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吻就趁現在
chapter 18 吻就趁現在
因為一人帶着一只氣球的緣故,阮銀礫和秦昱都選擇的是溫和的游玩項目。在第三次偶遇慘白着一張臉歪在長椅上吐魂的趙奕欽之後,秦昱終于忍不住走了過去。
林牧珩正擰開了一瓶礦泉水遞給還在緩神、雙眼無神的小孩兒,一擡眼見到綁着只兔子的秦昱,語氣裏滿是揶揄:“得,你跑這返老還童來了。”
秦昱翻了個白眼,坐到趙奕欽身邊去替小孩順背,一邊輕拍一邊問林牧珩:“你都領着他去玩什麽了?”
林牧珩頗為無辜地聳了聳肩膀,攤開雙手道:“可不是我領他去的,是他自己想去玩。”他回想了一下兩個人玩過的項目,道,“跳樓機,大擺錘,海盜船……”末了又補充,“他說他還想去玩過山車。”
一直沒說話的阮銀礫從口袋裏掏出一粒薄荷糖遞給趙奕欽,聞言猶豫半晌,不确定地問終于靈魂歸位的趙奕欽:“你不是恐高嗎?”
趙奕欽含着那粒糖,說出來的話都含含糊糊的:“來游樂園就是要玩這些嘛!”又菜又愛玩的小孩發表自己的見地,“不會真的有人來游樂園就是玩旋轉木馬和摩天輪吧?”
剛剛坐完旋轉木馬正準備去排摩天輪的秦昱和阮銀礫無言以對。
“想玩可以,”秦昱揉了揉小孩兒的頭發,叮囑道,“但是不能逞強,有不舒服的趕緊說,就別玩了。”他想了想,似乎有些不放心,又囑咐林牧珩,“那個大的過山車就別帶他去坐了,想玩過山車那邊有個小點兒的。”
林牧珩點點頭,趙奕欽也知道自己的情況,乖乖地應了聲,轉頭馬上開始趕秦昱和阮銀礫走:“诶,你們去玩你們的,不用管我!”他仰起頭看了一眼一手握着礦泉水瓶一手插兜的紋身師,沖他擠了擠眼睛,道,“珩哥會照顧好我的。”
小孩兒拍着胸脯保證:“我也會照顧好我自己的!”
秦昱哪裏看不出趙奕欽心裏想的什麽。小趙同學的心思一眼就能看透,卻又因為這份難能可貴的澄澈和真實讓人不忍心拆穿。于是他把剛剛買的狐貍耳朵替趙奕欽戴好,拍拍新晉小狐貍的腦袋,這才領着阮銀礫往摩天輪那邊走。
阮銀礫看着秦昱行雲流水的一番操作,又是揉頭發又是戴發卡的,心裏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酸澀澀。他垂着腦袋亦步亦趨地跟在秦昱身後,就像一只剛剛被孵出來的小鴨子晃晃悠悠地跟在鴨媽媽的身後。
秦昱瞥到他抿得緊緊的嘴唇,心下轉圜了幾回就知道小孩在別扭些什麽。“不高興了?”男人撞了撞阮銀礫的肩膀,用氣聲問他,帶了些逗弄的心思。
阮銀礫知道自己心裏那點不愉快被秦昱盡收眼底,也就懶得在他面前僞裝了,帶着些委屈的嗓音響起:“那個狐貍發卡是買給奕欽的啊?”
他還是沒有直白地将自己的別扭赤誠展現,藏了點孩子氣,掩了些未成年小孩兒殘餘的幼稚,換了種方式把自己的不開心傾訴出來——秦昱,那個發卡不是買給我的啊?怎麽給了奕欽呢?
秦昱笑得眉眼彎彎。男人屈起手指輕輕地在阮銀礫的額頭上刮了一下,阮銀礫被他突然的動作惹得下意識閉了眼。眼睫輕顫,在眼底投下一小片抖動的陰影。
阮銀礫聽到秦昱有些慵懶的聲音,像是在哄小孩:“你哪裏像小狐貍?嗯?”
男人湊到了他面前,阮銀礫睜開眼睛,就撞上了秦昱仿若深藏着星河流轉的眼眸。男人眼睛裏還帶着笑意,笑意将映在他眼底的阮銀礫打碎,幻化成點點星光。
“你哪裏是小狐貍,阮銀礫小朋友,”秦昱聲音清越,字字句句宛若小溪清流,淌進阮銀礫的心裏,把那個還在為一個狐貍耳朵委屈的小孩兒輕輕地包裹起來,“你是一只小貓咪。”他勾了勾阮銀礫手腕上的線,被扯動的貓貓頭在空中漂浮着,“一只想長大的小貓咪。”
“或者已經長大了。”秦昱說,笑容清淺,“是一只大貓咪。”男人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貓咪耳朵的發卡,小心地卡在了阮銀礫的腦袋上,“那麽現在,大貓咪有沒有高興一點?”
阮銀礫呆呆地看着秦昱,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任由他靠近自己将那對毛茸茸的耳朵替自己戴上。秦昱的話在他的腦海裏一遍一遍地重複播放,讓他心若擂鼓,瘋狂跳動,幾乎真的如同一只見到了逗貓棒和貓薄荷的小貓,急急燥燥不管不顧地想要躍進面前男人的臂彎裏。
秦昱重新直起身子,雙手環胸滿意地打量了一下眼前頂着貓耳朵、牽着貓咪氣球的小孩兒。他點點頭,薄唇輕啓:“小貓咪,歡迎來到人類世界。”
阮銀礫,感謝你來到秦昱的人生裏。
……
摩天輪向來是游樂園的熱門項目,彎彎曲曲的隊伍延伸出去又打了好幾個彎兒。阮銀礫和秦昱百無聊賴地等在隊伍裏,後者低着頭按着手機屏幕,似乎是在跟吳冶交代酒吧的事情。
阮銀礫瞟了幾眼,看到兩個人的聊天框裏盡是些酒水名稱,又收回了目光。他碾了碾腳底下的一塊小石子,問秦昱:“你知道摩天輪的意思嗎?”
秦昱将手機收起來放進口袋裏,側身倚在一邊的欄杆上。他曲起一條腿,偏着頭看向阮銀礫:“知道,摩天輪象征幸福。”他頓了頓,垂下目光接着說,“還有說,一起坐摩天輪的戀人最終會以分手告終,但當摩天輪到達最高點時,如果與戀人親吻,就會永遠一起走下去。”
阮銀礫輕輕“嗯”了一聲。兩個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阮銀礫突然開口問道:“你不怕嗎?”
“怕什麽?”秦昱順勢反問,“我又不恐高。”
“你不怕我在最高點的時候,親你嗎?”阮銀礫說。小孩這個時候像極了初生的狼崽,嗷嗚嗷嗚的,以為自己莽足了氣勢,其實落在秦昱眼裏更像一只無害的小奶狗。
“你不會。”秦昱平靜地說,他說得很篤定,似乎對阮銀礫這個問題早有預料,也對自己說出來的答案胸有成竹,“因為我還沒有答應你。”
阮銀礫的分寸感向來拿捏得當,小孩的喜歡是高山山巅的無暇積雪,是晴朗夜空的清澈月光,是世間最珍貴最澄淨的東西。阮銀礫把秦昱看得珍重,把自己對秦昱的喜歡也看得寶貴,他不會貿然做出這種無禮的舉動。
阮銀礫輕輕地嘆了口氣,又變回了小貓咪喵嗚喵嗚撒嬌:“那你什麽時候可以答應我?”
秦昱沒說話。就在阮銀礫以為自己等不到秦昱的回答時,聽到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再給我一點時間。”他不可思議地去捕捉男人的目光,就看見秦昱的眼裏滿是認真,“這件事情對我們兩個都很重要,所以我還要一點時間。”
小孩貿貿然闖入他的世界裏,就像旅途經過的旅人希冀求得一襲遮風避雨的屋檐,男人本以為是萍水相逢,卻意外地發現這位冒失的旅人殷切地為他搬來了一整座花園。秦昱只需要推開那扇緊閉的門扉,跨過那條門檻,就能擁抱一整個燦爛又馥郁的玫瑰花園。
但這一步,需要秦昱用盡力氣去遺忘過往的長夜,需要秦昱鼓起莫大的勇氣走到溫暖和煦的陽光下。
他受過傷,他被瞞騙被利用被狠狠抛下過,所以他變得謹慎。小孩的喜歡像團熊熊烈火朝他撲來,試圖融化他胸膛裏那顆被層層冰封的心髒——但秦昱知道,早在阮銀礫第一次将喜歡傾倒而出的時候,那顆死寂許久的心髒,就已經開始緩緩躍動了。
夕陽慢慢地沉下地平線,游樂園裏亮起了各色的燈火。越過秦昱的肩頭,阮銀礫能看到遠處明亮的彩燈,聽到或大或小的尖叫與歡呼,但這些嘈雜逐漸離他遠去,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眼前男人的臉龐上。
“好。”他聽到自己也認真地回應,“我等你。”
“我的生命,永遠為你而燃燒。”
……
摩天輪慢慢地轉動着,逐步攀爬到空中。略顯狹窄的座艙讓相對而坐的兩個人膝蓋都能觸碰到一起,暧昧得連呼吸都仿佛糾纏在了一起。隔着玻璃往外看去,地面上的人都變得宛若螞蟻,阮銀礫戳了戳秦昱的手,指了一個方向:“你看,那裏是酒吧街。”
酒吧街夜晚顯得尤為突出,燈紅酒綠,五光十色的燈火仿佛映染了半邊夜色。“我第一次見你,”阮銀礫道,“是你救了我。”
“那也是我第一次多管閑事。”秦昱笑,他往後仰了仰靠在座椅的椅背上,腳腕從阮銀礫的小腿處蹭過,“結果一管就是這麽久。”
“那次我看到你,”阮銀礫眯着眼睛回憶,“我就感覺你仿佛是神兵天降,”他伸出手指畫了個圈,将對面的秦昱框進來,描述道,“你身後有光。”
秦昱笑着搖搖頭,沒再接話。他偏過頭去看窗外的景色,看着腳下的建築離他越來越遠,然後他聽到阮銀礫有些懊惱和沮喪的聲音,小孩兒說:“怎麽辦,可我還是好想吻你。”
秦昱轉過來,看到小孩的眼睛亮晶晶的,配着他給小孩兒挑的那個貓咪頭飾,渾然就是一只有所期待卻又努力矜持的小貓,将尾巴搭在前爪上乖巧地坐着。
秦昱低下頭輕輕笑了一聲,在阮銀礫的目光中豎起兩根手指,輕輕地在自己的嘴唇上按了一下,然後慢慢地貼上了阮銀礫一側的臉頰。
阮銀礫的脖子和臉唰的一下變得通紅,在秦昱玩味的注視下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秦昱手指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他的臉側,把他的思緒攪成一塌糊塗,整個腦海裏只剩下大片大片肆意燃放的煙花,将他擁上雲端,置身于一片柔軟中。
“秦……昱。”阮銀礫吞吞吐吐地喚他,收獲了秦昱的一個偏頭。男人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舉動帶給眼前的小孩多大的沖擊,他仍舊眉眼彎彎,好整以暇地看着阮銀礫。
“先欠着吧。”秦昱輕輕地說,聲音仿佛從雲端飄下來,清澈又純淨,“我希望你等得到這個吻。”
他想了想,又重新說道:“我覺得你等得到。”
直到被秦昱握着手腕帶下摩天輪的座艙,阮銀礫還處于暈乎乎的狀态裏。小孩被牽着,跌跌撞撞地跟在秦昱身後,兩個人手腕上纏着的氣球碰撞着繞到一起,緊密糾纏。
遠處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嘯,秦昱猛地停了腳步,擡起頭正好看見在頭頂上方綻開的煙花。牽着氣球的線不知何時已經糾纏成了一團亂麻,彼此勾結,找不到哪裏是起點。
熱烈的煙花一朵接一朵地在夜空中盛開,鋪成一場盛大的景色。秦昱仰着頭看煙花,阮銀礫側着臉去看秦昱。秦昱已經松開了握着阮銀礫手腕的手,卻因為纏繞的氣球線,兩個人的手背緊緊地貼在一起。
人聲鼎沸,煙花絢爛。神使鬼差般的,阮銀礫慢慢地張開自己的手指,堅定又不容拒絕地插進了秦昱的指縫,收緊,十指相扣。
他們站在宏大的煙火下,像身邊的每一對情侶一般,肩膀交疊,手指相扣,親密依偎。
過于要命。阮銀礫一顆躁動的心灼灼燃燒,像一頭不知疲倦的小鹿在原地跺着蹄子雀躍着。秦昱今天的一切都太過于致命,讓少年人的一顆心被裹上蜜糖,仿佛空氣裏都彌漫着甜味。
“秦昱,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阮銀礫傾身在秦昱的耳邊說道,“很喜歡,很愛,我願意用一生去愛你,我想用一輩子去陪你。”
“我年紀小,沒什麽可以拿來送給你的,”小孩的聲音都在抖,話裏卻有着不容忽視的堅定,秦昱偏過頭來看他,光在他身後暈成圈,“但我可以成為你的螢火蟲嗎?”
“我會陪你到最後。”阮銀礫說,“我不會抛下你半路逃走,所以你也別不要我。”
小孩一番話說得颠三倒四,語無倫次:“你不要我也行,我等你。”
“我等你要我的那一天。”
“你呀。”秦昱輕輕地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你就這麽想要補上那個吻嗎?”
秦昱還記得自己在摩天輪上的話,那是他給自己的緩沖,留給自己的餘地和退路。一旦發現阮銀礫有所動搖有所退縮,他就會果斷地抽身離開。
這是他用來保護自己的、最後一道防線和铠甲。
但現在,看着眼前的小孩一瞬不轉地盯着他,一段話說得磕磕巴巴,卻仍舊不願意将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秦昱的世界裏就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去他媽的緩沖,去他媽的餘地,去他媽的退路,我要吻他,就現在。
一個吻落在阮銀礫的唇間。一個吻盛放在煙火之下。
吻不應該拖到下一刻。吻就趁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