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徒淵見到甄芙的一剎那,就知道,她還是揚州那個和他一同經歷過災厄的姑娘,她的眼神依舊如初時一般清澈,讓徒淵心裏感覺熟悉。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徒淵把自己收藏的玉石,都讓仆人拿了出來。滿滿當當,放了兩個箱子。
細膩溫潤上的羊脂白玉,通透明澈的翠翡,矜貴內斂的墨翡,各個顏色的玉,在徒淵玉石雕就,骨節分明的手中更稱的玉色清透。
徒淵從蘇宇那兒聽說,芙兒最是喜歡玉石。于是這幾年,他就收集許多,打算送給她。
徒淵正挑出了一小匣子雕成各種吉祥物件的玉石,蘇安就敲了門。
徒淵并未擡頭道:“進來!”
蘇安一進來,就被滿屋子的玉唬了一跳。
“我記得,蘇宇經常與你往來?”徒淵為難地放下玉,朝蘇安問道。
“是。”蘇安不明所以道。
“他跟着姑娘久了,可有在你旁邊談論她喜歡什麽樣的玉石。”
徒淵知道甄芙喜玉,還是蘇宇說的。他挑了小半個時辰,還是沒決定怎麽把玉送給甄芙比較好,就想問問蘇安。
蘇安心裏驚了驚,在心裏把甄芙的地位又拔高了一些:“殿下,蘇宇是個嘴嚴的,并未和我說哪個主子的事。”
“是嗎。”徒淵語氣微微失望。
蘇安建議道:“不過,奴才想只要是殿下送的,無論什麽,姑娘都會喜歡的。”
徒淵卻第一次沒什麽自信那一塊:“那你覺得我該怎麽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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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安平靜的臉上有些為難的神色,他不确定道:“據我對姑娘的看法來說,姑娘是個無功不受祿的。所以殿下只用挑一兩個精致的物件給她,不用一次送這麽多。但是,殿下可以分幾次送。”
蘇安瞄了一眼徒淵手邊挑好的一匣子玉石。若是直接送這個,太貴重了,甄芙姑娘肯定會拒收。
徒淵思量了一會兒,覺得蘇安所言不錯,又仔細從中挑了一塊他滿意的放進攢絲梅花盒裏。
“你來此所為何事?”解決了事情,徒淵心情頗好,一向清冷的眉目都柔化了一些。
“蘇老夫人讓殿下有空時去一趟她那兒,說找殿下有些事。”蘇安道。
徒淵面色更柔和了一些:“我今日本就沐休,收拾收拾就去見見外祖母。”
“如此,奴才去準備馬車了。”
甄芙這幾日都迷上了吃薄荷糖。
天氣炎熱,薄荷糖微甜中伴着清涼,有些解暑的效果。
自她無聊嘗試性地做了一次後,甄士隐和封氏嘗了都贊不絕口,甄霖那個小家夥也喜歡得很。
今天,甄芙打算親自做了送給徒淵和黛玉。
“姑娘,這個奴婢會了,不如讓奴婢來?”清洲擔憂地看着甄芙。
“不用了,這點小事,我還是能做好的。”
雖然清洲廚藝最好,連薄荷糖也能被她做出各種花樣。但因為要送人,甄芙還是打算親手做。
現在糖霜就是後世的白糖。
甄芙把糖霜放到鍋裏,加入了少許的水,用小火慢慢熬着,糖霜漸漸變得濃稠了起來。
“姑娘,可以了。”清湄在一旁忍不住提醒道。
甄芙輕輕颔首,把手裏裝着被磨成了細粉的薄荷加進濃稠的糖霜裏。然後她右手拿着一雙筷子慢慢攪勻稱,再繼續用小火将糖汁煎熬至成了絲狀。
這時的糖一點也不粘手了,甄芙才停火。
一旁的清洲害怕甄芙被燙到,就主動将糖倒在表面塗過油脂的瓷盤裏。
“好了,等一會吧。”甄芙道。
片刻後,薄荷糖稍冷了一些,甄芙動作利落地把它切成了拇指大小塊。
薄荷糖完全冷了之後,甄芙撚起一塊嘗了嘗。清新而微涼的口感停留在舌尖,似乎能驅散心頭的煩躁感。
甄芙滿意的微微眯眼:“味道還不錯。”
随後她找了兩個巴掌大的純白色的瓷瓶,親手把薄荷糖裝進去,青青白白的顏色很好看。
甄芙歡悅地朝清洲道:“這兩瓶你一瓶送去北郊的蘇園,一瓶送給林姑娘。”
“知道了,姑娘。林姑娘她們定然會喜歡的。”見甄芙開心,清洲也讨巧道。
“就你會說話。”甄芙笑道。
*
這天氣連早上都微微有些燥熱了,朝服又穿的多,官員們都一邊流汗,一邊論政。
徒淵無心聽大臣們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得面紅耳赤,頭破血流。他竹節般的手便隐蔽地從針腳粗糙的荷包裏拿出一顆薄荷糖含在嘴裏。
糖不是很甜,卻有股清涼的感覺。想到這是芙兒親手做的,徒淵就覺得糖更甜了一些。
他腦海裏突然地浮現了甄芙白皙柔軟的手指映襯着綠色糖豆的畫面。
猛然間,他心髒突兀的加快速度,心間有種連薄荷糖也壓制不住的熱意彌漫開來。
徒淵心道,夏日果真要到了。
聖上見對大臣們未提出什麽有用的建議,反倒對些小事吵的不可開交,就有些心煩。随意掃去都是滿臉褶子,表情慷憤的老臣,見他們的唾沫在細碎的陽光裏橫飛,聖上突然感覺有點傷眼睛。
聖上忍不住往徒淵身上瞄去,想放松一下眼睛。
可是他居然發現,徒淵似乎在走神。他面頰的緋紅一直延續到耳根和脖子,眼睛沒有什麽焦距,嘴角奇異地有一絲微彎的弧度。
聖上心裏大驚,忍不住關懷道:“二皇子莫不是熱病了,若不舒服,就休息一日,不要強撐着。”
聽到聖上的話,滿殿文武皆像看西洋景兒一般看向徒淵。
因二皇子上朝必到,每次皆風采奕奕,且旁征博引,言之有物,能滿殿的文武都比了下去。像今日這般狀況,實屬罕見。
徒淵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除了耳根依舊微紅外,聲線也依然不緊不慢道:“多謝父皇關懷,孩兒沒事。”
見徒淵身子不适,仍然強撐,滿殿的文武百官面上有了幾分敬畏,心裏感慨贊嘆,二皇子果然勤于政務,愛國愛民,拖着病體還要為國操勞。
徒淵:“……”
這一陣天下蠻太平的,也沒什麽過于重大的事。聖上就直接讓徒淵休息兩人,養好身子再上朝。
徒淵心裏也微微有點窘迫,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公然在朝堂上走神,或許他真的是沒睡好,胡思亂想了。
甄霖這兩日過的很輕松,為他請的西賓家裏有人沒了,就匆忙辭別回鄉悼唁。
缺了老師管教的甄霖開啓了他人嫌狗厭的模式。
海棠本就易落,花飛滿天時更是如彩霞墜入雲端。甄士隐是個愛花之人,豈料一日卻碰上了抱着海棠樹拼命搖晃的甄霖。
那時,海棠當真落得十分美,當然,甄士隐也特別生氣。
除此之外,甄霖在每日讀書之餘最愛逛花園。
從此,他的房間就有了很多小動物。裝在罐子裏的蝴蝶,蛐蛐兒,睜着綠豆小眼兒的麻雀。
當封氏被甄霖的一只模樣怪異的蟲子吓到後,就和甄士隐商量着要再為甄霖找個西賓。
用完膳後,甄士隐就道:“霖哥兒總這般胡鬧是不行的,為父打算寫信給我的好友,看他願不願意收了你這個混世魔王随他讀書。”
甄霖撇撇嘴:“父親,我将來是要做将軍的。讀書做什麽?您應該幫我請一個師傅,才不是個西賓。”
甄霖才說完頭上就被甄芙輕輕拍了一下:“霖哥兒,當将軍才要讀書,否則将來你看不懂軍報怎麽辦?”
“做什麽将軍?你還是老老實實讀書。讓先生改了你上竄下竄,玩物喪志的臭脾氣!”封氏說話比平日重了些,畢竟那日她當真被吓怕了,心裏自覺不能再慣着甄霖了。
甄霖到底心虛,沒敢吱聲,只垂頭喪氣的。
甄芙眼裏含笑,寵溺地摸摸甄霖低垂的小腦袋:“霖哥兒真的想當大将軍嗎?”
“想!”甄霖擡頭,眼裏亮晶晶的。
“既然如此,你不僅得讀書,還要習武,而且你可不許叫苦叫累,這樣你還想嗎?”甄芙笑問。
“我當真可以習武?”甄霖看着甄芙,待甄芙點頭後,他又轉頭,渴盼地看着甄士隐和封氏。
甄芙暗示他們答應,于是甄士隐道:“只要霖哥兒讀好了書,其他時間你愛做什麽,我自然不過問。”
“太好了,父親母親都同意了。”甄霖喜笑顏開,露出剛缺了一顆門牙的牙床。
甄芙忍笑道:“霖哥兒以後可以跟着清湄習武。”
“清湄?”平日裏那個有些膽小的丫頭?甄霖才不信她會武。
“你別看她平時不愛說話,她卻是個有真功夫的。我去與她說說,讓她教你,當你也要與先生好好讀書。”甄芙見他不信,也沒有過多解釋。
果真,甄霖自己嘗試之後就對清湄心服口服。
于是他又安分了下來,每日念書習武,讓甄士隐老懷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