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對白瑤的詢問異常久,雲辭不願去休息,焉岐只好再将室內溫度調高兩度,找來毯子給他裹上。
半小時後,馮超臉色凝重地走出房間,看到兩個男人抱在一起,調轉腳步拐去偏廳問徐煜:“那個大塊頭真是你老板?”
徐煜給他倒杯冰飲,也給自己泡了杯冷萃咖啡,掀眸淡淡地道:“我這麽個遵紀守法的良好市民,還能騙你?”
“他跟雲辭……”
“馮大隊長,”徐煜淺抿一口咖啡放下杯子,“現在可不是你八卦的時候。”
馮超本是出來換換心情,被他冷不丁拉回正事上,臉又一下黑成炭,眼下烏青瞧着加深不少,去動物園估計都能本色出演熊貓了。
“這件事很嚴重。”
“你是指……‘黑蛟’?”徐煜之前在客廳,從他嘴裏聽到了這個稱號。
馮超冷着臉點頭。
據白瑤描述的中年男人樣貌,聯系邊境支隊後,基本就能确認是“黑蛟”本人。
這人在邊境不止販.毒,倒賣槍.支,還涉嫌人口拐.賣。
馮超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他來江城做什麽。
就算新品售賣,怎麽也輪不到這麽大的人物來才對。
馮超的疑惑不解,徐煜全看在眼裏,喝口咖啡再問:“那位小姐你們打算怎麽辦?現在保護起來麽。”
偏廳一瞬安靜下來,馮超眉頭緊鎖甚至都沒發現身後有人走近,“她說她是宋仁軒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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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是徐煜以私人名義秘密叫他來的,宋仁軒那些人還不知道白瑤已經跟他們接觸,也不認為白瑤會蠢地報警,如果讓她再次回到宋仁軒身邊……
“馮隊長。”
身後突然響起一道溫潤好聽的嗓音。
馮超轉過頭就見雲辭兩步走進偏廳,坐在沙發上不覺得,從遠處走過來明顯瞧出這人孱弱得厲害,熬了整夜,臉跟他簡直兩個極端。
只一雙琉璃色的眼珠子分外明亮。
“之所以請你們來,是想你們保護白瑤,不是讓你們再将她推出去!”
他的話,雲辭在外面聽得一清二楚,也很明白他話中那層含義。
“雲先生您別急,”馮超立刻起身轉過去,“這件事,我們事先問過白小姐的意見。”
“是啊,問過。可在人民大義面前,個人小節又算得了什麽。”雲辭側過身不停輕咳,“該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們了,如果這就是您跑一趟的答案,那先請回吧,白瑤由我來保護。”
“雲先生。”見他轉身就走,馮超急忙高聲喊:“您知道今天在青山殡儀館舉辦的追悼會麽!不妨告訴您,前段時間的‘9.12慘案’就是這個黑蛟一手策劃,害得邊境支隊損失了9名戰士。”
徐煜心裏咯噔一聲,見情形不妙扯他衣袖,馮超拂開他手繼續說:“雲先生,您到底是真心為了保護白小姐,還是另有原因。”
這件事跟他關系不大,但從生理學角度,宋仁軒還是他父親。
誰又能保證,這個雲少爺不會在關鍵時候犯糊塗。
馮超這話說得極不客氣,雲辭背對着他看不清臉上表情,身邊那位卻像是要吃了他,一雙墨色濃郁的狼眼,不禁将馮超吓得後退半步。
撞到椅腿又立刻收回腳。
“馮隊長,事情要是辦完了,就請回吧。”這是焉岐今晚初次開口,開口即下逐客令。
從見面到現在都沒一張好臉,就好像他曾對這位做過什麽罪大惡極的壞事。
馮超還想開口,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徐煜沖他無聲搖頭。
看得出來,老板很不喜歡,不,應該是憎惡馮超,雖然不知道這種強烈的情緒從何而來,依徐煜多年經驗來看,老板的怒火就快壓不住了。
本是叫人來解決問題,到時候可別安上個襲警的罪名。
空氣中火藥味愈發濃郁。
直到“篤篤”兩聲敲門聲,打破一觸即發的僵局。
是名女警,年紀不大,環顧一圈目光落到雲辭身上,“白小姐有話跟您說。”
采集完樣本,白瑤就去洗了個澡,現下正由另一名女警陪着。
見雲辭敲門進來,女警起身後看了眼依舊裹着毯子縮在沙發上的人,帶上門守在外面。
“我……”白瑤快速瞄了眼雲辭又趕緊垂下頭,聲音極小,“我知道我不是個好女人,初見面的時候,老板也是這麽想的吧。”
她就是有錢人取樂的玩具。
為了上位,為了錢,無所不用其極,老板指誰就去讨好誰。
用完了,沒利用價值了,就只有被一腳踢開的份兒。
混跡這個圈子三四年,白瑤深谙其道。
高階層的人骨子裏透着優越感,哪怕他屈尊降貴跟你說話也不過拿你當個玩物,高興了玩一玩,厭煩了就随手丢掉。
反正對他們來說,玩物還可以再找。
可是那天在宴會中心不一樣,一個司機的女兒穿着比在場富家小姐還要顯貴的高定禮服,即使受欺負了,也是老板親自出面維護。@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她那時好不甘心好嫉妒,同時又很羨慕。
羨慕那個女孩兒被人護着讨說法,就好像那一刻,他們都是平等的。
事後幾個晚上她都在幻想,那要是她老板,該有多幸福。
“我還有個弟弟,只比我小兩歲,從小被我媽寵得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初中的時候就不學好,搞大人女孩肚子,女孩去黑診所堕胎身體惡化癱在床上,讓我家賠了不少錢。”
“再長大點,他就開始跟着不三不四的人混,抽煙打架喝酒,偷家裏交煤氣費的錢,還把髒水往我身上潑,看着我被媽用雞毛撣子抽,站在旁邊笑。”
白瑤邊說邊抹了把臉上的淚繼續,“我爸走得早,全靠我媽一個人拉扯我們,其實只要不涉及我弟,她對我,還是挺好的。”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答應母親的各種請求,房租錢都轉過去了,自己就只能啃白饅頭睡公園。
“對不起,我話是不是太多了。”
雲辭搖搖頭将紙巾盒推過去,白瑤一連抽了七八張蓋在臉上,仰着頭半晌都沒拿下來。
哭腔從那些紙巾後徐徐響起,“其實接到宋仁軒短信的時候,我是有打算打電話給你的,可是……我想要錢。昨天我媽打電話,說他在外面欠了500萬賭債,我把那張卡給她了……500萬,我好心疼啊。”
幾條裙子加起來不過8、9萬,一下子給出去500萬。
她想補上這500萬,沒有這麽多,100、200也行,總不至于讓她覺得虧很多。
白瑤将臉上的紙巾薅下來,眼眶通紅,“我知道,我很差勁。”
她一直都知道,但已經沒有回頭路能走了。
“雲老板,他們說宋仁軒在幹壞事,如果,如果我能跟他們裏應外合的話,宋氏應該就離倒臺不遠了吧。”兩顆晶瑩的淚珠滑落臉龐,白瑤笑着問他:“到時候,您可不可以再給我加點,我以後不想再陪男人了,我想過點正常的日子。”
雲辭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啞聲開口,“這件事情很危險,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筆錢離開江城。”
“那這樣,宋仁軒不就知道老板跟我的關系了麽。”她突然消失,對方肯定會起疑,那個很可怕的男人也還在江城。
白瑤是想要錢,但她不想把其他人拖下水,尤其是他這樣好的老板。
“我也不是想逞這個能,但如果真的完成了這件事,我是不是,也不是那麽無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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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辭沒能阻止白瑤,天亮之前返回雲家,枯坐了一上午。
還是焉岐請楊醫生給他打一針安定劑,才阖上眼。
下午四點醒來,白瑤已經回到租住的公寓。
此後雲辭照舊學校、雲家兩點一線,宅在書房開會,處理事務。
每頓飯都有在好好吃,甚至劈天荒讓廚房加飯加菜,肖大廚和王大廚高興地都差點哭出來。
飯後陪着糖糖散步,早上也會聽焉岐的話,早起繞着山路走一走。
卻——再沒笑過。
時隔半月,雲辭又借着送月餅去趟幸福之家。
下車後,仰頭盯着福利院大門上這四個大字,出神地看了很久,直到鄧院長走出來喚了他一聲。
歷經喪子之痛後,鄧院長的精神頭已經遠不如從前。
“這孩子前兩天被遺棄在院門口,醫生查了說有先天性心髒病。”鄧院長抱着一個胸前寫着“先天性心髒病”的玩偶,用只鏽跡斑斑的撥浪鼓晃兩下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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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褶皺層層疊疊,看人需要眯着眼才能看清對方。
雲辭伸出手,沒等碰到那只破碎不堪的撥浪鼓,又将手縮了回去,聲音依舊溫和,“院長,我想去看看小軒他們。”
鄧院長愣了一下,而後才想起來小軒是誰,準備起身領他過去。
“院長,還是我領雲總去吧,您看着清清,別讓他摔着。”成主任忙站出來道。
鄧院長才又坐回去,繼續哄手裏的玩偶。
走遠些,成主任回頭看眼坐在院子裏的老人,沉沉嘆氣:“追悼會之後,人就漸漸變成這樣,撿到那只玩偶,成天抱在懷裏叫‘清清’。”
鄧院長的兒子就叫鄧清。
“醫生的建議,是不要輕易去刺激他。”
雲辭點點頭,又問:“院長還有其他親人麽。”
成主任抿唇搖頭,“老伴前幾年腦溢血走了,鄧清……聽說二十來歲的時候有個女朋友,當上緝毒警後不想耽誤人家就分手了,一直未婚。”
享年41歲。
說着話,抵達宿舍三樓。
今天來得很不巧,小軒這幾個孩子又在鬧,困獸似的嘶吼、怪叫,每日每日如此,護工都不知道換了多少個。
雲辭站在門口聽了許久,擡腳走進去。
估計是看到生人,應激反應更厲害,嗓子喊啞都沒停,屋裏的味道也一如既往熏得人反胃。
雲辭徑直走到床邊,幫着護工摁住人,明明手骨細弱地一捏就碎,掙紮的力氣卻很大,兩個護工都摁不住。@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眼睛死瞪着他們,驀地看到兩行清淚從陌生的臉上滑落,略顯蒼白的唇翕動着,對他無聲說了三個字,與此同時,鎮定劑終于成功地打進體內。
十歲大的男孩兒逐漸安分下去,撐不住閉上眼,阖眼之後,懸在下颚的淚珠滴落那只纖細的手背上。
雲辭又去看了其他幾個,在幸福之家待到下午五點才離開。
鄧院長依舊抱着破破爛爛的玩偶,舉着玩偶一只手沖他揮了揮。
“清清,跟大哥哥說再見。”
雲辭彎腰湊到玩偶面前,像是撫摸着小孩子的頭,輕輕道了聲“再見”。
走出福利院又轉過身,朝鄧院長90度鞠躬,随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回到雲家就将自己關進書房,臨近晚上十點,叫來沈管家。
“清點我名下所有資産。”
沈管家擰眉不解,“少爺這是做什麽?”
“收購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