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06章
做完筆錄，展玥帶着狗主人一起下車。
她們下車的時候，季丞已經和涉事保安談完話了。
他現在正站在大門外面，在跟旁邊看熱鬧的人了解情況。
等展玥帶着狗主人走過去，季丞剛好了解完所有情況。
“過來。”他合起詢問筆錄叫一聲展玥，轉身往遠離大門的方向走。
展玥跟着他走到路邊的樹蔭下站定。
季丞把手裏的筆錄給她，又從她手裏接過筆錄，打開來看。
展玥打開季丞給她的筆錄。
他找了好幾個人談話，第一個就是把狗打死的那個保安，其他的都是在旁邊看熱鬧的，也是這件事的目擊者。
展玥先看保安的筆錄，不過看了幾行就愣住了。
心裏有點不舒服，她下意識微蹙一下眉頭，繼續往下看。
保安說的情況和狗主人說的根本不一樣。
保安的說法是，早上有一只大狗在小區裏亂蹿，看到孩子就追，甚至要撲小孩子，給在小區裏溜達的老人孩子造成了恐慌。
這只狗跑到游樂場上，在追哭了兩個孩子以後，又跑到滑滑梯旁邊，咬住了剛從玩滑滑梯上下來的小女孩的裙子。
小女孩的奶奶試圖驅趕，但狗就是死咬着小女孩的裙子不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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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太大，小女孩奶奶不敢動手。
小女孩被吓哭了，小女孩奶奶也被急哭了。
保安上來嘗試驅逐也沒用，也不知道這狗有沒有主人，這麽長時間沒人來找狗，他們以為是外面跑進來的流浪狗，于是就拿來了棍子，直接往狗頭上敲了幾棍子，當場就把狗給打死了。
看完保安的筆錄，展玥立馬往下翻，又看了幾個目擊者的筆錄。
目擊者說的話，自然也全都證實了保安說的情況。
如果他們不是串通好的說辭，那麽狗主人就是撒謊了。
她看完筆錄，眼睛裏染着疑惑擡起頭看向季丞。
碰上她那充滿疑惑的大眼睛。
季丞随意說了句：“正常，這狗的主人說謊了。”
可他們是警察啊，筆錄上還都是簽了字按了手印的。
展玥有一些不理解道：“這都敢說謊？”
她瞬間不那麽同情她了。
季丞沒再理會她的大驚小怪。
他直接又說：“物業那邊已經在調監控了，等會就會送過來，按照這種情況來說，保安出手打死這只狗，完全是為了維護其他業主的生命安全，不涉及違法犯罪，不構成案件，只能算是民事糾紛。”
聽完這話，展玥轉頭看向站在小區大門外的狗主人。
狗主人剛好也正在看着她，顯然是在等着她去給她讨公道。
展玥出着神，季丞忽又說：“調解會不會？”
展玥回神看向他，實話實說道：“還沒有調解過。”
昨天一天，她跟姚文靜站了兩次護學崗、檢查了消防、發了小半天的傳單，并沒有遇到什麽糾紛，自然也沒有跟着學習過。
想起早上季丞在電話裏跟所長說，帶她值班是在給他增加工作量，展玥自然不好意思心安理得，于是又小聲說一句：“麻煩您了。”
季丞不多浪費時間，看她一眼直接轉身往大門走去。
他語氣裏沒有任何溫度說：“簡單來說，就是勸架拉架，讓雙方消氣達成和解，最後簽個和解協議就可以了。”
季丞腿長步子大，展玥走在他旁邊步子總顯得急很多。
她快着步子跟着季丞問：“狗主人沒了狗正在難過悲痛之中，保安又覺得自己沒有任何責任，這怎麽調解啊？”
季丞說：“狗主人鬧的主要目的就是要錢。”
展玥語速被逼得很快：“那保安如果堅持不賠錢，完全調解不了呢？”
季丞：“那就建議他們去走法律程序，去法院提起訴訟。”
說着話，兩人已經走到了大門前。
季丞叫上狗主人，帶着展玥一起再回到保安室裏。
狗主人和保安碰上面，臉色瞬間又一個比一個難看。
看起來只要開口，就能爆發一場大戰。
沒讓他們開口說話，季丞先看着狗主人說：“經過剛才的調查了解，你的狗跑到小區裏以後，追孩子撲孩子，吓哭了不少小孩，引起了大家的恐慌，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響，保安出于自己的工作職責，也是為了保護其他業主的安全，才出手打死了你的狗。對于你失去了狗我表示非常同情，但這件事不涉及違法犯罪，不構成案件，希望你能清楚。”
狗主人立馬出聲辯駁：“我的狗沒有傷小孩，也不可能傷小孩！”
季丞不想和她做無謂的争辯，恰好這時候物業經理過來了。
物業經理進保安室先和季丞展玥打了聲招呼。
然後他立馬解鎖手機播放視頻，把手機送到季丞和展玥的面前，并跟狗主人說：“口說無憑，你自己過來看看。”
狗主人伸頭過來看，只見視頻之中，她的狗又撲又跳正在追小孩玩。
狗在孩子面前顯得非常大只，孩子都被吓得哇哇大哭。
視頻放着的時候，物業經理沒好氣說：“你自己看看，你這只狗有多大，比小孩子個頭還高呢，這要是把孩子撲倒了，什麽後果？”
聽到這話，狗主人立馬出聲道：“撲倒了沒有？這不是沒有嗎？他這明顯是在跟小朋友玩，他就是喜歡小朋友，你們看不出來嗎？”
物業經理冷哼一聲，“你再看好吧！”
他說完話，又伸手滑手機，播放下一段視頻。
下一段視頻是重點視頻，視頻畫面就是在游樂場。
和保安說的一樣，大狗在游樂場上吓哭了兩個小朋友以後，又跑到滑滑梯那邊，咬住了剛好從滑滑梯上下來的小女孩的裙子。
看到這個畫面，狗主人還是說：“這還是在跟這小朋友玩呀，我搞不懂她怕什麽呢？我家寶寶從來不咬人的，根本不會傷害她。”
視頻還在繼續播放——大狗咬着小女孩的裙子不撒嘴，小女孩站着完全不敢動，張着嘴巴哇哇哭，她奶奶在旁邊急得不得了。
保安過來幫忙，沒趕開，然後就拿來棍子，兇狠地敲在了狗頭上。
看到保安握棍猛敲狗頭的時候，狗主人被吓得擡手捂住了嘴。
看到狗狗倒地不起以後，她立馬吼着出聲：“你還是人嗎？還有人性嗎？他打他兩下他都松開嘴了，你為什麽還要把他打死？！”
保安看向她：“我不打死它，誰知道它還要在小區裏面跑多久，吓哭多少人？這次咬人衣服不松嘴，下次要是咬腿咬胳膊呢？咬脖子呢？”
狗主人：“你放屁！我家寶寶不咬人！”
保安：“你他媽才放屁！這世界上就沒有不咬人的狗！畜生就是畜生！”
狗主人：“你他媽才是畜生！你全家都是畜生！”
果然還是爆發了罵戰。
展玥忙拉一下狗主人，溫聲勸她說：“冷靜一點，別吵別吵。”
狗主人忍忍氣，這又轉過頭看向展玥：“你也看到了，他是怎麽把我的狗打死的！這視頻就是證據！就算不構成犯罪，他也得給我賠錢！”
沒等展玥出聲說話，保安又接着嚷：“想讓我給你賠錢，你做夢去吧！要怪就怪你自己把狗放出來害人，別人沒找你算賬就不錯了！”
狗主人：“他們憑什麽找我算賬？我的狗傷到他們了嗎？”
保安：“如果不是我出手，被咬衣服那小丫頭今天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狗主人：“會怎麽樣？跟她玩一玩能怎麽樣？！”
保安聲音高擡：“會出事！”
沒有發生的事，吵也是沒有結果的，也沒什麽意義。
展玥只好又拉一下狗主人，仍是語氣和軟勸她：“別吵啦。”
結果這回狗主人一把甩開她，情緒激動又暴躁地沖她喊：“你老是叫我別吵幹嘛啊？！你叫他給我賠錢！我報警找你們來是幹什麽的啊？！剛才在車裏是不是你答應我的，要幫我讨回公道！”
展玥被吼得一懵，但她控制住了沒濕眼眶。
她看着狗主人穩住氣說：“可是我在車上問了你好幾遍，狗狗有沒有攻擊人等一些不妥的行為，你都說沒有啊。”
“就是沒有！”狗主人轉移火力沖展玥：“我說的話你是聽不懂是嗎？我的狗是在跟那些小孩玩，不是在攻擊他們，是玩，懂嗎？！”
展玥仍是跟她講道理，“我知道你愛你的狗狗，我也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在別人眼裏不是這樣的，在別人眼裏那樣就是有攻擊性的啊，它已經在小區裏引起恐慌了，已經威脅到別人的安全了。”
狗主人繼續吼：“那就該死嗎？！”
展玥沒接上這話，保安忽在旁邊接道：“就是該死！”
聽保安這麽說，狗主人自然又轉過頭罵他：“我看你才該死！你這個臭保安的賤命還沒有我的狗值錢！”
保安：“你和你的狗才賤！賤人配賤狗！絕配！”
這已經有了越罵越髒要升級的苗頭。
這時候季丞重重敲了兩下桌面，打斷了兩人的争吵。
兩人閉了嘴，他出聲說：“罵能罵出結果？”
确實罵不出個什麽結果。
旁邊有一把椅子，狗主人往椅子上一坐，抱起胳膊說：“別的我不管，我的狗沒傷人，他打死了我的狗，證據确鑿，今天必須賠償我的損失。我也不多要，賠我八千，今天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不然沒完！”
保安也态度強硬：“八千，八萬你要不要？你直接去搶好不好？”
狗主人态度更硬：“就是八千！少一分都不行！”
因為保安是在工作的時候，履行工作職責打死的狗，其實這件事并不算是保安個人的事情，照理說也是物業公司的事情。
又因為不涉及違法犯罪，他們除了嘗試調解，其他的做不了。
他們不是法官，判不了誰的責任大，只能充當居委會，從中勸一勸。
而從調解的角度來說，就是問清楚當事雙方的想法和訴求，從中進行溝通，找到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和解方案。
狗主人已經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保安的态度也很明确，他是一分都不願意賠的。
季丞轉頭自然又看向旁邊的物業經理，問他：“你怎麽說？”
物業經理想了想說：“警察同志，事實情況你們也都看到了，這件事我們保安做得合法合理，我覺得不需要負責任，我們物業也不想助長這種把狗放到小區裏亂跑的風氣，成年人得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
兩邊态度都很明确——狗主人要八千賠償，一分都不能少，物業和保安則認為自己在這件事上沒有責任，一分都不賠。
季丞再次問物業和保安：“不接受調解是吧？”
保安随即回答道：“不接受，不賠。”
物業經理也跟着點頭。
既然如此，季丞也不打算再往下調解了。
他這便又看向狗主人說：“你也聽到了，我就不重複說了，如果你對這件事有什麽不滿，可以走法律程序，到法院起訴，讓法院來判。”
只有法院判下來了，才能有強制執行這一步。
狗主人明顯不接受這話，表情不悅看向季丞，“我自己到法院去起訴，那我報警找你們來是幹什麽的呀？你們不是警察嘛，憑什麽不管啊？”
季丞看着她道：“警察也不是什麽事都管得了的，違反刑法和治安管理處罰法的歸警察管，其他的警察管不了，你這屬于是民事糾紛，他該不該賠錢我們說了不算，我們也沒有權力強制他們給你賠錢，懂嗎？”
狗主人煩躁，“這也管不了那也管不了，那要你們警察有什麽用啊？國家養你們幹什麽啊？吃幹飯的嗎？一幫廢物！”
聽到這話，季丞目光一沉。
他出聲語氣也沉，“我現在嚴肅警告你，辱罵警察是違法的，這事我管得了。事情已經給你定性了，該怎麽去處理，也跟你講得很清楚了，你要是再口出惡言，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被季丞的目光和語氣壓着，狗主人臉上的表情瞬間軟了下去。
她自然沒敢再朝季丞說重話，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去到展玥旁邊，跟展玥說：“警察妹妹，你剛才在車上可是答應我的，會幫我讨回公道。”
展玥忙看向狗主人說：“季警官管不了，我就更管不了了。”
狗主人這又一把抓住展玥的胳膊，“可是你剛才答應我的呀，你不能不管，這件事你今天必須讓他給我一個說法，不然不準走。”
該說的話已經都跟她說得非常清楚了。
展玥沒辦法，只好看向季丞求助。
值班要處理的警情有很多，他們是不能在這裏一直耗着的。
季丞看着展玥屏屏氣，只好又看向狗主人和保安說：“既然你們不願意配合，那就先跟我們回派出所吧。”
狗主人和保安的态度仍都不軟半分。
兩人抱着犟到底的态度，跟着季丞和展玥去上警車。
出保安室的時候，狗主人還喊了一句：“誰都不準動我家寶寶！”
兩人坐在警車上去派出所，路上又吵了幾句，被季丞喝止。
到派出所以後，季丞把他們領去侯問室，然後叫展玥：“你過來一下。”
展玥下意識繃緊神經，跟在季丞身後。
跟到後院裏，季丞停下來，她便低着眉站在他面前。
剛一站定，季丞就看着展玥黑着臉微帶着火氣說：“誰讓你在沒弄清楚全部事實真相的時候，就答應給她讨公道的？”
展玥低着眉小聲回答：“我沒想到她會在做筆錄的時候說謊……”
季丞：“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那辦案還要什麽證據啊？！”
他說話聲音猛重，展玥心裏被他吓得猛一咯噔。
心跳跳得急了重了，眼睛又開始不受控制，突然變濕。
看她這樣，季丞更帶了些火氣道：“哭什麽哭？！愛哭回家哭！”
他是真不明白所長為什麽會安排她來接處警，鎮不住人還愛哭，說得誇張一點，奶都沒斷呢，這就上前線了。
而展玥聽到這話，下意識捏緊手指，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眼淚。
然後她擡起頭來看向季丞，直視他的眼睛說：“我沒哭！”
嘴上說着沒哭，眼眶卻是紅的，眼裏噙着碎碎水光。
表情和語氣也都沒氣勢，但能看出來有脾氣，眼裏還有倔意。
季丞看她這模樣，脾氣下意識軟了幾分。
他看着展玥默一會，然後說：“那就把你的眼淚擦幹，出警。”
展玥倔倔地盯着季丞轉身進辦公樓。
她擡手用手背擦一把眼淚，然後仰起頭，擡腳跟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