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循規守矩上了幾天課後,由于臨近期末,方遙和楚潮安周五全天沒課,所以都睡了個懶覺。
中途方遙被一陣電話鈴吵醒了,他半睜開眼睨了眼來電顯示,是他大伯打來的,“唔,怎麽了嗎?”
“我在家呢,今天學校沒課。”
“什麽?那傻逼不見了?”方遙聽電話另一端的人說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消失了好幾天,皺了下眉,難得爆了句粗口,“他不見了關我屁事。”
對面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哎雖然我們都不喜歡他,但是你看你爸的遺囑立的繼承人是他,這不再過幾天方子清就十八歲了,這節骨眼出現這事情,我怕其他人對我們方家抱有其他想法,這對你以後順理成章上位也不好,遙遙你和他一個學校,你幫忙問問吧。”
方遙沉默了一會兒,許久才說了句“好”。
手機被他發洩似的摔到地板上,他仰躺着盯着天花板,淺藍的星空條紋映在眼底,他很喜歡看星星,而媽媽也總在他父親和另一個女人歡愉時帶他出去看星星。
他媽媽還在世界上的時候他還很小,像個小團子一個踉踉跄跄跟在母親身後。
但那個時候他并不懂父母之間怪異的相處模式,他只知道自己讨厭父親身上的香水與酒氣混雜的難聞味道,反倒是更喜歡母親身上清新的薄荷味。
直到上了小學,他開始漸漸接觸這個世界,可當他滿臉興奮的拿着小紅花回家求母親誇贊時,家裏只傳來模糊的喘息聲,他順着聲音找到了父親的房間,矮小的身體站在半掩着的房間門口,清澈又迷惑的瞳孔裏映出兩具白花花的□□。
那個時候他不太懂,但在母親消瘦的容顏下,以及只有他一個人醫院裏日複一日的陪伴,他好像又懂了——他的爸爸不要他們了。
方遙已經記不清母親在醫院裏待了多久,又被折磨了多久,在無數個數不清的夜晚,消毒水幾乎麻痹了他的呼吸道。
他很喜歡夏天,因為總能看見星星,媽媽也總是用羸弱的手輕輕抱住小團子似的他,一起透過玻璃窗數天空上的星星。但他又不太喜歡夏天,因為經常下雨,還總是打雷。雖然他是不怕打雷的,但他的媽媽害怕。
于是打雷的時候,他便用自己的小胳膊抱着媽媽,一直到總是假裝強大的母親再也撐不住,于某個長夜,在他懷裏安靜地離開了。
那天依舊下着暴雨,雷鳴轟響,天空上只挂着一顆他從來沒見過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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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走後,很久沒出現的父親終于出現了,出現在一場婚禮上。
方遙剛剛從墓地回來,在喜慶的大廳裏的冰冷角落裏待着,無光的眼裏看着一對燕爾新婚,四周好不熱鬧。
長大後方遙才知道,媽媽是很愛父親的,即便和家族斷了聯系也要跟着一個男人私奔,用自己的錢幫助男人共商,建立一個立足于世的企業,但後來父親沒有那麽愛母親了,在母親懷着他時就不愛了。
母親原本以為生下他後,對方會有所改變,結果那個女人也懷孕了,結果并沒有什麽改變。
在醫院裏,方隐在睡夢中模糊地聽母親自言自語道,“對不起寶寶,沒能給你一個家。”他知道母親也許到死都還在奢求男人回來看她一眼,因為給母親下葬時,他發現了母親捏在手心裏的一枚戒指。
繼母帶着兒子順理成章搬進家裏後,還在小學階段的方遙成了家裏的透明人,但還在他性格好、長得乖,學校裏的老師和同學都喜歡他。
但他還是選擇了在母親離開後的第一個生日決定死掉,他沒去學校領屬于自己的兒童節禮物,而是去了一個能看見很多星星的曠野裏。
那天是晚上,天空繁星璀璨,他踩過溪流遙遠地望着前面的一個建築樓,這個地方是他摸查了好幾次的,那建築裏現在沒有人住了,很适合一個人安靜地離開。
不過,他的寶藏地似乎被人捷足先登了。
方遙站在溪邊,不遠處的建築樓頂立着一個人影,搖搖晃晃的,看輪廓似乎和他一個年紀,那影子不斷往天臺邊緣走,似乎下一秒就會懸空。
這個人也要跳樓嗎?
方遙好奇地想。
那要不等他跳完自己再跳?
但是萬一自己看到他的“屍體”被吓到了不敢跳了怎麽辦?
方遙有點生氣,一致認為樓上那個人會壞自己的事情,于是連忙跑到樓梯,伸開手臂仰着腦袋望着樓上的人,他們目光相撞,在一輪明月下。
“不準跳!”方遙聽到自己軟糯的聲音響起。
很遠的地方傳來一道清脆的疑惑聲,“為什麽?”
因為你搶了我的地方。
方遙生氣地想,直到他不小心看清了月亮後那張漂亮的面孔,像極了母親常給他講的故事裏仙子一樣,他的話到了喉嚨末梢又拐了個彎,于是,他聽到自己說:
“因為,因為會很醜。”
會吓到他的。
“喂,你叫什麽名字?”
小溪邊,流水湍湍,隐匿在田野裏的蟬鳴悠長動聽,方遙和楚潮安排排坐在石頭上,月光下的仙子突然問了聲。
“方遙,遙是遙遠的遙。”
仙子“嗯”了聲,然後說:“我叫楚潮安,潮水的潮,平安的安。”
“好有寓意的名字。”方遙感慨,“那你怎麽還跳樓,豈不是辜負了你爸媽。”
楚潮安落寞地垂下眼:“我媽媽不在了。”
“對,對不起。”方遙有些意外,居然和他一樣,“那……你父親呢?”
楚潮安沒啃聲,似乎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方遙卻在他身上聞到了一種屬于同類的氣息,烏黑的眼眸猶如小鹿似的微微睜大着,他扯着甜軟又清亮的嗓音,“那我可以叫你安安嗎?我們可以當朋友嗎?”
與那張仙子似的臉不同的是,他有些冷漠,看起來并不太好相處,于是随口丢了句,“随便。”
興許是好久沒有那麽開心過了,方遙朝楚潮安撲過去,愉悅而純粹地抱着對方,像極了一只找到小房子的貓咪。而後者在像是被什麽東西攫住了心,瞬間那塊空洞了很久的空間被填滿了。
楚潮安面無表情地想将人推開,奈何對方跟着粘人的貓兒似的扒在身上下不來了,于是他只好放棄這個念頭,“為什麽?”
為什麽和他當朋友。
明明才相處不久,還是以那麽不太美麗的方式認識。
方遙向後拉了一小段距離,十分大膽地伸手捧住對方的兩頰,真誠又無邪地說道:“因為你很漂亮呀,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所以你剛剛跳下去的話會有人難過的。”
“沒有人會難過。”楚潮安實誠地說,長睫搭在眼睑投落下一片陰影。
方遙朝他搖了搖腦袋,“不,我會難過的。”
“所以你現在認識了我,以後就不可以再偷偷消失了。”方遙盯着對方,用最軟糯的話說出最認真的、最重要的話。
似乎下起了小雨,嘩啦啦地落在四周,朦胧的霧有些遮了眼,楚潮安一時愣在了原地,連雨什麽時候下大了、對方什麽時候抓住了他的手、什麽時候把他拉走躲雨了都不知道,他只是一昧地、又付出了自己全部的信任跟随着。
其實楚潮安想說的是,比起自己,明明眼前這個人更像是天仙下凡,将他的命硬生生地從閻王那裏拉回來。
之後在小房子裏躲雨的時候,方遙和楚潮安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并驚訝地發現他倆原來是在同一所小學讀書,于是方遙又多了個“緣分”的話題。
那個時候楚潮安不太喜歡說話,以至于方遙總調侃他是個矜貴冷公子。
“安安,你得多笑笑呀。”明媚的陽光下,耳邊溪流聲響,方遙坐在柔軟的草地上,□□着一雙纖細的小腳,腳踝漫過冰涼的溪水。
這是他們相遇的第七天,但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很多只有彼此知道的小秘密。
楚潮安微擡着頭,有些失神地望着蔚藍的天,許久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好。”
後來,他們成了同病相憐的朋友、一起長大的竹馬、以及……無話不說的不被定義的某某。
“方遙。”
“遙遙。”
回憶中的方遙被一道聲音扯回思緒,方遙回過神後,才發現楚潮安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他的房間,此刻正站在他床邊。
“喊了你半天都沒聲,我還以為你在夢游。”楚潮安桃花眼一擡,半開玩笑道。
方遙抿了下唇,抱過自己的鯊魚抱枕,他沒把電話裏的事情告訴對方,而是可憐巴巴地望着楚潮安說:“我餓了。”
楚潮安看了眼櫃上的鬧鐘,已經十一點了,他輕笑一聲,“是該餓了。”
“吃早飯還是午飯?”楚潮安走到門邊時,忽然留了句沒有意義的問題。
方遙悠閑地站在衣櫃前選衣服,随口答了句:“吃你做的飯。”
門口又傳來一道笑聲,方遙施施然地穿好衣服,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來了,拿過被楚潮安撿起來放桌上的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發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