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B.陸小鳳(一)
B.陸小鳳(一)
此地不知是何處,但是這裏,冬天,大雪。一個四歲的小丫頭蹒跚的走在雪地裏,破舊的棉衣早已裂口,髒兮兮的棉花争先恐後的從口子處往外擠,她不知道要去哪兒,只能死死抱着懷裏僅剩的饅頭——饅頭已被凍得像塊冰,還有一塊雕成蛇形的玉佩。
穿越,并不是一場美麗燦爛的夢境,更不是一場過眼雲煙的歡樂旅行,她已經走了三天了,不知目的地在哪裏,也不知道方向。她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一整個村子,所有人都死了,也許是強盜,更有可能的,卻是胡人。除了穿着平民百姓衣服的屍體,還有不少穿着盔甲的屍體,以及不少戴着氈帽,穿着類似蒙古長袍的士兵屍體,以及——锃光瓦亮的金錢鼠尾發型的士兵屍體。
“哈哈,這裏竟然有個小丫頭!”她一驚,懷中的饅頭吧嗒一聲掉在地上,這是她三天以來看到的第一個人,僅有的一個人。
可是,她寧可沒有看到這個人。
長長的鼠尾巴拖在腦後,暗黃發黑的臉上長滿了絡腮胡子,與四歲的她相比,高得像鐵塔一般。他身上沒有穿盔甲,卻有一件厚厚的皮衣,腳下蹬着一雙馬靴,腰間還挂了一把短劍,正一臉獰笑的對着她。
她轉身拔腿就要跑,然而不過四歲的小丫頭,在雪地裏連路都走不穩,又怎麽跑得過牛高馬大的壯漢。
壯漢三兩步便抓住了她,他只用一只手,輕而易舉的将她按倒在雪地裏,另一只手拾起那塊凍成冰的饅頭,随手抛在一邊:“這是人吃的東西嗎!”随即将頭轉向她,臉上獰笑更甚,他抽出腰間的短劍。
“媽的,餓了三天了,還好是個小丫頭,皮肉夠嫩,也算還有些熱氣。”
他竟然要吃她!他竟然要吃人肉!她的心裏,無邊的恐懼幾乎讓她窒息而死。
她恨穿越,是誰讓她穿越的,如今,竟然會被吃掉麽,她是人,不是野獸啊。這蠻子竟然要以人肉為食。
巨大的恐懼下,她奮力掙紮,高喊救命,四肢被摁在雪裏胡亂的劃動,地上還沒踩實的雪花被掀起,壯漢很是不耐,啪的抽了她一個耳刮子。
“老實點,爺爺還能讓你少受點罪,先給你一刀痛快,再亂動,我就一刀刀吃你的肉,讓你想死也不成。”
臉上火辣辣的疼,她毫無辦法,這不辨位置的地方根本沒有碰到一個人,沒有人會來救她,她莫非只能等着被活活吃掉?因為恐懼和憤怒,兩手緊緊摳在雪裏,她已經快要絕望,突然,右掌一陣刺痛,在雪層下面,她摸到一個冰冷、堅硬、鋒利的物體。
壯漢根本沒有注意這小丫頭手的動靜,也沒有發現一絲腥紅的血跡已經從小丫頭被異物劃傷的右掌滲透出來,透過不算厚的雪層,開始滲透到表面,他視線落在小丫頭的上半身,開始扒她的棉衣。扒得幹幹淨淨的,才好殺,免得衣服上沾了血跡。那衣服也可以扯成幾塊用來裹手裹臉,待會殺了之後,能在樹林中生火最好,烤熟了怎麽也比生吃有味兒。
不顧右手的疼痛,她一把握住那可以将她的手凍掉的堅硬物體,眼見壯漢在扒她的衣服,一咬牙,右手猛地從雪裏拔出來,順勢刺入了離手腕最近的地方——壯漢的腰部,然後趁着壯漢全身一顫,松勁的瞬間,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左腳狠狠蹬在壯漢的腿上,借助反沖力向前滑了半米,翻身站起來就往壯漢心口紮去,高度剛剛好、力氣大得匪夷所思,竟然穿透了皮質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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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她不是真的小孩,否則四歲還是渾渾噩噩的樣子,早幾天就被大雪凍死了,或者遇到這樣吃人的事,連反抗的意識都還沒學會。
這次她沒有去取那堅硬的武器,而是拔腿就跑,剛才紮心窩子那一下,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紮進去了,要拔出來可不容易,離那壯漢進了,恐怕在壯漢失去行動力前,早就一短劍殺了自己了。
恐懼支配着她跑啊跑,壯漢本欲追,然而腰間那一下、心口這一下,讓他頓時失了力氣,一絲血花從心口滲出來,只要他一移動,疼痛便會加倍,心口的血花亦越發絢麗。他還不敢拔下紮在心口上的物體,只因一旦拔下,沒有阻塞的傷口處血液只會越發噴湧而出。他停下粗粗喘息,坐在雪地裏,卻仍然只堅持了數十息的時間,便覺得眼前一陣模糊,大腦嗡鳴,一頭栽在雪地裏,心中猶自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會栽在一個四歲的小丫頭手中。
她狂奔了很長一段距離,跳了老半天爬上了一棵積滿雪的樹,過了幾乎一個小時,眼見沒有任何動靜,她這才從樹上滑下來,此時幾乎已經凍成冰雕。她沒有實物,不能繼續走下去,也不會打獵,更連一件防護的武器也沒有,只能戰戰兢兢的往回走。
終于又回到了那塊恐怖的地方,遠遠地看到有一個身影倒在地上。她并不敢立刻走近,捧了不多不少的一捧雪,捏吧捏吧揉成一個小小的雪團,用盡力氣朝那身影扔去。啪,雪團打在那身影上,四濺開來,身影沒有任何動靜,如此往複幾次,她才敢一步步靠近那身影。
待到她走近,那身影始終沒有動靜,她才放下心來。探了探鼻息,這壯漢已經死了,不過不知是被那一下紮死的,還是昏迷之後凍死的,她廢了老大的勁兒,才将紮在壯漢心口的物體拔出來,這才有心思發現,竟然是一把斷劍,斷口很幸運的很鋒利,這才紮近了壯漢心窩。
她疾走兩步,撿起被抛在一旁的饅頭,和掉落在地上的玉佩。此時已經餓極,靠着口水一點一點沾濕凍硬的饅頭,一點點往嘴裏咽。可是,饅頭只有這一塊了,而到底還要一個人走多久,她卻不知道。喝水可以靠地裏的雪花,而吃的呢?
她不想死,哪怕穿越到這等荒涼的情景,她也不想死,壯漢想要吃人的事件已經打破了她的恐懼承受極限,在現代時,一般人能遭遇到的最恐怖的是不過是偷竊、搶劫、車禍,最最恐怖的,不過謀殺,然而,哪裏有吃人的?
死,誰都不想,她尤其不想,在一個無從知曉的冰天雪地裏,在一個異時空,以一個四歲小丫頭的樣子凄慘的死去。唾棄了一下那惡心的發型,她開始扒那個壯漢的棉質衣褲,還有一條皮毛的圍脖,以及那雙結實的馬靴。圍脖自己裹好,馬靴雖重,穿在腳上卻更能避寒,也避免被雪地中的異物劃傷,在雪中找到的斷劍被插入棉褲的兩條褲管。也許是恐懼和生存的瘋狂讓她理智全無,然後——
她顫抖着手,拾起大漢掉落在地的短劍,攤開那件皮大衣。她擡起大漢的一只胳膊,閉上眼睛,短劍削下,尚有一絲微弱溫度的液體簌簌流下,不待滴落到皮衣上,便瞬間凝結。
她閉着眼睛,幾欲作嘔,一下又一下,削着大漢的手臂,直感到一根硬硬的東西——骨頭,這才摸索着換到另外一只手,繼續削着。待到這一切做完,她仍然不敢睜開眼,哆哆嗦嗦的将皮衣和皮衣中的東西包起來,摸到一旁包裹着短劍的褲子,閉眼拔腿向遠方奔去。
血腥味一直在鼻子下,如影随形,其實,她和大漢又有什麽區別呢,皮衣中的那堆東西,也許能讓她不會餓死,她沒有傷害什麽無辜的人,如果能活下去,如果能活下去——
夜幕開始降臨,寒風裏,懷中的短劍卻似乎在發燙,那上面似乎在炮烙着一個魂魄,可是她要活下去,一把武器而已,哪裏有什麽靈魂,只不過,在目前是重逾她的生命的武器罷了,沒了這武器,她的生命難以保障。
逐漸昏暗的樹叢中,月亮開始升起來了,照到一個矮小的背影,懷裏不知抱着什麽,消失在漫天風雪的密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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