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浪花在耳邊拍打,方遙轉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陌生少年。他穿着劇服,單調樸素的長衣,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似乎剛從劇組裏出來。
對方就站在一臂距離之外,在暗色裏睜着眼,無聲地望了過來。
方遙以為這人也是楚潮安喊過來的,疑慮攀上腦海——這麽快就拍完了嗎?但他沒想那麽多,眨了下眼,“是楚潮安讓你來找我的嗎?已經拍完了?”
也不知道是哪個字觸動了對方的神經,他反應劇烈,眼睛瞪得比幾秒前還大,帶着些許兇狠,“你就是那張照片裏的人?”
照片?
怎麽又是照片。
方遙感受到一抹帶有敵意的目光,有過幾次的感情史的他瞬間明白了對方是什麽意思,他在心裏暗自嘆息一口,楚潮安真會給他找事啊。
而對方接下來的話更加印證了方遙的猜想,“楚哥以前說有女朋友,但我認真看過那些照片,上面的人有喉結,是個男生。”他在無形中捏緊拳頭,将哽在喉嚨裏的話一口氣帶盡,“我也看過楚哥手機屏保圖,是張男孩子的照片,和你一模一樣。”
“你就是楚哥的女朋友。”
聞言,方遙擰了下眉,這誤會可就深了啊。
但方遙沒急着解釋,而是抛出個無辜的眼神,嘴角又勾起一抹天真又無害的笑,“哦,你喜歡他呀,所以你來找我了,然後呢?”
這情節像極了他看過的狗血電視劇,尤其在對方不懷好意地走過來,伸出手試圖做些什麽。
而他們身後,是個不算太淺的暗湧波動的湖,淺水區長滿了花草,白晝時會有許多小蝴蝶飛過,因此這塊以湖為中心的地方被稱為蝴蝶灣,一直以來都是情侶約會的絕佳景地。
方遙在對方要抓到自己時往空地挪了一小步,“怎麽?想報複我啊?小弟弟讀幾年級了啊?”
意識到被嘲諷了的男生臉色一黑,咬緊壓根憤然道:“你、你!楚哥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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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遙歪了歪頭,小狐貍似的露出個狡黠的笑,豎起食指放到嘴唇上:“噓,你聽,你的楚哥好像過來了。”
一陣腳步聲起,男生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被壓下來,似乎是想到了更好的應對措施。
“噗通——”一聲,他當着方遙的面直接跳下了湖。
方遙輕嗤一聲,不愧是拍戲的。他本來是想勸人收斂一點,沒想到對方玩了這出戲,是想嫁禍給他,博取楚潮安的同情?
不過,論演戲,方遙雖不混這個圈子,但好說歹說重生一世,不至于連個小朋友都搞不過。于是,在另一行人趕到之前,他在一道錯愕的目光裏,也徑直跳了湖。
兩道聲音一前一後響起,間隔只有短暫幾秒。
陳柔走在楚潮安後面,身邊還跟着劇組的其他成員,幾個人交談甚歡,她作為助理只空氣似的跟随,偶爾聽見青年禮貌性地回答幾句。
于是陳柔自然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她也是第一次來蝴蝶灣,帶着小女生先天性的好奇心思忖張望,正巧瞧見不遠處有兩抹身影一前一後的跳了水。
她愣住腳步,眯了下眼,這兩抹影子都有些熟悉。
反應幾秒,她大喊:“糟糕,楚哥,前面有兩個人跳水裏了。”她抓詞還算嚴謹,但旁人聽了以為是有人不小心落水了。
少頃,一行人趕到現場,天空月亮耀眼,光落在湖面,映出水裏一個掙紮的人影,“救我,救我!”
男生在水裏撲騰,他臉色驚慌,這湖看着挺淺,直到沉浸水裏不到幾秒就被淹了鼻腔,呼吸窒息,最後只憑着僅有的本能胡亂叫喊。
“是陶滔,他怎麽落水了。”人群裏有道男聲驚喊。
另一道女聲響起,“這不是你兄弟嗎,你快去撈他啊。”
“可這水……”那人欲言又止,還是沒有動作。
陳柔見楚潮安遞來手機,先是一愣,爾後回神道:“對了,我剛剛看見還有個人,就是今天來找你——”的。
話未說完,楚潮安便往水裏一跳。
陶滔以為是來救自己的,又驚又喜地将手舉出水面揮道:“楚哥,我在這,在這!”
可話音一落,他身體僵住,只見楚潮安徑直掠過他,往湖更深處的地方游去。
“抓住啊,你愣着幹什麽?”
人群裏有人遞來繩子,陶滔有些失神地捏在手心,木頭般任由人拉上岸。
有風低低地刮過湖面,戳破浮上來的氣泡。
黑,眼前是一望無邊的黑。
方遙是不會游泳的,甚至還有某種程度上的恐水。
他小時候也落過海,是在一個熱鬧的夜晚。岸邊的人歡笑着,将他的呼救埋沒,一同沉入了海底。
事實上,他犯了和陶滔一樣的錯誤——這湖深不可測。無論是處于哪種目的,或許他們都賭錯了。
刺骨的寒意漫上脊椎骨,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他的雙眼被湖水浸泡,身體猶如重物在空氣裏下沉。
——又是死在水裏。
意識消失的前一秒,方遙莫名的想。
……
“啊嘔——”
方遙吐出一大口水,無力地倚在一個寬大的肩膀上,他手指有些發冷,顫抖着抓住楚潮安濕透的衣角,神情有些痛苦。
陳柔拿來一件幹外衣,楚潮安接過給懷裏的人披上,一邊伸手安撫着方遙的脊背,一邊溫聲詢問:“遙遙,能聽見我說話嗎?”
不遠處的湖水依舊在翻滾,方遙稍微搶回了些許意識,擡着一雙水霧朦胧的眼,望着近處模糊的人影,發愣地點了點頭。
楚潮安跪坐在地上,緊緊又小心翼翼地抱着方遙,聽到懷裏人傳出的聲音,他才短暫地松了一口氣,接着和還找不着東南西北的落水小貓咪十指相扣,用溫暖的掌心包裹着那雙冰涼的小手。
見人都沒事了,劇組的其他成員才後知後覺地問了句:“怎麽回事啊?”
話落,幾人皆将目光放在另一個獲救者·意識還算清醒的陶滔身上。除了濕了套劇服,幾乎可以說是毫發無損。
畢竟大家都清楚,陶滔是會游泳的。
眼下一對比,想要個說法其實就不言而喻了,主要是看陶滔怎麽措辭了。
是意外,還是別的什麽。
在場人身份背景都比較簡單,話也說得稍微直白了一點。其中稍有分量的楚潮安算一個,于是陶滔的昔日好兄弟眼見立場有些不對勁,索性直接開了口:“陶滔,你就算喜歡楚哥也不至于對其他人出手吧。”
“啊?你說什麽?”一個女演員捂住嘴,一臉不可置信。
此外,其他人臉上也紛紛浮現意外之色。
除了陳柔,她作為助理,算是楚潮安的眼線,陶滔這事她曾經也提過,這也是讓楚潮安曬出方遙女裝照片的一條導火索。只是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種情形。
其實性取向在圈內不算個隐晦的話題,只是在場人沒料到會以這樣戲劇性的效果被公布,實在令人唏噓。
“我……我不是……”陶滔有些語塞,低垂着腦袋。
一舉一動更加驗證所有人心裏的猜想。于是其他人又将視線放在楚潮安及他懷裏的人身上。
可楚潮安并沒有說什麽,只是沉默地抱起懷裏已經陷入昏睡的人,罕見地丢下一句沒什麽感情的話,“我先回去了。”
“哎走吧走吧,還好這劇就快拍完了。”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麽一句話,氣氛僵硬的夜晚算是徹底結束了。
汽車沿着燈火大道飛快駛過,玻璃窗外的高樓大廈猶如二倍速影片在眼底極速閃過。楚潮安抱着人坐在後座,兩人姿勢親密,令前排的司機多關注了幾眼。
“不去醫院。”方遙抓住楚潮安一只手指,迷糊出聲。
楚潮安眼眸暗沉,反手握住那雙纖細白皙的手,輕聲道:“好。”
“司機,去另一個地方。”
“好嘞。”
回家沒多久,方遙就發燒了。
他神志不清,滿臉通紅,痛苦的呻、吟聲從喉嚨裏溢出,在天花板上灑下的朦胧光暈裏,像條瀕死掙紮的魚。
楚潮安焦急又忙碌的身影在落地窗前不斷閃過,他端水、擰帕子、燒水摻藥,動作麻利又熟練。
好在方遙後半夜如願退燒了,房間裏只留了櫃子上的一盞小夜燈,楚潮安站在床邊,給床上的人褥好了被角。
“別走。”方遙毫無意識地從被子裏伸出手,抓住即将離開的人。
楚潮安愣了一下,“我就在隔壁,不走的。”
方遙似喃喃自語:“不要你走。”
楚潮安垂眼,看着那張精致柔和的臉,雖然主人毫無意識,但那卷翹的睫仍活潑得似一對蝶,在昏黃的光影裏舞。
不知是因為前半夜過于忙碌的緣故,此刻他喉嚨有些幹澀,拿起桌上方遙還未飲完的溫水,仰頭一口飲盡。
狀态稍微好點了,楚潮安滅掉燈,鑽進了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