帶你回山好不好”的溫柔聲音,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想着那些有的沒的,想起那咕嚕嚕滾落的頭顱,前幾天還說着要給妹妹捉個毛毛蟲玩,想起那滿是青紫赤身裸體的屍體,前幾天還說該說戶人家了。她告訴自己,不要忘記,這些人,才是屬于她的,可她已經失去他們了,永遠的失去了。執念可以毀了一個人,卻也能拯救一個人。敏君告訴自己,看,失去了那道劍光,你還有很多東西可以依靠,譬如家恨,你并不是真的八歲小孩,那麽,譬如國仇。神州陸沉,國不為國,所以使得她,家再無家。
敏君告訴自己,你雖然改變不了有些人的命運,譬如方绮,譬如孤鴻子,但你自己的命運,何妨一試。資質差又如何,終有一天,你自己也能擁有那樣耀眼的一劍,能夠掌控自己的性命。
然後,再度睡去,待第二天尚未雞鳴,便起床練劍,披星戴月,七年如一日。七年之後,敏君十五歲了,開始跟着滅絕下山行走歷練,同行的,還有十三歲,如花朵含苞待放的紀曉芙。
長成後的紀曉芙是怎樣的風姿呢,丁敏君早就不記得這些東西了,不過,這個十三歲的女孩兒膚色雪白,五官溫婉清麗,只是眉間含着一股正氣,一看便是個真正剛烈的人,氣質如梅花般清雅。
而她呢?敏君照着銅鏡,十五歲,在古人看來,已是不小了。基因的威力凸顯了出來。那對農戶父母的長相早已不記得,記憶中剩下的,只是刺眼的血紅,但的确是再平凡不過、在質樸不過的百姓了,她的兩名兄長、一名姐姐,都沒有在她記憶力留下多麽驚豔而深刻的長相。她還來不及記住他們長什麽樣,就永遠記住了那刺目的紅色。
顴骨高,闊嘴皮黃,身材略瘦,連丁敏君自己一見之下也會覺得此人定是個尖酸刻薄之人。相由心生,心,何嘗不是由相而生,恐怕外人見到她,不論她日後的行為舉止如何,他人第一眼便會有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