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時已至仲春,莺飛草長,花濃葉茂,濕潤香甜的空氣,柔和明媚的陽光,北月皇宮的禦用馬場上,三匹駿馬如旋風般馳騁在碧綠的草地上,其中打頭的是一匹膘肥體壯的棗紅大馬,馬上一位紫衣少年,俊美的臉上有一雙黑亮璀璨的眼睛,此時他正專注地看着前方,唇角微彎露出笑容,頰邊隐隐現出兩顆淺淺的梨渦。
緊随其後的是兩匹棕色馬兒,左邊的騎士是一個藍衫少年,飛揚的劍眉,俊秀的容貌,眉目間有一股豪爽之氣。他擡頭看向前面的紫衣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大聲道:“小羽你莫得意太早,這才第二圈,鹿死誰手還尚未見分曉。”
紫衣少年既不答話,也不回頭,只舉起左手彎彎手指,意即有本事盡管放馬過來。藍衫少年見了哈哈一笑,揮了下馬鞭,身下的馬兒又很快追前了幾步。
另一匹棕色大馬的上面坐着的是一個身穿湖水綠色的騎裝的美麗少女,烏黑的長發被編成一條辮子用絲帶系着垂落在胸前,光潔飽滿的額頭上已經出了細細的汗珠,有些消瘦的面容在這樣的競跑中現出了動人的紅暈。前頭兩個少年你追我趕地玩得盡興,她卻慢慢地放緩了速度,最後終于被他們遠遠地抛在了後面。見那兩人走遠,她輕輕嘆了口氣,有些無精打采地策着馬兒沿着圍欄走着,眼神茫然地望着碧綠的草地。
許久,她身後又響起隆隆的馬蹄聲,原來是那兩位少年已經繞了一圈又跑回來了。聽見馬蹄聲漸近,她垂下頭,掩飾去那失落的神色,重新擡起頭來,又是一臉平靜安詳。
在終點處,只見紫衣少年的棗紅大馬到底是快了藍衫少年的棕色大馬一個馬身,紫衣少年歡呼一聲,探身伸手狠狠揉了揉棗紅大馬的鬃毛,高興地道:“紅棗,帥!”被叫做紅棗的馬兒仿佛能聽懂人話似的,得意地一昂頭,噴了個響鼻。
藍衫少年策馬小跑跟上來,笑着道:“不愧是北月名馬,在下心服口服。”
兩人說笑着,慢慢來到少女的面前。
北辰光羽擡頭微笑着對濟朗明月問道:“明月,剛才怎麽跑了一半不跑了?”
濟朗明月也微笑着,回道:“看見你們都跑這麽快,明明知道我騎術很差,也不肯讓一讓,索性就不跑了。”說完還嘟了嘟嘴,一副氣惱的樣子。
濟朗耀日聽了爽朗一笑,道:“明月,從小你就愛賴皮耍滑,輸不起就明說,哪有還這麽倒過來說別人的。”
濟朗明月不依地瞪了濟朗耀日一眼,嬌嗔道:“哥,你這是什麽話,哪有你這樣說自家妹妹的?!”
濟朗耀日舉起兩手,連忙點頭認錯,道:“好好好,我錯了,我不該說實話的。”
“哥~”濟朗明月氣紅了臉,瞥見北辰光羽在一旁笑眯眯的眼神,嘴一嘟,負氣道,“你們盡欺負我,不和你們一道,我先回去了!”說完,就調轉馬頭,策着馬兒踢踢蹋蹋地離開了。
兩人看着濟朗明月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草場的那頭,便驅着馬兒慢慢順着栅欄也往回走。和煦的清風吹過,拂去剛才奔馬時出的一身薄汗,爽氣清朗。
靜靜地走了一會兒,濟朗耀日忽然開口道:“我們很快就要回去了。”
北辰光羽側頭看他,卻也不意外,微微點了點頭,又轉回去看着前方,輕聲道:“也許我們很快又會見面的。”心裏的情緒卻很複雜。
濟朗耀日斂了笑容,眼神飄向了遠處,輕嘆一聲,道:“其實我知道,明月她,并不快樂。”
北辰光羽聽了微微一笑,又側回頭去看濟朗耀日,很誠摯地道:“看得出來你不是一個那麽大大咧咧的哥哥。”看得出這兩兄妹的感情很好,濟朗耀日不是看不出濟朗明月的強顏歡笑和日漸的消瘦憔悴,只是作為皇族的子弟,很多時候不得不為了國家和皇族的利益而刻意去忽略自己的感受。
濟朗耀日嘴角一撇,勉強勾起一絲笑容,眼神卻有些黯然。他搖搖頭,勒停了馬兒,轉身認真地看着北辰光羽,道:“小羽,你不知道,我并不是一個好哥哥……”
北辰光羽挑了挑眉毛,也勒停下紅棗,靜靜地看着濟朗耀日。
濟朗耀日也靜靜地注視着北辰光羽,半晌,他的目光越過北辰光羽,落在了草場遙遠的那一端,輕輕地問道:“你知道為什麽這一次出使北月,我會和明月、國師一起過來嗎……”
北辰光羽心裏微微一震,抓着馬缰的手卻忽然一緊。
濟朗耀日嘲諷地輕輕一笑,眼神卻哀傷地看向北辰光羽,緩緩道:“那是因為,如果乾元帝不喜歡明月,那麽,取代明月的,就将是我……”
北辰光羽身形一僵,愣在了當場。
紅棗有些不安地踏動了一下四蹄。
北辰光羽轉動僵硬的脖子,不敢再看濟朗耀日那雙失去往日神采的哀傷的眼睛,他垂下頭,有些艱難地想要開口,可是卻發現自己的思緒竟已是一片空茫。
濟朗耀日揚起頭,抿着唇,緊緊地閉上有些酸澀的眼睛,許久,才慢慢重新睜開雙眼,有些幹澀地說道:“抱歉,不應該和你說這些的……”想了想,欲言又止,終于還是化作一聲輕嘆,然後策着馬兒先行離去了。
半個月以後,此次出使北月的斐洛一行人終于啓程回國。
北辰光羽與沐定雲站在皇城門口,目送着斐洛的皇家馬車在一隊北月禁衛騎兵的帶領下,緩緩遠去。
看着隊伍走遠,北辰光羽轉過身,一步一步往回走。踩在雪白光潔的大理石地上,周圍是空曠的廣場,廣場外圍,是高高的紅色宮牆,他的心裏忽然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
“羽兒。”
北辰光羽的手臂被拉住,他回頭,看見沐定雲正微笑地看着他。
這次斐洛來使,主要的人還是國師陶逢馱。北辰光羽只負責陪伴濟朗耀日和濟朗明月,陶逢馱很少出驿館,即使出門,也是找沐定雲,自然也不會去跟一幫少年人混在一起,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完成了此次斐洛王交給他的使命,是否和北月達成了某一種程度的協議。
沐定雲總是很忙,見到沐定雲的時候,除了迎接斐洛一行人那一次,之後就是新年時為了賓客而舉辦的宮廷晚宴上,不過當時北辰光羽正招待着濟朗兩兄妹,而陶逢馱也似乎拉着沐定雲在說着什麽,所以兩人都沒有怎麽說上話。
北辰光羽不是一個感覺遲鈍的人,沐定雲眼底隐藏的那種感情他看得明白,不過他總是在裝不懂而已。
“沐大人,”北辰光羽笑笑,歪着頭帶着疑惑問道,“怎麽了?”
沐定雲望進那雙黑亮美麗的眼睛,那雙眸子就像世上最璀璨最動人的寶石,總是美得叫人驚嘆。他放開手,與北辰光羽一起并肩走在寂靜的廣場上
安靜地走了一會兒,沐定雲側頭看着那張俊美的側臉,溫和地說道:“最近總是見你好像有些神不守舍。”
看來自己的情緒還是有些外露。北辰光羽暗自搖搖頭,對于自己的這麽不老練有些耿耿于懷。明明按實際年齡來看,他可是要長沐定雲和北辰墨寰幾歲,可為什麽他好像總是遠遠不如他們呢?
皺皺鼻子,北辰光羽笑道:“可能是太累了吧。以前一直都逍遙自在的,一下子忙了起來,還真是有點不太習慣。”
這倒是真心話,這一段日子,不但要學習好多東西,還要陪着濟朗兩兄妹到處游逛,累得他每晚都是上床一沾枕頭就睡着了,心疼得寶公公直皺眉,冬梅和寒雪兩姐妹也不停地想着法子給他進補,照顧得更加仔細,怕他因勞累生病。唉,以前的朝九晚五都是怎麽過來的?
沐定雲輕輕地笑了,溫言道:“這幾個月真是辛苦你了。”
北辰光羽擺擺手,眼睛笑得像彎月,道:“沒什麽,趁着這一次機會我還沒少吃喝玩樂的,挺過瘾。”
兩人行至崇德殿前,沐定雲要到文德殿,北辰光羽要回寶慶宮,到了這裏就不再同路。
沐定雲轉過身,目光柔和地看着如今已長到與他肩膀一般高的俊美少年,伸手揉了揉那頭烏黑柔亮的發絲,道:“好好照顧自己。”
北辰光羽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對沐定雲眨眨眼,道:“當然,我從不虧待自己。”
沐定雲搖頭輕笑,也不再多說,轉身便往文德殿的方向走去了。
看着沐定雲的背影漸漸走遠,北辰光羽轉過身,慢慢沿着宮道,走回了寶慶宮。
北月乾元六年十二月,斐洛濟朗皇族十四王子、十六公主偕同國師出使北月;乾元七年二月回國。
北月乾元七年四月,乾元帝遣寶船三艘至斐洛,為濟朗皇族十六公主十六生辰贈送賀禮。
北月乾元七年六月,乾元帝下诏遣散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