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人有點暖
這人有點暖
吳岐一宿沒睡。
雖說對他這種晝伏夜出夜夜修仙兒的紅塵子弟來說,別說一宿不睡,只要身體允許,他可以嗨上個三天三夜不帶停歇。然而昨晚上他摟着懷裏的姑娘,該硬的沒硬,該大的不大,他輾轉反側,破天荒地頭一次為着一張看不到臉的圖片抓耳撓腮,夜不能寐。
人吶,果然是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當金色的陽光透過窗簾照進松軟的大床和旁邊赤身的女人時,他叼着煙,起床去衛生間遛鳥,估摸着陸淼該睡醒了,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再給他打個電話。
陸淼沒接。
此時的陸淼正杵着他一雙無處安放的大長腿,蜷在茶水間略顯低矮的凳子上,興致盎然地觀察窗臺上一盆花苞才露尖尖角的小多肉,手機被他調成靜音揣在了兜裏。
茶水間的設施都是照顧到普通人的一般般身高,對他這種九頭身的國際男模身材着實不太友好,平日裏飲水機微波爐的位置都需要他大彎腰不說,就連他一時興起想賞個花都得搬個椅子坐在那,這才可以剛好不費力地低頭盡情欣賞。
窗臺上擺放着幾盆青翠欲滴的綠蘿和吊蘭,間或穿插了幾個造型可愛的多肉植物,個個都嫩嘟嘟的顏色鮮豔,其中有一盆不知何時開了一朵小小的花苞,看上去甚是喜人。
陸淼端起手邊可樂味的枸杞茶,喝了一口,覺得經過綠植洗滌過的心靈前所未有的純潔。他伸出手戳戳多肉上方細小的花苞,心滿意足地看它抖了兩下,這才摸出手機,打算訂一束和他現在心境特別相符的、純潔高貴的花中君子之一——菊花。
他才挑到一半,吳岐的電話又不死心地撥了進來,陸淼接通後,冷冰冰地吐出幾個字:“你影響我做事了。”
吳岐大呼小叫起來:“陸爺,昨晚走的時候你還是孤家寡人,這麽快你就找到床上深入交流的對象啦?”
“還沒。”陸淼将手機拿遠一些,被他吵得耳膜疼,“有話就說,沒事就挂,我有一個價值億萬的項目等着談。”
吳岐忙不疊地喊着“等等等等”,又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嘿嘿笑起來:“陸爺,那個照片,你真沒聯系方式?”
敢情就為個這,陸淼嗤笑一聲,今天心情不錯,和他多說了兩句:“昨晚上公司停車場遇到的,你可以守株待兔,碰碰運氣。”
“得嘞。”吳岐一通電話沒白打,心花怒放,也不管床上還有個昨晚剛帶回家的小女友,穿上衣服就直奔市中心的金融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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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淼重新打開app,在一家號稱“淩晨采摘當日送達”的花店精挑細選後,大手筆一揮,直接訂了一束最貴品種的菊花,下單付款一氣呵成。這期間他眉梢輕蹙,沉思片刻這麽隐晦的表達不知道單純的小保安能不能精準get,又轉念一想,等哪天小保安明白了這束花的含義,一切水到渠成時,他要做的運動可不就是價值數億萬嗎?
做完這一切後,陸淼才伸直他的大長腿,不慌不忙地去辦公室,決定玩一會兒單機游戲消磨時光,等着他的鮮花和錦旗下班前送到。
沒曾想,下午和錦旗一起出現在辦公室的還有白日裏甚少出門的吳岐,他梳着一大背頭,不知抹了多少發油,看上去就跟一個月沒洗頭似的,身上穿着不忍直視的花襯衫大褲衩,浪得一批,跟在前臺小姑娘後面,一路走一路調戲。
“我都說了這地兒我熟,你看你非得帶我過來,這多客氣。要不一會兒我請你吃個晚飯,中餐法餐意大利餐随你定,就當是我們初次見面的一點小心意。”
別看吳岐脫了衣服是一坨下不去嘴的五花肉,穿上衣服倒是挺人模狗樣,光看臉還是挺唬人的。也正是仗着這點厚臉皮的自信,他養成了随地撩妹的習慣,搭讪調戲的話張嘴就來。
小姑娘初來乍到,臉皮又薄,不好意思直接張口拒絕,搖搖頭,徑直越過他,對座位上的陸淼脆生生地喊道:“陸經理,我來給您送東西。”說完就将一長棍狀的包裹放他桌上,轉身就欲繞開吳岐往外走。
吳岐的小伎倆被拆穿也不覺得尴尬,笑嘻嘻地攔在小姑娘面前,锲而不舍:“姑娘,我剛掐指一算,你最近命犯爛桃花,須尋一英俊潇灑玉樹臨風的有緣人方可破解,碰巧在下全都符合,你不如先和我互留個聯系方式,我們再擇一良辰吉日,共商愛情雙修大法。”
小姑娘飛快地瞟一眼陸淼,害羞地低下頭:“我有了。”
吳岐見狀,連連搖頭,嘴上直呼“不可不可”,随即壓低聲音對她說:“姑娘,此人絕非良配,萬萬不可。實不相瞞,他看到女生都硬——”
陸淼掏出一塊沒拆封的水果糖堵住吳岐沒把門的嘴,面無表情道:“少招惹我們這的姑娘。”又扭頭看了眼還睜着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等待吳岐下文的小姑娘,說了句:“去幹活吧。”
吳岐被包裝袋戳地嘴巴一痛,趕緊兒拿出來,笑眯眯地對乖乖要走的小姑娘說:“他硬脾氣,不适合當男朋友,我脾氣軟,姑娘,你考慮考慮啊。”
小姑娘才沒管花襯衫都說了些什麽,星星眼地回味陸淼男友力爆棚的那句“別招惹她”,紅着臉小碎步走得飛快,全然沒聽到陸淼對花襯衫說的後半句——“你個人渣,招惹後又不負責,傳出去會敗壞我名聲。”
吳岐聞言,不以為意:“我哪兒渣了?在一起時我就是标準二十四孝好男友,要啥買啥,我只不過是比起普通人換衣服的頻率快了點,誰讓咱有錢又身體倍兒棒,不能光吊在一個姑娘的樹上。”
他邊說邊三下五除二地拆開包裝紙,把糖往嘴裏一塞,剛品着點味兒就立馬吐了出來:“陸爺,糖壞了?怎麽這麽臭!”
“沒出息,那是榴蓮味。”陸淼瞥他一眼,從兜裏又摸出一顆糖,白皙的手指捏着兩邊的糖紙,不緊不慢地剝開,跟完成一手工藝品似的。
吳岐捧起桌上的礦泉水一飲而盡,這才抹抹嘴,對陸淼豎個大拇指:“陸爺,你果真口味不同凡響。”
陸淼挑挑眉,不置可否——他口袋裏常年備着各種潤喉糖水果糖,都甜得能膩死人,卻只會有榴蓮和芒果兩種口味,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說他口味獨特,不如說他是暗戳戳的真流(榴)氓(芒)。
吳岐注意到桌上前臺小姑娘送來的包裹,沒等陸淼回話,就自顧自地拆開,剛摸到絲絨順滑的材質時還以為是什麽好東西,興沖沖地打開,然後幾行金光閃閃的大字猝不及防地闖進他的钛合金狗眼,一時竟無語凝噎。
“贈:優秀員工李小光
尊老愛幼 助人為樂 人帥心善 光輝熠熠 ——在你光輝照耀下走出黑暗的迷路青年”
吳岐看到與衆不同的落款簽名時,嘴巴抽了抽:“陸爺,你一不小心失足了?”
陸淼冷漠地看着他:“你懂什麽?這是一語雙關,只有我和他兩個人才能看懂。”
是的,陸大少爺絞盡腦汁才把小保安的名字融合進去想出了這麽一句土味情話:小保安是未來可以在床上點燃他的一束亮光。但是看看吳岐的反應,似乎,有點太高深了?
算了,吳岐這人的智商在平均線以下,沒有參考意義。陸淼這樣想着,就又冷漠地拿過來,自己翻來覆去欣賞了一番。
而吳岐再瞅瞅陸淼一副夏蟲不可以語冰的高深狀,越發以為自己肚子裏沒什麽墨水,他撓撓頭皮,苦思冥想也沒弄懂這段話能有啥內在涵義。
沒等他想出個子醜寅卯來,有人叩了叩陸淼辦公室的門,說道:“陸先生訂的花。”
陸淼站起身,大手一揮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單手抱在懷裏,又拿起桌上的錦旗,利落地攢成一團,扭頭對吳岐說“我下班了,你還不走?”,說完後也沒再管他,自己徑直朝電梯走去。
吳岐連忙跟上他,稀裏糊塗地一直到了停車場才恍然大悟,對啊,老子是來辦正事兒的,陸淼走不走關他啥事。他四處張望,正要找陸淼打個招呼,卻見腿長走得快的陸爺早已不知去向,緊接着他就看到一輛熟悉的深藍色跑車從他面前開過,以一團嗆鼻的車尾氣來了個利索的漂移,算是和他打了聲招呼。
陸淼左手鮮花右手錦旗,踏着黃昏的餘光來到會所時,四處一瞅,居然沒看到今天說要上班的小保安。他挑挑眉,往沙發那裏走,大堂經理已經主動迎上前來,畢恭畢敬地問:“陸總,還是666包廂?”
陸淼一邊搖下頭一邊将手裏的錦旗遞給經理,經理受寵若驚:“陸總,幹我們這行的,還是第一次收到錦旗。”
那可不,誰閑着沒事兒幹給一娛樂行業送一助人為樂的錦旗,感謝會所措施好,幫助那些偷腥的男人免去被老婆發現的擔憂嗎?
陸淼輕扯下嘴角:“貴司的員工素質不錯。”真是一本正經地瞎扯淡。
經理笑容滿面,連說“應該的應該的”,陸淼靠在沙發上,手裏依然抱着那束花,問道:“李小光今天沒上班?”
這話一出口,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的經理瞬間明白了,看陸淼這架勢估摸着送錦旗是假,看上李小光是真,心裏一面詫異李小光這樣的也能入得了這位客人的眼,一面忙不疊地吩咐別人去叫李小光。
陸淼擡眸,嘴角已經開始止不住的上揚,沒過一會兒,當他看到一個和林燚顏值天上地下、能隔着一條銀河系的瘦黑保安朝他走來時,臉色一沉,讀懂了為什麽大堂經理走之前會用那種目光看他了。誰能告訴他,就僅僅過去了不到十二個小時,賞心悅目的花骨朵為什麽就變成了襯托它的綠葉???
真人版王子變青蛙?
陸淼的臉色極其難看,好在他平日裏也總是面無表情,從經理的角度只能看出他坐在沙發上一直遲遲未動,經理靈光一閃,猜測他可能是記錯了人,連忙拿出對講機喊道:“把陳小光劉小光李小凡劉小凡只要是帶光的帶李的都給我叫過來。”
會所效率奇高,不消片刻一群高矮胖瘦神色茫然的保安就站在了陸淼面前,愣是營造出了一種後宮選妃的架勢。
就是妃子們形象都差了點兒,比起昨晚上驚豔他的心上人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陸淼沉着臉,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下去。
經理看大金主表情依然不大對勁兒,正猶豫是不是申請上司給陸淼看員工花名冊,不料陸淼斂眉沉思片刻,對他說:“我想起來了,就是這個李小光,來來,我和他當面致謝。”
經理心神領會,把空間留給大金主和小保安,走之前他看了眼同框的兩個人——一個顏值在普通人波峰,一個顏值在普通人波谷,從各個角度看都極其詭異完全不搭——他心裏感慨大千世界還真是無奇不有,麻溜兒地離開了。
李小光搓着手,讷讷地站在那,不知道這個讓經理都畢恭畢敬的大帥比要和自己說點什麽,心裏很是激動。
陸淼低頭看看自己懷裏的鮮花,覺得不送點啥也不好展開接下來的話題,于是他左挑右選,終于揪出來一枝當配飾的不知名綠葉,遞到李小光手裏,還特意露出萬年不出現一次的笑臉,親切地問他:“小兄弟,昨晚上和你說話的那個同事,你還記得嗎?”
李小光一驚,以為是自己上班開溜的事兒被發現了,他捏着那枝細細長長的配葉,慌張否認:“沒,沒有,沒人找我。”他說這話時緊張得垂下頭,不敢直視對方,生怕自己承認後就丢掉這份工資高又不累的好工作。
陸淼以為一枝小草不夠收買他,又勉為其難地挑出一枝,遞給他:“別慌,你再好好想想,我昨晚上看到了。”
一聽他這樣說,李小光的臉迅速耷拉下來,知道瞞不過去,只好哭喪着接過來,感覺自己現在的心情就和手裏的樹葉命運差不多——被空調冷風吹得七零八散——他攥住馬上就要随風飄走的樹葉,說道:“那個是林燚,你別告訴我經理,我真的就只溜了半個小時。”
林燚?這名字可比什麽李小光的好聽多了,而且還和陸淼倆字如此般配。陸大少爺聞言,嘴角微翹,滿意了:“沒事兒,我是來表揚你的,錦旗都交到你經理手裏了。對了,你和我說說他的聯系方式?”
李小光聞言心裏一松,忙掏出手機,給他念了念。
雖然沒有找到人但是有了突破性進展的陸淼心滿意足,離開之前不忘又抽出一枝小草,送給長得和小草一樣樸實無華的李小光,這才施施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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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燚今天是七點的早班,下午下班後他就直接帶着書去了附近的圖書館,手機被他放在桌上,一直是靜音狀态。
等他晚上打算出去吃飯時,才發現手機上有一個陌生來電,以為是騷擾電話,沒管。沒過一會兒,同樣的電話號碼又響起來,他接通後,聽到一聲帶着點散漫的笑:“林,燚?”
林燚皺了下眉:“你是誰?”
打電話的人似乎處在一個環境嘈雜的地方,沒說話,少頃,他聽到對方那邊安靜下來,不緊不慢道:“我希望再見面時,你能問我說,你叫什麽。”
這熟悉的說話風格,除了昨晚那個喝醉酒的客人估計也不會有別人了,他哦了一聲:“你叫什麽?找我有事?”
陸淼低沉的嗓音透過他劣質手機的聽筒傳到耳邊,蒙上了一層飄渺,他沒回答,而是直接說:“我又迷路了,在老地方。”
他說完後似乎怕他拒絕,又補充了一句,聽上去還有點委屈:“我來給你送花,誰知你不在,我覺得必須得當面送你手裏才能表達我的謝意。”
林燚沉默了片刻,這才輕聲說:“那你等我一會兒。“
圖書館離會所不遠,林燚走得很快,等找到陸淼時,他正可憐兮兮地坐在地上,懷裏抱着一束金燦燦的鮮花。
周遭都是又破又髒的小區,他不知從哪兒找出了幾張報紙,墊在屁股下面,蜷着腿,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手裏的花。
淡金色的陽光落在他身上,給昨夜驚鴻一瞥的冰冷男人籠上了一層暖暖的光暈,他整個人都因着這暖陽變得生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