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賢德妃省了親後,林黛玉就搬進了幽靜的潇湘館。
她捧着書,卻蹙着眉,想着賈母的做法,越想就感到寒心。
清沚只看了黛玉一眼,就知道她想什麽,于是輕快地走到她面前,脆生道:“林姑娘不要為那起子人傷心。我有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您,您聽了定會開心的。”
“能什麽好消息?”黛玉嘆氣。
清沚眉眼彎彎,故作神秘地湊近她的耳邊,嘀咕了一會兒。
什麽?父親要回京述職!黛玉聞言只覺得欣喜若狂,不敢置信地拉住清沚的手,急切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可別是為了哄我高興,才故意說的。”
清沚無奈笑道:“我家姑娘傳來的消息,那肯定是真的。只是現下旨意未下,還請姑娘不要說出去。”
“我省得的。”黛玉笑得開懷,眼圈卻微微發紅。
清沚卻有些心疼。林姑娘本是嬌養着的,性子有些愛哭。
可自打來了賈府,在兩個嬷嬷的教導下,越來越堅強。受了委屈也只是傷心生氣,已經很少哭了,她處事也成熟了些。只幸好她的心性還是原來那般明澈,未曾沾上賈府的污穢。
“姑娘說您最好寫封信寄給林老爺,細細地說您在賈府過得如何?把受的委屈和欺負統統寫上去。”
黛玉驚愕,不信道:“姐姐當真是這般說的,你沒唬我?”
“我的林姑娘,再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啊。”清沚連忙附在黛玉耳邊輕聲道:“此事您最好按照姑娘說的來。您不把這些說清楚,萬一老爺認為您在這裏過得不錯,也有意來個親上加親的話那可就遭了。”
黛玉瞬間臉頰生暈,氣道:“淨說些鬼話吓我,我才沒有那種想法。”
“所以才要說清楚,以免以後誤會,鑄成大錯。”清沚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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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想了想,覺得頗為有理。于是迫不及待地攤開簽筏,寫起信來。而她的淚水,也到了此時才忍不住滑落。
清沚此次并未勸說,反而悄悄走了出去,輕輕合上了門。
薛寶釵回了蘅蕪苑,面色仍與往常一般,而薛姨媽卻在一旁氣的渾身發顫。
“我的兒,可憐了你的好品貌。那賈老太太眼神不大好,你分明比那病弱的林丫頭好上太多,她怎麽就看不見。”
寶釵眼裏微冷:“她倒是看得上人家,人家卻看不上她呢。”
“那丫頭不會是欲擒故縱吧?”薛姨媽可不信黛玉能拒絕賈府這樣的富貴之地。
寶釵輕輕扇着美人善,搖頭否認道:“林妹妹的性子原是有些孤高的意味,她若說不願,那定然是真的,不會故弄些玄虛。”
寶釵想着,搖扇的手卻微微停滞,心頭泛起了些苦澀。
林黛玉不願,其實,她又何嘗願意呢?偌大的公侯之家,好到是好,只是賈寶玉如今對經濟仕途一點也不上心,又愛和女眷一處耍弄,看上去便不是良配。
只是她父親已走了,兄長撐不起門楣。皇商說得好聽,到底不過是商人罷了。她如今已不小了,進榮國府對她來說算是較好的選擇了。
“虧我還送了銀子給讓她們建大觀園,老太太竟這般冷情,着實氣人。”薛姨媽嘆氣,花了大筆的銀子,如今卻連個響兒都聽見。
“咱家只剩下我們孤兒寡母的,人家看不起也是常情。”寶釵拉住薛姨媽的手,接着道:“幸好姨媽素來不喜林妹妹。她又收了咱家的錢,俗話說拿人手短,她定會為我們思量。”
“我兒說得是,”薛姨媽寬了心,就見薛蟠也不等人報一聲,直接掀了簾子就進來。薛姨媽心裏來氣,怒道:“你整天兒地往外跑,你妹妹被欺負了你也不關心。”
薛蟠随意坐在桌邊,自個兒到了吃着:“可是那賈寶玉又惹你生氣了?明日去學堂,我定找他好好說道說道。”
“哥哥又胡說,這不幹寶玉的事。”寶釵道。
“女生外向,看來妹妹對賈寶玉挺滿意的。”薛蟠喝了茶,舒坦了些,就滿口花花。
寶釵聞言又羞又怒,臉色漲紅。
“呸!”薛姨媽啐了他一口,怒道:“你個混不吝的,當着你妹妹的面胡說什麽?你還不如不回來的好呢,回來了只會氣人。”
薛蟠見她兩人都怒了,才趕忙作揖賠禮道歉:“是哥哥不會說話,還承望母親,妹妹原諒些。”
寶釵收拾好情緒才道:“哥哥與外邊那起子狐朋狗友處多了,如今分不清面前的人是誰了,什麽話都能往外說。”
薛蟠大聲喊冤,辯解道:“我可沒出去瞎混,只是打聽些事情去了。”
“你去打聽什麽事?”薛姨媽好奇道。
薛蟠想起醉酒之時偶然見到的嬌靥,不由癡笑道:“上回我當街醉酒駕馬,恍惚間似見了一女子,生的樣貌極好,我正打聽她是哪家姑娘呢。”
“哥哥又胡鬧!”寶釵萬萬沒想到薛蟠得罪了人還不長記性,忍不住責怪道:“上次的牢獄之災哥哥是不是忘了?那樣的女子不是我家招惹得起的,我勸哥哥早點歇了不該有的心思!”
薛蟠略有不甘:“怎的我就不行?咱家差了什麽了?舅舅仕途順利,寶玉長姐成了妃子。等你入了這榮國府,也算是皇家國戚了。天底下,最尊貴的莫過于是聖上,到時候說不準還是他家高攀了呢。”
薛蟠腦子裏使勁兒回想着那張臉,只記得那女子面色冷淡,眼裏似有霜雪,可眉間卻有血一樣紅豔的一點朱砂痣,直勾的他心裏發癢。
“你也說了是以後,”寶釵沒眼看薛蟠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樣,只能不耐地勸道:“那現在就不行,若這回再進了牢房,我和母親可再沒臉去求人了。”
憶起上回求爺爺告奶奶的窘态,薛姨媽委屈地直流淚:“你收收心,便比什麽都強,不要整天胡亂想些見不着影兒的是。”
薛蟠見自己妹妹和母親這般,只能咂咂嘴,無甚誠意地哄道:“我知道,聽你們的可行了?”
兩人聽他如此說,才松了口氣。
果然,才過了兩日,聖上就有旨意傳來,提擢林如海為戶部尚書,并令他即刻回京。
賈府知道這個消息後,俱都明了林如海當真是簡在帝心,更是對黛玉重視了幾分。賈母更是滿臉喜氣,攥足了勁地想把黛玉推向賈寶玉。黛玉煩不勝煩,只能告病。
聖旨正快馬加鞭地送去姑蘇,黛玉寫給林如海的信也離目的地越來越近。
此時的林如海卻去了清靜寺。
“大師可看出來了什麽?”林如海搖搖扇子,驅走些暑氣。
一別經年,淨妄依舊眉目舒朗,一身的沖淡平和。他細細查看了手裏微微有了裂痕的玉佩,心裏略有好奇:“不知此物是林施主從何處得來的?”
林如海臉上依舊挂着溫和的笑意:“不瞞大師,因我極愛君子蘭。所以有一故人見到此物就特意買來,贈予我的,可是此物有些不對?”
淨妄淺淺一笑,小心地把玉放進林如海手裏。他周身氣息疏淡寧和,仿佛能驅散酷熱:“此物有靈,應該是極為難得的。雖我修為不夠,卻也能斷定,戴着它是大有好處的。只可惜,此玉有了裂痕。”
極為難得……,林如海微微失神,他想到這玉似乎甄家人都有,玉兒也有,貌似還不止一塊的樣子。
“此物應該是法器,我修為不足,也不大清楚。”淨妄雙手合十,微微閉目念了句佛。
林如海收斂了臉上的神情,心裏頗為不舍道:“罷了,也不怎麽重要。只是前兩日聖上在朝堂上宣我回京,等聖旨一到,我便要離開了。此去京城,不知何時才能與大師再見。”
淨妄清淺一笑:“有緣自會相見,何必煩惱此事。”
林如海聞言,起身朝淨妄一拜:“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了。這幾年的叨擾,還望大師包容了。”
淨妄起身,擡手扶起林如海,他雙手合十,素色僧衣正被山風吹起:“你與我論禪下棋,又為寺中捐了香火,該是我拜你才是。”
林如海朗笑道:“我回了,大師留步。以後只盼與您後會有期。”
淨妄疏朗地笑着,靜靜地看着林如海離開。
林如海回到府中,聖旨就剛剛到了。黛玉的信,也在不久之後到了。
林如海笑着接過信拆開,剛看了幾行字,笑意便消失得一幹二淨,越看他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拿着信的指尖微微發顫。
“啪!”林如海看完信,臉色發沉,怒火中燒,忍不住用力拍在了桌子上,冷笑道:“賈老太君,賈府,哼!居然敢如此磋磨玉兒,當真當我是個死人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