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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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怔看了好一會兒,才笑了笑,“好啊,我這就去,驸馬先吃飯。”
“我等你。”
姜靜姝也只微微勾唇,沒有言語。
夜間,兩人躺在床上,虞信給姜靜姝理了理枕頭,又将手臂橫在她頸後,姜靜姝看着愣了愣,卻也沒拒絕,就平靜地接受了。
“過段時間我得再出去一趟,把表哥帶回來。”虞信說着,“你別擔心,我和他都會平安回來的。”
他在她臉龐落下一吻,安撫道。
姜靜姝微微勾唇笑了笑,“我信你,不必多說。”
看不出半點異樣。
她和她的母親一樣,僞裝對于她們來說就像吃飯一樣簡單,出神入化的演技表現得無比自然。
“算算,你也很久沒見表哥了吧,之前表哥回來,你也只見了一面,你不擔心他嗎?”虞信忽然問。
突如其來的話題讓姜靜姝愣了愣,才輕輕笑了笑,“我不見他,就是對他最好的行為了。”
虞信一怔,不是太明白,不過,表哥和表姐的關系确實沒有尋常百姓家的姐弟親密,可他們畢竟出身皇室,因此,這在虞信看來也挺正常的,一直以來都從未懷疑過什麽。
可他覺得,雖然不夠尋常同胞姐弟親密,可到底是一母同胞,也差不到哪裏去。
況且,在幼時,姜泱和姜靜姝的關系也确實還不錯。
所以虞信也就是覺得,估計是這分開的八九年,距離讓兩人變得有些生疏,無傷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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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女子,未出嫁時深居內宮,出嫁時久居深院,也确實沒多少機會維系手足親情,倒是不如驸馬你和太子來往的多,感情自然不一樣。”姜靜姝不疾不徐道。
語氣裏并沒有任何抱怨的情緒,倒是顯得很平靜。
她笑了笑接着道:“從前看話本,偶有看到妻子質問丈夫,是她更重要還是子女重要,如今我倒是也想問一問,在君心中,是靜姝重要,還是太子更重要呢,夫君?”
夫君兩個字深情款款,香柔的聲音軟軟地滑進耳中,讓虞信甚至愣在那裏,眼睛忘了眨,嘴也忘了阖。
“你……再叫一聲。”
“夫君?”
虞信一把将姜靜姝抱住,死死壓在自己懷裏,心中的悸動如烈火燎原,熊熊燃燒,經久不息。
“我喜歡這個稱呼,夫人……”虞信死活都壓不下唇角的弧度,他一張臉笑成了城門樓賣笑讨錢的傻子,抱着寶貝錢碗一樣抱着懷裏這個人。
有妻有子,夫複何求。
在這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比表哥幸運多了,也好命多了,就算是用皇位來和他換,他也是不願意的。
感受着懷中柔軟溫暖的身體,嗅着對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
滿心的滿足幾乎都要将他淹沒沉溺于其中,無法自拔。
在虞信看不到的地方,姜靜姝的笑容卻有些不那麽敬業了。
聲音卻還一如既往的溫柔,甚至還略略帶着些不知真假的嬌氣。
“那夫君還沒回答我,我和阿弟,你究竟選誰呢?”
虞信放柔了聲音,毫不猶豫:“你。”
若我一人,自是選你。
不過他沒說的是,他不止一人,他身後還有虞家上百口人。
姜靜姝不知聽懂沒有,只笑了笑,“好了,我記住了。”
一夜無話。
翌日,虞信果然一早就離開了。
姜靜姝并沒有意外。
她起床梳洗好,讓人拿了一套宮裝來,“替我梳妝,本宮要進宮。”
“是。”
裝扮好了正要出門時,她才像想起什麽似得,“人看管好,不要讓她出事。”
“是。”
虞信此次去楚國是有備而來,不僅做好了假戶籍,身份上也不會令人起疑。
這次他是想把姜泱帶走的,自然不希望打草驚蛇,最好不要讓樓亭發現,否則這還能不能走成都不一定。
以前樓亭能放姜泱走,如今可不一定。
當然還是有備無患更好。
侯府的姜泱尚且不知已經有人來這裏準備帶他離開了,虞信沒告訴任何人,除了姜靜姝和虞父。
“這蓮子百合湯是誰做的?”
糖被放成鹽了。
姜泱喝了一口酒放下了。
嘴裏的枸杞還有些硬,被他吐了出來,怕吃下去後會拉肚子。
青鸾瞧了瞧,眼睛也不眨道,“府裏來了個新廚子,怎麽,不合公子心意嗎?”
姜泱意味深長笑了笑,“挺好的,挺合心意的。”
盡管色香味都不怎麽樣,姜泱還是把那碗湯喝了大半。
某人竟然能做到這地步,他心裏說不驚訝是不可能的。
卻又不知對方打什麽主意,還是靜觀其變吧。
結果這變故還真不少,早飯不久,青鸾就來說:“公子,今日可想上街?侯爺囑咐您想要置辦些什麽都行。”
姜泱很無語,他一男子,即便以前再辛苦,也從未做過置辦東西這種活。
一時間他竟在想,到底是樓亭腦抽了還是他幻聽了。
就算要想個打發他的理由,也不用想這種吧?
“公子?”遲遲等不到回答,青鸾出聲詢問。
姜泱還能如何?
別人都把支開他的話說得這麽明白了,他再裝傻也尴尬。
于是只能點點頭。
“好。”
楚都街上還是挺熱鬧的,可這一切都與姜泱無關,他本就不是太有好奇心的人,這輩子唯一的好奇心和喜好都放在樓亭身上了,因此逛街也逛得百無聊賴。
直到他來到一家酒樓。
本想歇歇腳,走進去一看才發現,原來裏面還有人說書。
他想着也好,正好給無趣的一天裏加點調味劑。
然後就聽到了這麽一句:“是夜,樓小侯爺頂着圓月,深情款款對着姜太子說:‘殿下,夜已深,該歇息了,昨夜的書還未看完,今日可否接着看?’,話音未落,姜太子便雙手将樓小侯爺打橫抱起,回屋将人扔在了床上,燭火熹微,人影影影綽綽,那媚聲隐約從屋中流了出來……”
姜泱:“……”
跟在身邊的青鸾:“……”
兩人聽着那說書的胡說八道,一個想着“咦,竟然還有點帶感”,一個想着要不要告訴侯爺,提前給這人立個碑。
雖然大相徑庭,但都不得不說,心裏對那說書的有點佩服,竟敢這麽瞎扯淡,也不怕大難臨頭。
不過姜泱想想,這其實也不能完全怪對方大膽,主要還是樓亭這些年對他們衍生出來的話本故事放任的态度,讓許多人都不警惕,為利益驅使,怎麽吸引人要求就怎麽來,将兩人寫得面目全非也不管。
也不怪人家肆無忌憚。
估計就是樓亭親耳聽到這些,也只會是兩種結果,一種無無所謂身影拍手叫好給對方喝彩,另一種則是惱羞成怒将人抓進大牢。
沒別的了。
“好!”
正胡思亂想時,姜泱乍一下聽見一道洪亮的叫聲,“好!”
巴掌拍得震耳欲聾,人聲也似乎震得耳膜發疼。
姜泱擡眼看去,就看見一年輕人笑着臉,巴掌聲洪亮。
“…………”
他抽了抽嘴角,沒再多看。
起身對青鸾道:“歇夠了,我們走吧。”
兩人從進來到現在,一口茶都沒喝過,若非二人衣着和身姿皆不凡,恐怕都要被人當成想要吃飯卻吃不起于是只能幹坐片刻的窮人了。
不過,即便如此,姜泱臉色依然不怎麽好看。
青鸾亦然。
直到從裏面出來,才稍稍好上一些。
“這個點了,我們回去。”姜泱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許是事情已經辦完,因此青鸾也沒再阻止。
二人回去後便分道揚镳。
姜泱回自己屋裏,青鸾則去見了樓亭,還将那茶樓所見所聞說了個真切。
不出意料的,樓亭并沒有太大反應,像是這樣的事,他聽的也不少,看得更是多。
其實樓亭本就沒多在意名聲,否則也不會做那麽多敗壞它的事。
就算偶爾在意,也絕對是因為各種理由裝出來的。
因而聽見青鸾說那說書的,也只是說了句,“大驚小怪。”
等到青鸾後來說那個拍手叫好的人,以及姜泱的表現時,他才認真起來。
單手撐着下巴,有些苦惱地想着,還不會對方移情別戀了吧?
不過仔細想想應該不是,畢竟他能感覺到對方對他還是不一樣的。
那麽為什麽是那樣的表現就值得推敲了。
“難道是認識的?”他想。
可若是認識的又為何不交流?
何況連青鸾都不認識,那現在的姜泱也應該不認識。
所以是認識的人可能性不大。
難道真是巧合?
是夜,本早該按時來的晚飯一直沒有到,姜泱都開門打算自己叫了,誰知剛開門,就看到某人站在外面。
是的。
站在外面。
站着。
姜泱定定看了那雙腿好半天,才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你……”
你怎麽不裝了?
怎麽突然走路了?
腳累不累?
姜泱有好些話都挺想問的,可此時顯然并不是個詢問的好時機,
笑了笑,便也作罷了。
“今日什麽日子嗎?”
否則這人也不會做這麽多,還刻意支開人。
“你管我?”樓亭氣沖沖說。
姜泱沉默,表示不知道對方這又是在生什麽氣。
只能眼睜睜看着對方大搖大擺走了進去,接着侍女們魚貫而入,不多時,桌上便擺滿了精致的菜肴。
這要是沒貓膩姜泱能倒着走。
不過對方既然不想說,那估計他問也沒用。
于是他默默吃起了飯,就真的沒管了。
樓亭心裏不是滋味,可又不想說,就自己憋着。
姜泱以為他會忍不住,結果一直憋到一頓飯吃完,樓亭都沒開一句口。
這令他不禁側目。
更意外的是,樓亭今夜竟然留宿。
姜泱上床前還猶豫了好一會兒,誰知上床後樓亭也一言不發地閉上眼,看起來就像是要真的睡覺,什麽也不做一樣。
姜泱默默吐槽,睡哪兒不是睡,怎麽今兒非到這兒來?
他當然還是感覺不對的,但是也僅僅是不對,卻不知緣由。
而知道內情的人卻死活不開口。
這讓他有些無力。
“真的不說點什麽?”他再次開口。
樓亭背着身子,沒看他,淡淡說了一句:“睡覺!”
好吧,睡覺就睡覺。
夏末秋初,天逐漸轉涼,夜裏蓋着被子也不嫌熱。
外面靜悄悄的,偶有幾聲蟲鳴也不足以引起半點關注。
本是個極易入眠的夜晚,卻誰也沒睡着。
姜泱不知在想什麽,樓亭卻是懷了滿腹委屈不能對想說的人說。
倒也不是不能說。
不過是因為賭氣不想說。
今日,本是他們成婚兩周年的日子。
他早上将人打發出去也是想布置一下府裏,還吩咐下面人不許說。
只是……
他到底是要走的。
就算繼續留着,又還能留多久呢?
從一開始,從他們相識相知開始,他就知道姜泱的歸屬是在姜國。
即便那裏并沒有幾個值得他留戀的人,即便那裏并不美好。
可那就是姜泱的歸屬,他屬于那個地方。
那麽他呢?
自己能抛下一切随對方回去嗎?
如果不能,那現在有再多眷戀又有什麽用。
想到如此,樓亭原本雀躍的心又冷靜沉寂了下來。
“你想恢複記憶嗎?”他忽然聽見自己這樣問。
姜泱雙目一睜,眼底劃過一抹複雜,“怎麽問這個?”
這是沒有意義的。
沒人比他更清楚。
“我幫你恢複記憶吧。”樓亭很意外自己的語氣竟然能這麽平靜。
幫他恢複記憶,也僅僅是幫而已,因為沒有人能知道,記憶這個東西,到底能不能恢複。
“為什麽?”姜泱有些固執地問。
“等你想起來,就該離開了吧?”這話說得明明白白。
姜泱卻不解地皺起了眉,“你想我走?”
他想說其實不用那麽麻煩,不用恢複記憶他也可以走。
“不想啊。”樓亭很自然地說。
他當然是不想的,怎麽可能想他走呢。
“可你該走了。”他輕嘆了一聲道。
是的。
該走了。
這些日子姜國的消息他一直都在關注,也知道這是對方該回去的時機。
可他還是不甘心。
是啊,怎麽能甘心呢。
把好不容易盼來的人親手交出去。
所以他決定給對方留下點紀念品,無可替代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