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077章
深夜, 燈火不歇的派出所大樓在夜色中輪廓分明。
小小的房間內，展玥和季丞坐在辦公桌後，面對面的椅子上坐着個脖子後面隐隐可見紋身, 油頭油腦又吊兒郎當的男人。
季丞：“為什麽往澄園小區十八號樓703室的門上潑油漆？”
男人：“前兩天聽說那家的女人她老公不在家, 想着她自己一個人在家怪無聊, 我呢就想和她交個朋友。我從業主群裏加了她的微信，好心好意找她出來玩，而她呢，不出來就不出來呗，上來就把我罵了一頓，我這暴脾氣也不是好惹的，我能忍得了？”
季丞：“你這暴脾氣你戴頭套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男人笑：“那我不是也怕你們警察抓嗎？”
季丞：“還有沒有做別的事？”
男人：“那沒有了，就這一件。”
展玥：“你要不要好好想一想再說？或者我提醒你幾句？”
男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警官，難道你看到我還做別的事了？既然你們都看到了, 那你們怎麽不抓我呀，這不應該吧？”
展玥和季丞一起沉目看着他。
片刻季丞又道：“那說一說你從一月十號中午到現在, 這幾天都做了什麽事情，說的詳細具體一點, 要有大概時間。”
男人看着季丞苦惱道：“警察同志, 我這人記性不太好，從小就不記事, 因為這個毛病, 小時候沒少挨揍，連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都記不住, 到家就給忘光了。別說這都過了三四天了, 就昨天做了什麽我都記不太清。那個你們不是能看各個地方的監控嘛，現在這天羅地網的到處都是監控, 要不你們從監控裏看看，我這幾天都去了哪裏幹了什麽？”
***
小會議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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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丞、展玥、曹旭、宋智俊四人圍坐在一起。
曹旭說：“老油條了，來派出所跟串門似的，除了被當場抓到的往門上潑油漆，其他的什麽都問不出來，能試的方法都試了，全都沒用。”
季丞和展玥這邊是差不多的情況。
默一會季丞又問：“手機裏有沒有發現什麽？”
他話音剛落，陸洋洋恰好敲門進來了。
陸洋洋手裏拿着取證資料，進來後送到季丞手裏說：“這兩人挺謹慎的，手機裏都挺幹淨，能删的都删了，但其中有個沒有謹慎到位，他把手機相冊裏的東西删掉了，但他的手機把照片和視頻自動上傳到了雲端，雲端裏的照片和視頻還沒有删掉。”
展玥、曹旭和宋智俊一起在旁邊看。
他們自然看到了陸洋洋說的是沒删掉的視頻和照片，有兩個是他們在往鎖眼裏擠膠水，還有幾個是他們半夜裏往朱夢家車上噴漆。
曹旭看完說：“夠了，按尋釁滋事罪辦了他們。”
季丞放下資料，“辦了他們容易，但治标不治本，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宋智俊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敲兩下。
他又出聲說：“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這些事情還和其他人有關，光靠審訊的話，想從這兩人嘴裏問出有用的東西來，恐怕比取證還難。二十四小時一到，有罪定罪，沒罪放人。”
季丞又默聲一會，然後說：“那就申請監視居住。”
好容易有這麽個突破口，這案子不能就這麽結了算了。
***
拿到了新的證據，展玥他們又把抓來的兩個人帶進訊問室進行訊問。
而結果和他們料想的一樣，有證據辯駁不了的，他們就承認，沒有證據的，想讓他們多說一個字也不可能。
他們經常和警察打交道，也最知道怎麽應付警察。
熬到傍晚時分，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展玥只好按照季丞說的，寫好申請監視居住的材料，和季丞一起去找所長。
所長看完了資料問：“你們懷疑他們是涉黑團夥？”
展玥點頭，語氣肯定道：“種種事情都表明，他們就是披着合法物業公司外皮的涉黑團夥，這些都是他們威脅業主的手段。”
所長還沒再說話，忽聽到樓下傳來鬧鬧嚷嚷的聲音。
他起身到窗邊往樓下看，只見院子裏烏泱泱突然一下子來了很多人。
看到這麽多人，所長下意識緊張：“發生什麽事了？”
對于警察來說，最怕的就是聚衆，人越多事情就越難控制。
展玥和季丞也站到了窗邊。
展玥很快便看到了走在人群前頭的朱夢。
她聲音微提道：“是朱夢。”
看一會又說：“這些難道都是澄園小區的業主？”
季丞應聲：“應該是的。”
說完他和展玥交換一個眼神，兩人同步轉身準備下樓。
走之前季丞又跟所長說：“所長，他們不是來鬧事的，下面的事我們去處理，剩下時間不多了，申請監視居住的事就麻煩您了。”
說完他便和展玥走了。
所長也沒耽誤時間，收拾一下便往分局去了。
申請監視居住可不是随便的事，分局批完還得讓市局批。
展玥和季丞到樓下，接警大廳裏擠滿了人，鬧嚷一片。
以朱夢為首，他們七嘴八舌要找展玥和季丞。
看到展玥和季丞出現，朱夢忙揮手打招呼。
到了跟前，朱夢跟展玥說：“展警官，這一天我別的什麽都沒幹，加了我們小區很多業主的微信，和他們聊了物業的事情。然後我把受過物業威脅迫害的業主集中到一起拉了個群，我在群裏鼓動了大家跟我一起來報警。都說人多力量大，我們這麽多人在一起，我就不相信掰不倒那個黑物業！”
朱夢這話一說完，旁邊有個人喊了句：“打倒黑物業！”
有人帶頭抛灑熱血，其他人受到感染，便都陸陸續續跟着喊了兩聲。
看着眼前的這群人，展玥沒能控制住，突然濕了眼眶。
她緩了好半天才稍微控制住，然後微顫着聲音說：“謝謝大家都敢于站出來，你們可以放心大膽地把遭遇過的所有事情都告訴我們，當然也要實事求是，我們一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的！”
***
因為一起來的人太多，展玥和季丞把所裏能叫回來的人都叫來了。
接下來便是一個一個地詢問做筆錄，收集證據。
因為有的時間比較長，而且物業也并不會特別明目張膽，所以能收集到的證據也比較有限。
但就收集到的這一些，也可以用“令人發指”來形容。
通過詢問從這些業主嘴裏得知——物業除了用故意傷害、誣告陷害、故意損害財物等手段對他們進行威脅恐吓，還有非法斂財、違規收費和敲詐勒索等種種惡行。
“小區要是有設備壞了，他們報修，預算數額都是翻了好幾倍的，他們公司總部以此為理由不批，物業經理就想辦法動用維修基金，還賄賂業委會，冒充業主把維修基金給取出來……”
“他們會偷偷改裝水表電表，多報水電的度數盜取水電費，我向有關部門投訴過他們，然後就受到了各種威脅……”
“我也投訴過，甚至想通過成立新業主委員會換掉他們，同樣是受到了各種手段的報複和威脅。我在事業單位上班，他們隔三差五就向我們單位的紀檢部門寫舉報信。我雖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也經不住他們這樣搞，為了工作為了生活，只能忍了……”
“我們當時是裝修，他們以違規拆牆和違規搭建為由，阻撓我們裝修，不允許我家的裝修材料和裝修隊進小區。說實話我們也不是很懂違規不違規的，沒辦法只能送煙送錢，讓他們通融一下……”
“除了斷水斷電斷燃氣，還停用過我們高層的電梯……”
……
***
展玥第一次切身體會到“罄竹難書”四個字的含義。
和最後一個業主談完話，已經是後半夜了。
大家匆匆睡了三四個小時，又起來接着上班。
展玥和季丞整理好了所有的筆錄資料，再次去所長辦公室找所長。
進了辦公室。
展玥把厚厚一沓資料放到所長面前，跟他說：“所長，這下能确定他們是涉黑團夥了吧？”
所長大致看完所有筆錄資料和現有的證據資料，深深吸口氣道：“沒想到咱們轄區還藏着這麽一夥人，行，我等會立馬上報到市局。”
展玥松了口氣，“謝謝所長。”
所長擡起目光看向她，“謝我幹什麽啊？這不是我應該做的？我倒是要謝謝你們兩個，把我們轄區裏這麽大一害蟲給揪了出來。這就叫，為民除害。”
展玥沒忍住笑出來。
所長跟着笑一下，又誇她：“展玥同志，你的成長速度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你現在已經是非常非常優秀的人民警察了！”
說完不忘誇季丞：“也要感謝我們的季所，到我們派出所以後任勞任怨，除了工作辦案，還給我們帶出了這麽優秀的新人。”
季丞不謙虛地回他一句：“謝您誇獎。”
事情彙報完了，話說到這也就差不多了。
關于案子的事，上報到市局後接下來會由刑偵支隊安排專案組跟進。
展玥把資料留下，和季丞一起走人。
然還沒轉過身，所長又叫季丞，“你再留一下。”
沒叫展玥，展玥自然就先走了。
辦公室的門關上，所長起身帶着季丞坐到沙發上，用聊家常的語氣問他：“這麽長時間我也忘了問你了，在我們派出所幹得還行嗎？”
季丞簡單回答道：“挺好的。”
所長笑，“再怎麽好，也比不上市局，咱們這基層啊，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讓你在派出所幹這些事情，确實是屈才了。”
季丞道：“沒什麽屈才不屈才的，都是為人民服務。”
所長不跟扯這些虛的，又問他：“這麽長時間也沒回支隊看看啊？”
季丞不知道他問這些幹什麽，只又道：“都調來派出所了，咱們這工作，工作在這裏家也就在這裏了，還去支隊幹什麽？”
所長仍是笑着，“昨天我在局裏遇到支隊長了，他跟我問起你，了解了一下你這半年的情況，不出意外，過完年應該會把你調回去。”
所長以為季丞聽到這話會很高興，結果他看起來不見分毫喜悅之情。
甚至好像還有些不願意，淡聲道：“我暫時不打算回去。”
所長感到疑惑：“為什麽？”
季丞神色認真道：“我剛畢業的時候沒在基層幹過，當時是直接進的刑大，過去這半年的時間讓我覺得，我還需要在基層多磨練磨練。”
所長嘗試理解，“哦……”
季丞神色仍十分認真，“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