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不敢見觀音

第42章

第 42 章

浣溪池位于蓮花池的西面，中間就只隔了一座涼亭。

茯音走出涼亭，來到了浣溪池前。

浣溪池的水原本是透明的，清澈見底。加了金衡露之後，這池裏的水就變成了一種有些透光的淺藍色。一眼看去，有幾分像是被雨水浣溪過的天空。

不過天空是澄澈過，浣溪池的水去卻因為水中冒出的袅袅熱氣，而顯得十分朦胧。

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至近。

茯音轉過身，就看到模樣有些狼狽的孫悟空走了進來。

往日那如鎏金一般的耀眼的金發上沾染着焦黑的灰塵，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也灰撲撲的，左邊的眉骨中間還斷了一小截并不特別明顯的眉毛。

他左邊的衣袖被三昧真火燒到了肩膀處，一大半胳膊都露在了外面。

由于垂放在身側的手攥緊成了拳，他手臂的肌肉便在這份繃緊的力道下微微鼓起，原本小麥色的皮膚被火燒得有些發黑，這樣的顏色更顯現出了上面流暢的線條和充滿爆發力的紋理。

他的雙唇繃着，唇線冷硬，斷眉因為糟糕的性情而不悅的蹙着。

渾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種不好惹的兇狠野性。

但等他看到茯音之後，那微蹙的眉頭就舒展開來，眼神也從兇險似的煩躁轉變成了一種仿佛要訴苦的委屈：“菩薩！” 他一個瞬身，眨眼之間便來到了茯音身邊。

他站在茯音面前，像是受到欺負的大狗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主人傾訴、然後再讓主人去給自己撐腰一般：“菩薩，”他垂着頭，那被三昧真火熏得有些發紅的眼睛可憐巴巴的看着茯音，還沒等茯音開口，就忍不住将所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弟子保護唐三藏西行，在途徑六百裏鑽頭號山時，那枯松澗火雲洞的紅孩兒裝成俗家小孩将師父騙了去，我和八戒沙師弟尋到他的洞府與他交戰，誰料他放出三昧真火，差點把弟子的眼睛都熏壞了。”

為了确保自己話中的真實性，孫悟空将臉湊到茯音跟前，用手指了指自己還在不斷發熱作疼的眼睛：“菩薩你看。”

茯音順勢看向孫悟空的眼睛，眼睑很紅，泛白也泛着血絲，眼尾處還有很明顯的灼傷。

正如他先前所推斷的那般。

孫悟空雖有金剛不壞之身，但是在八卦爐中煉制而成的火眼金睛卻并不屬于這個範疇。

就像早前在黃風嶺的時候，孫悟空的眼睛會被黃風怪召喚出的大風吹的眼珠酸痛，生理性的冷淚不斷長流。面對比那陣怪風兇險百倍的三昧真火，會被熏成這個樣子倒也不奇怪。

因為想讓茯音看的更清楚，所以孫悟空是将眼睛不自覺的瞪大了的，也正是如此，不過短短兩秒的時間，他眼睛除的那種火辣辣的灼燒感便更明顯。

這讓孫悟空有些難受，于是他下意識擡起手，想要用手揉眼睛。

只是他的手指還沒有碰到自己的眼眸，就被茯音攔了下來：“別用手揉。”

孫悟空噢一聲，眨了眨酸痛又發癢的眼：“但是菩薩，我痛。”

他沒什麽顧忌的說道，像是在最信任的人面前，單純的描述的自己此刻的感受。

茯音輕嘆了一口氣，對孫悟空說道：“閉上眼。”

孫悟空聽話的閉上了。

下一秒，茯音便将手輕輕覆蓋在了孫悟空的眼睛上。

一抹淺金色的光暈從茯音的掌心處彌漫而出。

孫悟空只覺自己原本火辣辣的眼睛漸漸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涼的舒緩感。

他知道是菩薩在用神力為他緩解眼睛的灼傷。

因為菩薩的手還沒有撤去，孫悟空雖然很想睜開眼睛，但是還是忍住了。

不過盡管忍住了睜眼，天性就十分好動的他，那長而分明的眼睫卻無因為好奇菩薩的治療方法而無意識的顫動着，于是睫毛的尾部便穿過了這層淺金色的光，隐隐掃到了茯音的掌心。

茯音微微一頓，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乖一點。”

孫悟空一聽，立刻就将眼睛閉得更緊了，眼珠也不左移右盼了。

而孫悟空這安靜下來，思緒就開始亂飛了。

因為隔得近，他聞到了菩薩身上那股淡淡的蓮花香。

這蓮花香明明只要是走到任何一處蓮花池的時候，他都能聞到，也十分常見，但是孫悟空就是覺得菩薩身上的蓮花香是最好聞最特別的。

就像是擁有着神奇的法力一般，可以讓他沉下心來，靜下心來，感覺到一種雲淡風輕、舒朗如月的清寂和暖意。

孫悟空不禁想到了扮成菩薩把豬八戒誘騙進火雲洞的紅孩兒。

孫悟空實在不理解豬八戒那頭蠢豬究竟是怎麽被騙進洞的，雖然他沒有親眼看到那自稱聖嬰大王的紅孩兒扮成的觀音大士，但是不用想也能猜到他定然扮不出菩薩半分的神韻。一個是天上雲一個是地下泥，怎麽可能一樣。

歸根到底，還是豬八戒這呆子太蠢了，竟然連假的觀音大士都辨認不出來。

如果是他，就算不用火眼金睛，也能在第一眼就看破。

茯音不知道孫悟空此刻所想，他在将孫悟空的眼睛治療的差不多之後，便收回了神力：“現在還疼嗎？”茯音平緩的問着，語氣裏雖不見什麽波瀾，但是那清悅的聲音裏去透着一種沉然靜默的溫柔。

孫悟空睜開眼，眨了眨眼睛，随即笑道：“不疼了。”

他的臉上還布滿着被三昧真火燒到的灰黑，此刻這一笑，那潔白的牙齒和深色皮膚想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

白晃晃的牙齒顯得格外惹眼。

茯音指了指一旁的浣溪池：“進去泡上片刻。”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唐三藏那邊暫且不用擔心。”

聽到茯音這麽說，孫悟空也沒有了顧慮，然而就在他側過身打算跳進去的時候，卻突然猶豫了。

茯音問他：“怎麽了？”

孫悟空低頭看了看自己髒兮兮的一身，有看了看幹淨的不染一絲無垢的溪水：“菩薩，你确定讓俺老孫跳下去嗎，這水肯定會弄髒的。”

茯音微微一笑，倒是有些沒想到孫悟空猶豫的點竟然是這個：“無需擔心。”茯音沒有解釋太多，只是示意孫悟空按照他所說的那般做就行。

孫悟空見狀，也不再糾結，在茯音的眼神下，幹脆利落的下了浣溪池。

一接觸到浣溪池裏的水流，孫悟空的眼睛就瞬間一亮，新奇萬分的說道：“菩薩，這是什麽水呀！”他身上的疼痛十分神奇的慢慢消散了，不僅如此，他的皮膚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恢複成原本的顏色。

茯音看着在水中啧啧稱奇的孫悟空：“能讓你的傷都愈合的水。”

“真神奇呀，”孫悟空嘴上說着，帶着幾分玩心的在浣溪池裏玩了起來。

不過他到底還沒忘記正事，在感覺身上那種火辣辣的灼痛感都消失之後，孫悟空飛身跳出了浣溪池。

他甩了甩自己被水打濕的金發，恢複如初的眼睛裏印着茯音的模樣，

清晰又明亮。

孫悟空的臉型是比較英俊硬朗的，淩厲、鋒銳，配上那高大的身形，第一眼看去的時候很容易給人一種強大可靠的成熟感，但是他本身的氣質又是比較桀骜不羁的，帶着一種意氣風發的果敢和無畏。

這種矛盾的氣質放在別人身上，會顯得違和，但是組合到孫悟空的身上，卻十分的契合。

此刻，他一頭金發還滴着水，勾勒着五官更顯一種純粹的明朗感。

看着這樣的孫悟空，茯音再一次想到了太陽。

明媚，熾熱，耀眼。

注意到茯音視線，孫悟空沖着他揚起一抹笑容，像是彙報一般說着自己的情況：“菩薩我的傷都好了，我們現在就去枯松澗嗎？”

“不急，”茯音先是用法術将浣溪池的水洗淨，然後又幫孫悟空把濕淋淋的衣服烘幹：“還需等一個人。”

“等誰呀？”

“我的弟子惠岸。”在惠岸将金衡水倒進浣溪池之後，茯音便讓他替自己去托塔天王李靖那裏借三十六把天罡刀。

孫悟空沒有多問什麽，而是先喚出筋鬥雲，跳上去之後，眼睛亮亮的看向茯音。

這意思很明顯，大聖爺準備如上一次來求助茯音時那般，讓茯音等惠岸行者回來之後一起乘坐他的筋鬥雲。

茯音沒有動，而是從蓮花池裏引來一朵寶蓮。

孫悟空正要開口詢問，這粉色的寶蓮花就在他面前越變越大，最後一陣金光閃過，蓮花就變成了一個蓮花臺。

茯音對他說道：“上去吧，這次你坐上它來渡海。”

從紫竹林到枯松澗，需要經過一片汪洋的海域。

孫悟空此前從沒有坐過這樣的蓮花臺，聽到茯音這麽說之後，當即就從筋鬥雲上躍到了這個蓮花臺之上。他先是試探性的用腳踩了踩，試了試硬度，發現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後，他看向茯音道：“菩薩，你也和我一起乘坐這蓮花臺嗎？”

茯音微微搖頭：“這是專門給你的，也是專門給那紅孩兒的。”

“诶？”孫悟空不解：“給那紅孩兒？”

茯音沒有多做解釋，只是別有深意的輕輕笑了笑，喚出了自己平日裏出行時所用的蓮花臺。

這時，從自己父親那裏借來了三十六把天罡刀也從南天門那邊返回了紫竹林。

“尊者，”惠岸将三十六把天罡刀遞了上來。

茯音用法術将天罡刀變成了三十六片花瓣，點綴到孫悟空所乘座的蓮花臺上。

孫悟空看了一眼腳下這一圈花瓣，眼睛微轉，瞬間就明白了茯音方才那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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