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明栀在陽臺前站了很久, 一直久到窩在床上看動漫的章芋都下床推開陽臺門小心翼翼地問她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事。
這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臉，冰冰涼涼的一片。
明栀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半是自嘲半是傷心的心想：江明薇之前說的可真對, 我他媽就是一個戀愛腦。
第二天就是明栀生日。
本來是和許菁菁她們說好，舍友們和江明薇一起去外面吃飯慶祝一下，連餐廳和蛋糕都提前訂好了, 誰想到一大早童文文緊急給她打電話。
“明栀，真是對不起啊, 這麽急和你打電話……”電話那頭的童文文聲音聽起來很懊惱, 大吐苦水, “本來定的那個外模昨天喝多了從臺階上滾下去腿骨折了, 今天定的那個攝影師又超貴！”
明栀眼睛一亮, 連忙回答，“文文姐，我馬上就來！”
這種撿漏的好事她還不趕快去那就真的是傻子。
這次拍攝的主題是自然，地點就選在a市最大的植物公園, 因為主旨是黃粱一夢, 拍攝團隊甚至還帶了鼓風機和幹冰。
比起上一次的巨大攝影棚, 這次規模沒那麽大，卻顯得更精致幹練。
穿着一身黑t的童文文看見她眼睛一亮，趕忙帶着她去邊上臨時搭的小棚子裏做妝發。
這次沒有江明薇, 明栀就必須得靠自己。
忙起來之後腦子反而沒有空間和閑暇去思考那些有的沒的，反而讓她感到輕松。
植物園裏怪石嶙峋, 難得的明媚日光滲過茂盛高大的植物之間，具象化為一縷縷絲線般的白光。
翠綠的榕樹下, 絲線般的日光穿過少女潔白纖細的手臂，宛如提線木偶背後的長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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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眼神再冷漠一點, 對空洞一點！”攝影師高聲贊嘆着，手下的快門聲像是一場急促的大雨。
連着拍了一上午，一共十個造型拍掉了六個，快門按下去十張圖裏都找不出三張廢片，這位在業內常有嚴苛名聲的攝影師都對着明栀笑開了花。
明栀換完上午最後一套衣服過去的時候正好聽見他和童文文說，“這是你們哪裏找來的模特這麽靈！感覺只要今天拍一天就能收工了啊！”
效率高又合拍，人還好說話，不像一些外模維持一個動作超過兩分鐘就甩臉子，除了拍照片還要兼職哄人，他對女朋友都沒那個耐心好不好！
童文文看到她過來，溫暖的手掌拉過她的，“這個妹妹可是我一手挖掘的，人家不止拍照靈人也聰明，她可是a大的高材生呢！”
童文文娴熟的和對方應酬着，待到人走了才湊到她耳邊低聲說，“要是之後他問你要私人聯系方式可千萬別給，拒絕的婉轉點這男的心眼小得很！”
越往裏面走，路就越不好，大理石拼接的小路因為時不時冒出來的小樹苗被頂得零零碎碎的，一塊凹一塊突。
明栀穿着細高跟，就越發小心。
長長的的裙擺垂在白皙修長的長腿兩側，細細的肩帶挂在白皙單薄的肩膀，鎖骨凹下的陰影像是希臘油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她乖巧低頭嗯了一聲，白皙的耳垂上閃爍的鑽石折射出缤紛的光，“因為我看起來好騙嗎？”
童文文被她逗笑了，伸出手扶住她慢慢往前走。
“我知道你比看起來聰明多了，但是那些混這圈子的男人可比你想象的惡心多了。”
明栀之前和她聊天的時候就說，這還是她接的第一次線下拍攝。
第一次，多特別。
可能是因為都是女人，明栀還是一個看起來格外純淨漂亮的年輕女人，她總對明栀有種莫名的責任感。
她在這一行看過了太多的漂亮女孩，其中能和明栀想比的也不是沒有，但是金錢名氣和贊美會一點點的将一個人打磨成另外一個形狀。
要是她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幫你介紹介紹合作然後賣給不靠譜品牌方吃回扣的還是好的，最惡心的就是用拍創作的名義哄還不懂的新人去拍一些下三濫的東西。”
明栀身材本就算高挑，穿上十五厘米的細高跟童文文看她的時候都要仰望了。
童文文笑了笑說，“不過你有男朋友了也就不擔心你會被那些油膩的花言巧語給騙身騙心了。”
“我哪來的對象……”明栀詫異睜大眼，叢林間高傲美麗的神女又變回了生動的明栀。
“上次拍攝的時候你不是說了大膽去追，”童文文也有些驚訝，“那衣服還是我特意挑的這一季最辣的，這都不動心？”
“那男的是和尚還是眼光這麽高？”童文文咂舌，“有眼無珠啊，有眼無珠。”
明栀笑了，“對！就是瞎子才不喜歡我！”
她的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張英俊冷淡面孔，還有他站在門邊時他垂下眼顫動濃長的睫，像山雨欲來之前的展翅的蝴蝶。
她感受着臉上因為強扯着笑臉而牽動僵硬的肌肉，努力裝出來的平和輕松也是需要代價的。
拍攝間隙接電話的時候，确認沒人在看她的時候，才按照她此時此刻的心情面無表情按了綠色的通話按鈕。
“喂？”
是一個來自雲南的陌生號碼。
接通了，那邊卻遲遲沒有說話。
明栀冷笑一聲，“你要是沒什麽要說的我就挂了。”
都不用猜了，她一看這個ip和時間就知道給她打電話的是誰了。
那邊的呼吸聲一下急促了起來，就在明栀按下挂斷按鈕的前一秒——
“明栀！是我……”
陽光晴好，灼目的日光透過晃動的樹葉刺得她眼睛微微一閉。
睜開眼，明栀深吸了一口氣，直接打斷他黏黏膩膩的弱聲：
“你打電話給我黃明蕊知道嗎。”
蔣旭默了默，溫聲道，“你不要這麽生氣，今天是你的生日，壽星要開心一點啊。”
“你們兩個賤人出現在我面前我就不開心。”
“可是以前你的生日都是我們陪你一起過的不是嗎？”蔣旭語氣失落。
明栀冷笑一聲。
“以前是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人面獸心，蔣旭你倒是爽啊，暧昧一個再跟另外一個偷情，我過生日是你最爽吧！”
“怎麽，今年身邊只剩一個了又開始懷念以前了？你這三心二意的樣子真是一點沒變。”
這話說得太刺耳，如果說之前是不客氣，這是直接拿着刀隔空捅他。
明栀心裏悶悶的郁氣卻像是找到了出口冰雪消融般融化了不少。
她暢快地嘆了口氣，他越難堪她越高興，誰讓這渣男活該呢。
電話那頭久久沒傳來聲音，待到明栀再次要挂斷電話的時候，他又說：
“……其實明蕊也很想你。”
聽到這個名字，明栀眨了眨眼沉默了一秒才冷硬答道，“求你別惡心我。”
心中的恨意像是拔地而起的參天灌木，一提起這個名字她的回憶就浮現出一幕幕過去。
那些過去有多快樂，情緒有多麽的珍貴，她現在就有多恨那個人。
甚至比起這個渣男，她更恨那個曾經她視為好朋友的黃明蕊。
打了一通電話罵了那人一頓，明栀沉悶的心情好了一半，拍了拍屁股準備站起來，手機又響了。
“喂？！”明栀不耐煩的皺起眉，“你煩不煩啊，我說了別打了……”
“明栀？”
明栀神情一滞，“爸？”
明重對她不耐煩的态度也驚訝了一瞬間，但很快就調整好了語氣。
父女之間默契的将通話開始的那段插曲忽略——
“女兒，生日快樂。”
明重的語氣溫柔，這種溫柔不是刻意假裝能夠裝出來的，是只有發自內心的順遂和生活愉快才能有的歲月靜好閑适安然。
這讓明栀無法不去聯想她在微博上看到的那個賬戶。
好像所有人抛棄了她都能得到幸福一樣。
于是明栀聽到這句祝福并沒有感受到任何快樂，而是一種淡淡的酸楚和薄薄的痛。
眼眶又在發酸，她睜大眼仰頭看着晴朗無雲的明澈藍天，緩了緩道，“……謝謝爸爸。”
明重現在是真的像一個慈父，他細細的在電話那頭囑咐她：
“你一個人在外面要好好的照顧自己，爸爸給你轉的錢怎麽不收呀？不用不好意思，爸爸賺的錢不就是為了給你們花的嗎，只要你過的好，爸爸就最高興了。”
“爸爸看過了，你們學校邊上有個小區叫庭岚花園對不對？要是不習慣在宿舍住，爸爸給你錢在這裏租一套公寓好不好？”
他像是完全變了個人，高中的時候他甚至連她在哪個班都不知道，晚自習發了高燒給家長打電話接通之後首先是怒氣沖沖的指責她打擾了他開會為什麽不打給秘術。
挂斷電話之後，明栀抿着唇打開微博，點擊最近浏覽。
那個賬號正好昨天發了一條——
[明爸爸大氣！（圖片）（圖片）]
明栀點開圖片，是一個四個人的群聊，裏面的一個動漫頭像發了兩個可愛的表情包哭訴和舍友們合不來。
[合不來就去外邊租房子住，明爸爸贊助！]
下一條就是她爸爸發的一個定位。
正是跟她說過的那個庭岚花園。
看來給孩子租房子是真的，只是這個孩子不是她。
她只是剛好和那個孩子同在一片大學城的順帶而已。
明栀意興闌珊的把手機放好，提起裙擺往拍攝的地方走去。
真沒勁。
拍攝的過程輾轉換了不同的場景和地方，在植物園裏輾轉了大半天，等到天邊的雲彩将她的裙擺都染上橙子雪糕般的顏色。
已經到了下午六點。
拍攝組的工作人員在陸陸續續的将設備和道具裝車，身後還有人在清理亂糟糟的現場，明栀從臨時的更衣棚中換好自己的衣服出來的時候，金燦燦的陽光下只剩下童文文。
遠處還有小學生們秋游嘈雜的聲響亂七八糟的在喊着不知道哪個奧特曼的口號。
童文文向她招招手，“還剩下一輛車是給剩下收拾東西的同事的，我打車送你回去！”
其實本來車的位置是夠的，但是拍攝的過程中因為效果好臨時改變了一點計劃還去邊上的市場臨時買了道具，這個森林公園的監管尤其嚴格，不能留下一點東西。
她們這兩個閑散不用公司打卡的人員就理所當然的批了經費晚一點自己打車。
天快要黑了，公園裏埋在濃綠的叢林樹冠之間的一顆顆懸浮的路燈亮起，光球一眼看去海洋一般帶着童話中夢話的色彩。
明栀卻面無表情的撓了撓手臂。
森林公園，是生态真好啊，好到都快深秋了蚊子和蟲子還龍精虎猛的恨不得把她整個人吞了。
兩個人結伴走到公園門口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一半了，手機上的打車軟件顯示正在排隊。
童文文看了眼手機上排隊的序號，“這裏是不是因為太偏了啊，都沒司機願意過來，我們十分鐘前排在11現在還是11。”
明栀感覺全身都癢，往後看了一眼隐藏在暗夜裏的植物像是随時随地散發着昆蟲光波的怪物，她提議，“要不我們往外走走吧，這裏的蟲子也太多了吧。”
植物園外就是一條寬敞的馬路，寬闊的路上很安靜，連過往的車都沒有。
路燈的影子在地上拖曳成一條條沉默的高大影子。
遠處是黑黝黝的高山，前面是以往不見盡頭的長路。
人在其中就顯得格外的荒涼和渺小。
荒山野嶺的，別說明栀了，就是童文文都感覺有點發冷。
手心一暖，童文文擡頭，就看到一張在燈下柔和美麗的臉，鼻尖上的一點痣微微一笑就綻出一點似有若無的妩媚，讓人忍不住彎起嘴角的漂亮。
兩個走在路上，周邊實在太安靜，明栀就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童文文在聊天，話題大多是童文文在回憶她已經逝去的大學生活，和打聽她的八卦緋聞。
“你長這麽漂亮肯定在學校裏也很出名。”
明栀笑了笑，将被風吹開的頭發撥到耳邊，“那肯定的。”就是說的是好還是壞就不一定了。
“那你見過那個上過熱搜的帥哥嗎？”童文文走在她一步之後，有些好奇，“本人長得怎麽樣。”
做這行業的，對互聯網就格外的敏感一點，當初那個熱搜帥哥的照片流出來的時候，她還記得她們辦公室的一個小姑娘抱着照片笑得心花怒放的。
明栀略有些微妙的低頭看了眼手機，微信窗口裏一排排的紅點點都是祝她生日快樂的話，她沒仔細看。
“見過，長得還行。”
低頭，一個一個的點開回謝謝。
僻靜的地方，連車都很少，偶爾聽到一道發動機引擎的聲音都像是驚雷一般的劇烈，童文文聽到一聲格外響的油門聲。
漫不經心的一擡眼，卻看到黑色的超跑在披了一身冷峭的月色，在絕塵的冷冽之中急速靠近，宛如暗夜之中沖出來的猛獸。
她捏了捏明栀的手，驚嘆道，“布加迪诶，妹妹快看！”
那全球限量兩百臺的超跑像是在黑夜游來的一尾鯊魚，就在尾氣即将越過她們兩個人的死時候——
車突兀的停住了。
車身極其流暢的淩厲線條，極致奢靡的冷淡。
一如是此時緩緩搖下的車窗下露出的臉。
饒是童文文這種看慣了歐美帥哥的時尚圈人士，此時都被這鋪頭蓋臉迎面而來的氣勢震得倒吸一口涼氣。
好帥，好Bking！
她好歹也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五六年的老油條了，看不出來這又帥又有錢的帥哥是為了她們倆其中一個停在這的就白幹了。
童文文以眼神示意邊上的明栀，就看到了明栀此時的神情。
皺着眉，眼神冷漠，直勾勾的盯着駕駛座上的帥哥。
兩個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帶着點劍拔弩張的火藥味和隐隐約約的暧昧。
童文文眼珠一轉，心裏‘哦吼’一聲。
明栀和這個拽哥之間絕對有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