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第 43 章
◎他的最後一層馬甲◎
青海湖的海拔在三千米, 雲朵落在草原上，遠看還以為是山外山，灰沉沉的一片, 若隐若現，像道結界。
落日刺眼的光芒, 淹沒了草地，那些黃黃的草尖, 熱騰騰的好像在冒煙。
毛茸茸的羊群, 蹲卧在上面，有車飛馳而過，它們好奇地豎起黑色的小耳朵。
鐘馨舉起相機四處拍，最後發現晚霞每一刻都在變，一次比一次變得更美，最後她幹脆點了攝像。
當羊群路過, 車輛緩行，她便舉起蒼蠅拍, “啪”地打一下小羊羔的後臀, 小羊羔不堪其辱, 颠着肥啾啾的屁屁跑遠了。
罪魁禍首鐘馨則大笑着倒在車椅上。
鐘丞管不住她，頭疼極了，“小羊招你惹你了？”
宋蜻則是東張西望, 大風吹得他牙齒打顫, “我可以抱一朵雲帶回去嘛？裝在我的保溫杯裏。”
大家望見他亮晶晶的眼睛，發現他竟然沒有在開玩笑。
天黑盡了，一望無際的草原上, 零零星星地亮着燈。
車沿着小路開進去, 來到了訂好的酒店。
人一下去, 就冷得發抖，一瞅溫度，竟然只有六度。
宋婵明顯感覺在高原上呼吸困難，比平時更累：“早知道該帶棉服。”
鐘馨也找不出更厚的衣服，“沒想到溫度會這麽低啊，體感只有兩度嗚嗚。”
Advertisement
周圍住宿條件很一般，最貴的也不能稱之為酒店，只能稱之為大型賓館。
前臺的工作人員囑咐諸位千萬不要蹦跳，不要飲酒，不要大笑。
宋蜻聽到這話，立刻大笑了兩聲：“為什麽連笑都不行啊哈哈哈。”
老板：“前天有個年輕人，大笑兩聲後，直接缺氧送醫院了。”
鐘馨盯向宋蜻：“你剛才大笑了。”
宋蜻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嘴角都不敢再咧一下。
宋婵忍俊不禁。
鐘靈遇捏捏她的袖子，表情認真地提醒宋婵，“悠着點笑。”
去吃當地特色羊肉鍋的路上，宋婵問鐘靈遇：“你這麽怕，是高反過嗎？”
鐘靈遇顯得極度自負：“我從不高反。”
鐘丞在旁邊幽幽地說，“話別說太滿，高原會教你做人。”
鐘靈遇：“烏鴉嘴。”
五個人吃兩個大份羊肉鍋，其中一個大鍋是給宋蜻一個人吃的，另外四人吃另一個大鍋。
草原上的羊肉很新鮮，很肥美，一個大鍋裏幾乎都是帶骨的羊小排，筋膜中的骨頭一抽，剩下全是嫩肉。
草原的夜晚太冷了，唯有一杯滾燙的酥油茶暖心窩。
“我查過了，青海湖的日出在早上六點。”
鐘馨：“那看日出的地點呢？”
鐘丞：“青海湖景區裏。”
宋婵這邊嘗了一口宋蜻的甜胚子，“好吃唉！”
鐘靈遇将老板喚過來，“再來一份甜胚子。”
鐘馨舉手：“我也要我也要！”
鐘靈遇教育鐘馨：“你這是真想吃嗎？你是想看別人吃你也要吃。老板，來兩份。”
鐘馨悶悶不樂的嘴角，又飛快地揚起來。
老板送餐過來的時候，鐘靈遇打聽了日出點，果然不在景區裏。
網上攻略再好，都不如親自問問當地人。
從餐廳出來的時候，溫度又降了。
大風毫無阻擋地在草原上橫掃，灌進領口，通體發抖。
鐘馨挽着鐘丞宋蜻的胳膊，指使兩人幫她擋風。
宋蜻一萬個不樂意，也忍了，誰讓這是他小侄女兒呢。
宋婵裹住自己的衣服，在大風裏往前走。
有人從身後快步走來，幫她擋住從身後而來的風。
宋婵先是一驚，而後轉頭發現是鐘靈遇。
他的下巴掩在黑色沖鋒衣裏，長長的睫毛下，一雙漆黑的眸子很亮，正在風裏看她，眼睑被吹出了一層紅暈。
“宋婵。“鐘靈遇呼出一口熱氣，“你不想讓我幫你擋擋？”
宋婵：“我扛得住。”
“你扛得住什麽啊，逞能。”鐘靈遇變戲法一樣變出一張毛茸茸的披肩，張開手臂，帶着披風一起，從背後裹住宋婵。
短暫的，宋婵後背感受到堅硬溫熱的胸膛，但他很快離開了，只是給她批了衣服而已。
可宋婵仍在愣神。
她發現自己甚至在期待什麽，留戀什麽。
鐘靈遇突然又在後面說話，“怎麽樣，喜歡這個款式嗎？我稍微挑了一下，覺得這個适合你。”
宋婵這才注意到披肩的樣式，花裏古哨的怪好看。
見宋婵沒說話，鐘靈遇又解釋道：“我知道你喜歡素一點的，白色，米白色，灰色，可是我又想你穿顏色多一點的，這樣拍照好看。”
宋婵連忙說：“我喜歡這個，真的，你挑得很好看。”
鐘靈遇很驚喜，“是嘛？你喜歡就好。”
宋婵看見他眸子裏晃動着光點。
鐘靈遇拍了拍她的肩頭，“走吧，外面怪冷的。”
他依然在後面給宋婵擋風，宋婵卻不再拒絕。
兩人同時行走，中間空出一些距離。
某一刻，宋婵慢了一步，鐘靈遇又快了一步。
鐘靈遇挨到宋婵肩膀的瞬間，宋婵整個人都酥了一下。
她好像被擁住了一下，蜇人的電流直擊軀體，點亮一盞小小的燈泡。
她承認自己此刻誇張了。
但這又有什麽關系呢，宋婵知道，只有她察覺到了。
所以宋婵飛快地往前走了幾步，怕鐘靈遇也察覺。
宋婵想讓這個瞬間，這顆亮閃閃的小燈泡，只是她一個人的秘密。
賓館的老板給每個床配了電熱毯，宋婵舒舒服服地躺進了溫暖的被窩。
鐘馨看到宋婵的披肩，忍不住驚嘆：“這是哪裏來的，好漂亮！”
宋婵實話實說後，鐘馨的臉上瞬間有了失落，“鐘靈遇怎麽不給我買啊。”
小姑娘顯然有點吃醋，鑽進被窩裏，氣哼哼地嘀咕。
“讨厭死了，他從來都不會想到我。”
宋婵眨眨眼，覺得鐘馨對鐘靈遇的感情有點不像普通堂兄妹，就算是宋蜻給其他女生買東西，宋婵不會有這麽吃醋。
“鐘馨，你們之前也在國外上學嗎？”
宋婵之前聽說鐘靈遇很小就出國了，所以她這麽問，其實其實是想知道，鐘馨鐘丞和鐘靈遇相處的時間究竟有多久，才會有如此毫無顧忌的親密感情。
“沒啊，在國內。”鐘馨已經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回答，“爸媽舍不得我們這麽小就離開。因為我爸就吃過這種苦。”
宋婵：“太小出國，的确很辛苦。”
“是啊，我爸說他當時可孤單了，陪他的就只有一條小狗……”
“什麽樣的小狗呀？”
鐘馨不再說話了，宋婵翻身去看，發現鐘馨已經睡沉了，眼睫毛都不動一下。
宋婵趴在床上，有點睡不着。
她一閉上眼，就是剛才的情形。
風很大，很冷，把人的聲音都吹散了。
鐘靈遇很大聲地問她冷不冷。
他們一前一後地往前走啊走啊，她偷偷留戀之前他為她裹披風的時候，抱的那一下。
好吧……不算抱，是風太大了，衣服被吹得到處跑，他只是為了将她裹得暖一些。
但她還是想着，能不能再有一下子。
也許真的是故意的，她走慢了一點，他們就離得更近了。
那寬闊而溫柔的肩膀撞了她一下，她一個激靈，小鳥似的縮了脖子，要抖落羽毛裏的冰雪。
她還聽到了頭發蹭到沖鋒衣平滑的料子，嘶拉一下。
宋婵的心跳砰砰砰地跳個不停。
蒙進被子裏，又反複地想了好多次。
五點的時候，有人來敲門。
宋婵爬起來去開門，見到的不是鐘靈遇，而是鐘丞。
“阿單，什麽表情，為什麽看見是我，你臉上有失望？”
宋婵馬上打了個哈欠，“哪有，我就是沒睡醒。”
宋婵回到房間，穿上保暖的衣服，下樓的時候鐘靈遇已經坐在了車。
宋婵開心地上去打招呼，敲窗戶的手停在半空。
駕駛座上，鐘靈遇閉着眼睛在打盹。
他呼吸平緩，眼睫毛一根一根的，很長，很細，搭在眼睑上。
因為有點冷，他下巴偏在鎖骨上，擠出下巴肉堵在領口，輪廓圓潤了許多，看上去像個孩子。
宋婵還想多看一會，宋蜻就叽叽喳喳地跑了過來。
鐘靈遇一下就醒了。
“都來齊了嗎？鐘馨鐘丞呢？”
鐘靈遇伸了個懶腰，搓搓手，放在方向盤上。
十分鐘後，車開進了湖對面的山頭。
轉過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彎道，看到好多人在山口看日出。
這時天已經亮了，蔚藍的顏色，光線一點點地将山丘照亮，一邊鮮綠一邊幽綠，泾渭分明，是破曉。
舉頭看去，東邊是朝霞，西邊是彎月，山坡上是還沒有睡醒的綿羊和牦牛，他們遠看好像白色的小石頭。
“早上好啊！”
牧民從彎道上來，熱情地打招呼，和游客閑聊，宋婵在旁邊聽，聽到他家有多少頭牦牛，每年又要死多少，後山全是牦牛的屍體，越聽越悲傷。
天空變幻了好幾番，金黃的太陽沖破了雲層，将淡藍色的淡水湖照得金光閃閃。
鐘馨鐘丞宋蜻看得一點都不認真，在路邊嘻嘻哈哈地玩鬧。
但鐘靈遇哪裏也沒去，就在旁邊陪着她。
日出的金光将他的眸子照得通透，“等日出也是考驗耐心的。”
宋婵深以為然，“是啊。”
這一刻，宋婵好想記錄下來。
如果有人幫她拍一張就好了。
從背後拍，鏡頭裏要有半遮半掩的太陽，鐘靈遇，還有她。
宋婵想知道，自己站在鐘靈遇旁邊的樣子。
和他相配嗎？
看過日出，時間還早，大家商量着回去再休息一陣。
房間停電了，開不了電熱毯，凍人。
鐘馨爬到宋婵被窩，在她懷裏蹭來蹭去。
“冷得睡不着，再知道就不看日出了。”
“可是看日出這種事情很浪漫唉，我還想去鹽湖上看看。”
“我還以為看日出這種矯情的事情，只有我爸喜歡。”
“你爸也看？”
“他啊，無聊至極，每座雪山的日出都要看。有什麽可看的，明明景色都一樣。”
“他一個人爬雪山嗎？”
“對啊，所以他有次遇到雪崩，只有一條狗救他。”
宋婵沒說話了。
“我爸這種人，說好聽點吧，有冒險精神，說不好聽的，就是腦子有泡。誰一個人爬雪山？他那個時候才十七啊，比我和我哥現在年紀都小。明明整天唠叨，讓我們要有安全意識的。”
鐘馨仍在喋喋不休，宋婵卻好像已經聽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鐘靈遇：誰！扒了我的馬甲！
答：“是你親閨女。”
鐘馨淚奔：“我怎麽又坑爹了嗚嗚嗚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