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三年,北辰墨寰要離開三年。
寶慶宮中的書房裏,紫檀木書桌的一側放了一青玉松菊盤花香爐,一絲絲袅袅的煙霧從雕花镂空的爐蓋中冒出,空氣中飄着幾絲淡淡的清雅木樨香味。
書桌旁邊,北辰光羽将手裏的玳瑁管鎏金紫毫毛筆在一方青松盤龍硯上蘸飽了墨汁,着落于潔白的雲紋暗花宣紙上,照着桌邊的一本翻開的詩詞書抄了一頁,完後看看紙上還算工整的字體,他略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慢慢放下手中的筆。
不過這些上等高檔的文房四寶被他拿來練字,實在是有些浪費。
聳聳肩,北辰光羽一邊悠然地端起桌上的牙白蓮花茶盞喝了一口,一邊擡頭看着窗外庭院中的景色。
此時已經是冬天,庭院中的花草樹木皆是一派蕭索凋零的模樣,光禿禿的枝幹上僅剩一些零落的枯葉,不時在清冷的風中飄落而下,襯着高高的紅牆上蒼茫的藍天,格外有一種凄涼孤獨的美感。
如果這時候有部音響放一些沉靜優美的古典鋼琴音樂,那就更完美了。
北辰光羽唇邊帶了一抹微微的笑意,輕輕搖了搖頭,自己還是會有些懷念以往那種看書聽音樂的怡然自得的生活,雖然現在甚至過得是榮華富貴的生活,享用着皇室家族才能享受到的一切,但失去的卻是最寶貴的自由,整天待在皇宮裏的一個角落,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會不會有一個終結。
唉,不去想,想得越多,心裏各種的欲望也會越多,負擔也會越多。
放下手裏的茶盞,北辰光羽站在窗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冽寒冷的空氣。生活就是這樣,永遠也不會是完美的,得到了一樣東西,必然會損失另一樣,如果總是斤斤計較,怎麽樣也不會覺得快樂,倒不如退開一步,用随遇而安知足常樂的心态去接受它,反倒能尋得一個輕松愉快的心情,這樣,所有的一切都會在自己的眼裏美好起來,慢慢地,生活也會開始簡單惬意起來。
所以,有良好的心态是很重要的。
自那一日北辰墨寰親率十萬大軍前往北月的西疆而去,時間已經過了整整三月。
與北月的西疆相鄰的正是西北的沙漠之國蘭祗。原來幾年前,北辰墨寰就已經定下了首先吞并蘭祗的計劃。只不過,北辰光羽想不明白,一個貧瘠幹旱的國度怎麽會值得北辰墨寰花費幾年的心思去策劃吞并。
蘭祗國民風是出了名的彪悍,中有大大小小十多個民族和部落,他們組成了一個聯盟,由聯盟推舉出一個舉國公認的勇猛能幹的人成為國主汗王,漢王下有來自十個最大的部落的督王,協助汗王處理國中政事,因為汗王是推舉而非世襲的,所以督王也代表各個部落監督汗王,以防汗王做大後做出違背聯盟的叛逆之事。
蘭祗的經濟狀況并不好,其實想也知道,沙漠中除了沙子還是沙子,不過這沙漠之地卻能長出一種獨特的被稱之為沙荊棘的植物,這種植物的花果能止血解蛇毒,枝葉點燃後能驅趕蛇蠍百蟲,是一種珍貴的藥材。沙荊棘只在沙漠中生長,所以蘭祗的民衆一部分靠采摘販賣這種草藥為生,另外,蘭祗還出産少部分的鐵礦和銅礦,因此也有不少民衆善于制造鐵器和銅器,從蘭祗流出的這些鐵器銅器都非常的精美,在其他國家都能賣到不錯的價錢。而蘭祗,就是靠這兩種經濟來源來從別國購入民衆的日常用品和食物馬匹,所以,即使沙荊棘和銅鐵器能換回較高的價錢,也很快也就流走了。
北辰墨寰的大軍早已經駐紮到了西疆,西疆那邊不時有戰報傳回,只不過這些軍事機密是不會從朝堂中傳出來的,所以後宮中流傳來去的多數都是一些猜測。北辰光羽用手指敲打着窗臺,有些好奇北辰墨寰将會怎樣攻打蘭祗。
一直在書房的一個角落垂手而立的寶公公看了看天色,開口道:“王爺,時辰也不早了,您不是約了沐大人到馬場騎馬嗎?”
北辰光羽驀然想起這麽一回事,剛才發着呆都差點忘了,拍拍額頭,北辰光羽轉過身,笑道:“差點給忘了,我們這就過去。”
換好了一身騎裝,北辰光羽就帶了寶公公向馬場走去。
到了馬場的馬房,北辰光羽見沐定雲已經一身白色騎裝,英姿飒爽地騎在他那匹白色大馬上,等在了馬場的圍欄旁邊。見到北辰光羽急匆匆地過來,下了馬走了上去,微微施了個禮,溫潤儒雅的臉上現出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嘴上卻打着趣道:“見過寧郡王。王爺可算是來了,微臣一番好等啊!”
北辰光羽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拱手為禮,道:“失禮了失禮了,讓沐大人久等,真是不好意思。”
沐定雲笑着搖了搖頭,看到這孩子講話總是帶着一種大人樣的感覺,讓他覺得又可愛又好笑。牽過自己的大白馬,沐定雲拍拍愛馬膘壯的馬身,對北辰光羽笑道:“王爺,今日賽馬之約你我可是又要再賭些什麽?”
大半個月前北辰光羽在馬場又碰上了沐定雲,當時他正跑馬跑得興起,便拉了沐定雲和他賽馬,光賽馬還不過瘾,他眼珠子一轉,一個主意冒了上來,覺得光比賽還沒什麽意思,得找一些比賽的動力才行,于是非要和沐定雲下個賭約,賭了沐定雲別在腰間的一把白玉骨扇和自己的一個青玉扳指,賽馬跑贏的人就可以将對方的那件東西拿走,結果他把青玉扳指給輸掉了。
北辰光羽不甘心,又好好練了幾天馬術,再約沐定雲賽一場,結果又輸掉了兩壇子美味的玉果。想到那兩壇子玉果就心痛,于是他又苦練了幾日,再約了沐定雲比賽,然後再用兩壇子玉果想要再賭回之前輸掉的那兩壇,不幸的是,又輸了。
痛定思痛,北辰光羽愣是辛勤練習了十多天,這才在今天又約了沐定雲出來。
聽了沐定雲的問話,北辰光羽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從馬房的侍從手中接過他的棗紅馬的缰繩,撫了撫馬兒的鬃毛,垂下卷翹的長長睫毛遮住眼裏一閃而過的算計光芒,這才道:“先不說,這一回我們賽過了再決定賭注。”
沐定雲挑挑眉,向來心思細密的他似乎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兩手抱胸看着北辰光羽。北辰光羽挺挺肩膀,一副坦然磊落的樣子。
摸摸鼻子,沐定雲緩慢地點了點頭,道:“好,如王爺所說的辦。”
北辰光羽哈哈一笑,俐落地翻身上馬,一拉缰繩,朗聲道:“沐大人真爽快!我們就這麽說定了!”說完,身下的棗紅大馬就開始踢踢蹋蹋地小跑起來,繞進了馬場跑馬的圍欄內。
沐定雲看着棗紅色上那抹挺得筆直的紫色小背影,不禁一笑,俊朗的眉目間流露出溫柔的神情來,手上的馬鞭旋了個漂亮的弧度,跟着上了馬背,一拉缰繩,大白馬也一路随在棗紅馬的後面進了圍欄內。
在起跑線上,北辰光羽摩拳擦掌,拍拍棗紅馬的大馬頭,俯下身在愛馬的耳邊說道:“親愛的,待會好好跑,跑完了給你最喜歡的松子糖吃。”
棗紅馬仿佛聽懂了一般,側回頭龇着牙歡嘶了一聲,然後那對大馬眼緊緊地盯着馬場那一頭終點處的小紅旗,打了幾個響鼻,四蹄踢踏地在地上踩動着,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看見愛馬這麽有氣勢,北辰光羽不禁有些得意地睨了沐定雲的大白馬一眼。大白馬也好像有靈性一般,收到北辰光羽挑釁的眼神,四蹄也躁動地踏了起來。
沐定雲好氣又好笑地看着這一人倆馬,一扯手上的缰繩,伸手輕輕拍了拍身下的大白馬安撫住它。
寶公公清咳一聲,站在起跑線的另一頭,高高舉起手中的紅色小旗。
兩人兩馬皆全神貫注地盯住了前方的那一處終點。
紅色小旗被高高揮下,一紅一白兩個身影如離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在這個季節枯黃的草地和淡藍天空的背景下,現出一種充滿了動态活力的奇異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