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從黑沉的睡夢中醒來,北辰光羽聞到了熟悉的松木熏香的味道,發現自己居然背靠在一個溫暖的懷裏。心裏早已猜到背後那人是誰,卻還是不太敢擡頭看向那雙給他很強的壓迫感的暗金色眼眸,北辰光羽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靠在他的懷裏睡着了,想起之前脫隊貪玩又落了馬的事,不禁有些心虛地想悄悄垂下眼皮,再假裝睡過去。
哪知背後的胸膛輕輕震動,只聽北辰墨寰低沉着聲音道:“醒了?”
北辰光羽不敢再裝睡,“嗯”了一聲,慢慢動着試着自己坐起來。
腰上的手臂一緊,制止了他的動作,北辰墨寰将他攬緊并給他調整了一下姿勢,低頭在他耳邊輕道:“別亂動。就要到營地了。”
北辰光羽耳根一熱,不習慣這種親密,連忙點點頭,卻又覺不妥,讷讷地開口道:“父皇,兒臣可以自己坐……”
就在這時銮與輕輕震動了一下,北辰光羽手臂傷痛,保持不了平衡,就往下滑了滑,好在北辰墨寰手一撈,将他攬緊在懷裏。
北辰光羽住了口,決定保持沉默。
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北辰光羽禁不住開始擡頭打量起銮與內的布置。明黃的幕簾中,鋪了柔軟的毛皮地毯,只是地毯上不像他想象的那樣放了好些抱枕一類的東西,只是上面安置了固定的小幾和一張軟塌,此刻,他和北辰墨寰就靠在軟塌上,準确地說,是北辰墨寰靠坐在軟塌上,而他自己則靠在北辰墨寰的懷裏躺在軟塌上。
老實說這種姿勢還真有點暧昧,讓人想入非非。北辰光羽擡頭偷眼看向北辰墨寰,心裏不禁暗暗想道,卻不料眼神被那雙邪魅的暗金色的眸子捉住。
“呃……”北辰光羽心虛地眨眼,扇了扇那又長又濃密的睫毛。
北辰墨寰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伸出手指撫着眼前那張漂亮的臉,極愛指下光滑細致的觸感,聲線中帶了幾分慵懶,問道:“想說什麽?”
每一次聽到北辰墨寰用這種語調說話,北辰光羽的心底總有一種好像被羽毛拂過的感覺,有一種渴望好像被這聲線誘惑着慢慢從心底鑽出來。他垂下眼簾,遮住那種開始一絲絲往外蔓延的情緒,輕輕搖了搖頭,低道:“沒有。”
“你好像很怕朕?”北辰墨寰好似不經意地問道。
北辰光羽擡頭瞟了北辰墨寰一眼,又垂下頭去,嘟囔道:“不會吧?”其實心裏說真的對北辰墨寰還是有些害怕的,這個帝王的身上隐約藏了幾分黑暗的氣息,他有鐵血陰狠的手段,他掌控着北月最強的軍隊,他美麗邪魅的臉孔下是睥睨天下的野心。北辰光羽雖是居住在深宮不參與朝政的少年郡王,但他的靈魂卻不是一個單純的孩子,而是年屆而立,曾在一個功利虛僞的成人世界中打拼過的成年男人,身在皇家這個權利漩渦的中心,他能敏銳地感覺到周圍一些微妙的形勢變化,只不過他沒有刻意去留意而已。
然而就是這樣的北辰墨寰,對他卻有着一種奇異的吸引。難道自己在前世真的太過清心寡欲,所以才會這樣莫名地在這個時空對着一個以往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接觸的人漸漸誘發出那樣一種感情?
不,昨晚才剛剛平伏了這種不應該有的情緒,今天怎麽一見他就又被挑起。深深吸了一口氣,北辰光羽努力壓下了腦海中開始紛亂的思緒。下巴卻又忽然一痛,被迫擡起頭看進那雙危險地眯起的眼眸。
只聽北辰墨寰淡淡地說道:“記得和你說過和朕說話的時候不要走神。”
北辰光羽眨眨眼,乖巧道:“是,父皇。”
拇指緩緩撫過他紅潤的嘴唇,北辰墨寰唇邊勾起淺淺的笑容,柔聲道:“不要再讓朕說第三遍。”
這時,銮與停了下來,一內侍在簾外報隊伍已經到達了行程中的第二個宿營地。
北辰墨寰忽然一把抱起北辰光羽,就這樣邁着優雅的步子走下了銮與。
北辰光羽覺得有些尴尬,竟然就這樣被一個男人抱着下了車,雖然現在這個身體是個孩子,周圍一群的內侍和護衛看似也沒有什麽人會在意這個,但北辰光羽還是不禁低下頭去,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揉揉眉心,安慰自己,沒關系沒關系,你就趕緊進入角色,當自己是一個受父親關愛的小孩……
下了銮與後很快有一頂軟轎擡了過來,寶公公緊緊地跟在了軟轎一旁。也不讓其他人接手,北辰墨寰親自将他抱入軟轎中。
北辰光羽發誓,他在北辰墨寰将他放入軟轎的時候,他看到了那暗金色的眸子裏有一抹戲谑的邪惡光芒。
……混蛋……北辰光羽無力地在心裏暗暗罵道,臉上卻不禁有一些發熱。直到恭送皇帝離去後,寶公公便趕緊讓人将北辰光羽擡回了他們所在的營帳。
北辰光羽有些忿然地下了轎子,然後揮手制止了寶公公的攙扶,自己一步步走進了營帳。
吃過晚飯,又喝過一碗苦藥,精神恢複很多,只是手臂傷了,身上其他地方倒是沒有什麽大礙,但北辰光羽依然老實地坐在營帳中發呆。原本他是還想着再跟昨天一樣出去走走的,但今晚是不可能了。因為右手的傷,寶公公、寒梅和冬雪三人将他看得死死的,不讓他再到處亂跑。
左手手指無聊地敲擊桌面,北辰光羽睨了立在一旁的寶公公一眼。寶公公只做眼觀鼻鼻觀心狀,他是打定主意這幾天說什麽也得好好看着這小王爺,說什麽也不為所動。
北辰光羽放棄掙紮,決定洗個澡後上床睡覺。
就在這時,冬雪掀開了營帳的布簾,禀報道:“王爺,沐大人過來了。”
北辰光羽眼睛一亮,連忙道:“快請。”
簾子一掀,一身白袍的沐定雲随在冬雪的身後走了進來,見到北辰光羽便微微一笑,施了個禮道:“見過寧郡王。”
北辰光羽也笑着站起身,連連擺手,說道:“沐大人不要多禮。”
沐定雲打量着北辰光羽的模樣,笑道:“微臣聽聞寧郡王今日墜馬受傷,于是過來看看。”
完了,看來真的搞出很大動靜。想想也覺得今天摔下馬的事情有些烏龍,北辰光羽摸摸鼻子,不大好意思地道:“嘿嘿,也沒什麽事,就是要養幾天傷。”說着輕輕擡了擡吊挂在胸前的右手臂。
沐定雲的眼裏多了幾分關切和柔和,他上前細細看了北辰光羽的傷勢,道:“看上去應該是沒有什麽大礙了,不過傷到了骨頭還是要仔細休養,才能養好。”
北辰光羽一聽這話,再瞧瞧一旁的寶公公一副深以為然的表情,暗自嘆口氣,苦了一張臉道:“沐大人我們還是別說這個了。這次受傷,不能騎馬射箭也不方便四處走動,這次來圍獵算是白來了。”心裏好郁悶,之前一個月的辛苦練習幾乎白費了,才出門兩天就傷了手臂,他連弓都還沒有搭呢。
看着眼前這粉妝玉琢的小小少年一副氣鼓鼓的模樣,沐定雲不禁失笑,按下了心頭想要伸手揉揉那孩子的頭這不合禮儀的想法,他柔聲道:“寧郡王知道就好,下次可不要再頑皮了。”
北辰光羽不知道自己那孩子的外表作出懊惱的表情和大人還是很有區別的,有些哀怨地看了沐定雲一眼,為沐定雲這把他還當個孩子的态度,那話聽起來還真是好別扭啊!他伸手摸摸後腦勺,嘟嘟嚷嚷道:“我可已經不是小孩了……”
沐定雲耳尖居然聽到了北辰光羽的嘀咕,挑挑眉毛,終于還是忍不住揉了揉那黑亮柔滑如上等烏蠶絲一般的發,道:“寧郡王說這話可不就是孩子氣了?”
沐定雲不知道自己的心為何在看到這半大的少年的時候總是有一處柔軟的塌陷,也許是對這一份平和樂觀的疼惜,也許只是對一個離開父母獨自在深宮中生活的孩子産生的愛憐,每一回在宮裏見到這個孩子,都看到他不是開心地笑着和他的內侍在禦花園邊走邊聊天,就是一臉陶醉快活地騎着馬兒在馬場上奔馳。作為一個整日在鬥争和傾軋中的朝臣,自己見過的黑暗和血腥實在太多,難得在宮中能見到這麽一個簡單純摯的人,尤其還是皇室中長大的孩子。
北辰光羽無奈地聳聳肩,決定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做無謂的申辯,誰讓自己現在的身體就是一個小孩呢。
沐定雲笑笑,道:“好了,寧郡王好好休息吧,明日還要起早趕路。微臣這就告退了。”
說完便對北辰光羽點點頭,又囑了幾句好好休息養傷不要到處亂跑的話,這才走出了營帳。
以前自己還羨慕其他的小孩有父母的關愛,但現在的他對這種被當成小孩一樣殷殷照顧地對待他覺得真是很……別扭,畢竟自己已經是個成人了,而且在成長的過程中自己的獨立性還是很強的,自己一個人也都習慣了。不過他還是對沐定雲的問候很感動的。
避開受傷的手臂慢騰騰地洗了個澡就早早睡了,一夜無夢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