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下定了決心的葉清開始做準備，他尋了機會請府尊認庭月做弟子，而後開始督促庭月修煉。
而對于庭月來說，葉清是把她帶到廣明府天天給她澆水的恩人，是教導她禮義廉恥的老師，現在又幫她成為了廣明府的弟子，無論怎麽說，葉清都是對她最好最好的人，所以對于葉清的安排，庭月還真鮮少有抵觸的，反正葉清都是為她好，于是庭月也就收了整天出去玩的心思，一心一意認真修煉。奈何她的跟腳不太好，就算是比別的弟子付出更多的努力，效果也只能算是差強人意。
別說跟葉清比，就是跟廣明府最普通的一個弟子相比，庭月也是最差勁的那一個。
她為此發愁了很久，一直到府尊收了新弟子。新的師弟叫岳天，是個才到庭月膝蓋高的小不點，府尊常年閉關，就算是收了新弟子也沒時間管教，因此這教導小師弟的責任，就落到了身為大師兄的葉清身上。
庭月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葉清開始變得越來越沉默了，也不像以前那麽愛笑愛動了。他變得越來越符合廣明府衆所期待的那個大師兄的形象，也變得越來越沉穩可靠了。
岳天小師弟的性格很活潑，而且天賦也很高，庭月本來被他一聲又一聲甜甜的師姐奉承得美滋滋的，但是很快，就發現這個天分驚人的師弟竟然有要趕上自己的趨勢，立刻醒過了神，加緊時間修煉起來。
時間就在岳天小師弟一天天的成長中過去，很快，小岳天就長成了一個只比葉清矮一個頭的少年郎，當然，還是比庭月高。
如果是以前，庭月可能會為了這點煩惱，但是現在，她的心神已經被葉清牽走了，因為她發現葉清變得很憂郁，他比更加勤奮地修煉，甚至很少出現在人前，每次庭月去找他，他都在閉關，好不容易等到葉清出關的時候，他又總是心事重重，好像有什麽重擔一直壓在他肩上，令他不能有片刻的展顏。
庭月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她不知道葉清那麽厲害，有什麽是他解決不了的。
岳天告訴她，也許是因為葉清将來要接任府尊的位置，所以要承擔的責任越來越多了。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合理的解釋了。
這些年間，華兮仙子又來了廣明府好幾次，每次都是來找葉清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庭月現在再看華兮仙子，總覺得她不像以前那樣讓她驚豔了，怎麽回事呢？明明華兮仙子的容貌沒有半分改變。
沒過多久，仙魔之戰重啓，葉清被派上了戰場。
聽說戰場上很危險，庭月也想去，但想到自己低微的實力，覺得去了也是給葉清添麻煩，便只能默默地留在廣明府裏。
小師弟岳天的實力倒是夠格上戰場，但是他年紀還太小，被府尊留在了廣明府中。
據說，仙魔大戰每隔一千年就會開啓一次，府尊說，這是天庭為維護正義與光明之戰，為了守護蒼生，天庭不得不戰，每一個上戰場的仙人，都是天庭的驕傲。
可是岳天偷偷告訴庭月，其實仙魔之戰是只是為了搶地盤，誰贏了誰就能占有更多的資源。
庭月才不管是為了什麽而戰，她只想要葉清平平安安回來。
可惜她的祈禱落了空，沒過多久，就傳來了天帝隕落，廣明府派去的仙神被魔族圍困的消息。
庭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廣明府上下亦是人心惶惶。
由于仙魔之戰關系重大，府尊和葉清以及廣明府中實力較高的都去了，若是此戰落敗，以魔族的殘暴絕對不會讓對手安然無恙的回來……就算此戰贏了，那整個天庭也得元氣大傷，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廣明府也必然遭殃。
庭月擔心得睡不着覺，便決定跟随廣明府中前往戰場支援的隊伍一同前去。
卻被岳天阻止了，不只是岳天，廣明府上絕大多數人都反對庭月前去。這麽多年了，庭月和葉清之間的關系，很多人都看得明白，他們也都知道，葉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庭月，衆人好言相勸，三番兩次把庭月又給勸了回去。
前往戰場的通道每天都有專人守護，庭月根本沒辦法偷偷前往，可她心裏實在放心不下，在前線又一次傳回消息，卻始終沒有葉清的下落後，她決定離開廣明府，找別的通道前往戰場。
她想，就算注定要死，她也要跟葉清死一塊，絕不會讓葉清孤孤單單地上路。既然廣明府不讓她去，那她就去找華兮仙子借路，華兮仙子是廣寧府的少主，肯定有權力讓她過去。
華兮一開始也很為難，但在庭月的百般哀求下，還是放了她過去。
戰場遠比庭月想象中殘酷，但好在她是草木成仙，氣息融于自然，才沒被戰場上密密麻麻的魔族發現。她也不記得自己找了有多久，只知道當她找到葉清的時候，他被好幾個魔族圍在一處山谷中，渾身上下都是血，頭發淩亂，兩支黑色的羽箭穿過他的肩膀，被他用力拔了出來……
庭月看得出來，葉清已經快撐不下去了。好在她來找葉清的時候并非空手而來，而是帶足了廣明府的丹藥和符箓，她沒什麽實力，不可能相個英雄一樣擊敗那群魔族把葉清救出來，但是背後偷襲混淆魔族的視線，趁機帶着葉清跑路還是可以做到的。
庭月膽子小，力量也弱小得可憐，但正因如此，所以她才比任何人都要小心謹慎。她也确實如計劃中一般将葉清救了出來，但是自己也身負重傷，連張開陣法隐蔽行蹤都做不到。
恰好天帝隕落後，他真身分解而出的金光落了三道在葉清身上，才保住了葉清的元神，讓他能恢複一些力量，他們兩人，也才得以從仙魔戰場中平安歸來。
這一戰仙界最終勝了，卻是慘勝，雖然如此，作為仙魔之戰的大功臣，，葉清依舊受到了無數贊譽，其中最令人稱道的，就是他得了三道金光，有資格競選天帝一事。
庭月覺得葉清應該高興，可完全相反的是，葉清看起來比仙魔之戰前更沉默了，他甚至不願意見她，每每庭月去尋他，葉清總借故推脫。華兮仙子告訴她，葉清今時不同往日，他不會再跟一只小草妖有所牽扯。
庭月雖是草木化形的小仙，可華兮仙子對她的稱呼，一直是草妖。
庭月相信葉清并不是那種人，他那麽溫柔可靠，不可能背信棄義。
可葉清一直對她避而不見，她根本沒有機會見到對方，也更加不可能問清楚。
正忐忑不安中，她忽然得到了西王母在天庭召開蟠桃大會的消息，像庭月庭月這樣的小仙，是沒資格參加這樣的盛會的，可是葉清不同，他是廣明府大弟子，又是天帝候選人，無論如何都是要出席的，只要她能混進蟠桃會，那麽就有機會見到葉清。
心裏帶着這樣的期盼，她在華兮仙子前往天庭時，請求她帶着她一同前往。
庭月不知道為什麽華兮仙子看着自己的目光越來越不善，就在她以為華兮仙子會拒絕她時，對方卻答應了。
庭月大喜過望，什麽都來不及收拾就跟着華兮仙子走了。只是進出南天門的仙神都必須佩戴特殊的銘牌，庭月自己沒有，也沒人告訴她必須持有銘牌，就在她跟在華兮仙子身後準備進入天庭時，被當日協助看守南天門的雷公劈了一記，雷公是成名已久的大神，在人間享有極高的供奉，又是司掌刑罰的大神，他全力一擊的力度又豈是庭月這樣的小仙可以承受的？幸而庭月身上戴着葉清給的護身符，才沒有被當場打成原型。
但那真的是太疼了，當那種直擊靈魂的痛苦被回憶起來的剎那，庭月整個人都像是跌入了炙熱的火海之中，痛苦迫使她極力睜開眼睛，眼前的天庭雲景幻覺般散去，出現在她面前的，是冬日清冷的夜，一輪明月被攪碎在水波中，那盞之前被她當寶貝似的護在懷裏的蓮花燈，此刻已經被擠爛，紙紮的花瓣散在水中，很快就散成一塊一塊……
葉清緊緊抱着她，他那在水中微微顫抖的身體罩在她身上時，暖得像是她曾經還是人時那照耀在身上的陽光。
庭月在這暖融融的懷抱裏怔愣了許久，等到她意識徹底回歸時，才發現有淚水從她那一度幹涸的眼睛裏不斷流淌出來，一滴又一滴地，落在葉清的身上。
葉清的手落在她背上，一下又一下地安撫着，仿佛在哄一個剛剛被噩夢驚醒的孩子。
“我想起來了。”在冬夜呼嘯的冷風裏，庭月聲音微微沙啞，對着葉清道：“我都想起來了，無論是仙界的，還是輪回境裏的。”她輕輕推開抱着自己的男人，留着淚對他露出笑容。
庭月的下半身依舊泡在水裏，頭發上還有水不住往下淌，她此生既然是個水鬼，那麽身上就永遠不可能幹淨清爽，可是在此刻的月光下，她那以往呈青灰色的臉，竟然稍稍煥發出了曾經的光彩。淚水一滴又一滴，從她還睜着的雙眼裏淌下，仿佛一汪清泉，将她身上鬼物的氣息洗得一幹二淨，她就這樣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我想起來了。”仙界的點點滴滴，輪回境中的傾心相護，他的付出與深情……所有的所有，她都想起來了。
葉清伸出手，擦掉她臉上的淚水，語氣裏既有歡喜又顯出幾分苦澀，“別哭，錯的都是我。”
“當然是你。”庭月原本已經止住的淚水在他這句話落下後，又再度湧了出來，她埋怨他，“好好當你的神仙不好嗎？偏偏要下來，還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我……”她已經心疼得說不出話了。
“可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啊。”葉清微微笑着，望着她的目光一如既往，似乎從未變過，“感動嗎？”
庭月瞪着他。
她自以為兇，可是在葉清的眼裏，這含着淚水瞪人的樣子反而格外惹人憐惜，他伸手幫她把淩亂的頭發一一捋順，低頭看着她道：“我不是聖賢，我有私欲，我并不是你眼中品行高潔的仙人，相反，我從始至終都是凡人，我為你所做的一切，當然都要你知道，要你領我的情，然後……”他溫柔地親吻她的眉心，落下最後一句話，“然後要你加倍地回報我。”
庭月哽咽地抱住他，“那你可想錯了，我可回報不了那麽多。”
“足夠了。”葉清在她耳畔低低笑道：“這一世我把命給你，換你去輪回。下一世，你可要對我好點。”
“嗯。”庭月點頭。
葉清：“不過等我們牽着手過了奈何橋，可就不會有以前的記憶了，你怕不怕？”
庭月：“誰怕誰是小狗！”
葉清忽然大笑了一聲，笑聲牽動了胸腔，引得他咳嗽了一陣，在這冬夜的冷風中，身體被凍得一陣發顫。
庭月見他被凍得臉色發青，想起他舊時在仙界的模樣，心疼得鼻子發酸，不由更加用力地抱緊他，“你也不要怕，很快就過去了。”說着，她往下一沉，将他拉入了河底……
倒影在水面上的明月，漸漸恢複平靜，又形成了完整的圓。
沉在河下的兩人，雙手緊緊交扣在一起，身影像是纏在一起的兩棵樹，根連着根，早已分不清，誰是誰……
如果此時有人夜裏起身，對着月光下的河面上看，那麽一定可以看見，有兩個模糊的身影，似乎是一男一女，一青衣一紫衣，相攜着往黃泉而去……
此後又仿佛是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天地間靈氣枯竭，久到仙神精怪都成了傳說，久到仙界甚至已經沒有了廣明府存在過的記載，久到輪回境已經被遺忘……
下通黃泉，上連天庭，枝葉根系蔓延到世間各個角落的姻緣樹上，某一片葉子，葉清和庭月兩個名字，依然在晨曦中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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