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追宰的第八天
追宰的第八天
因為長期廢置的緣故,宅子裏沒有通電,太宰治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小型手電筒,打開了照明。
這個地下室的積土很重,太宰治一眼掃過去,吸引目光的一共有這麽幾樣東西。
桌子,衣架以及右側臺子底下的一個帶鎖的小箱子。
太宰治率先走到了衣架旁邊,架子上還有川上清留下的一件外套。太宰治見他穿過幾次,尤其外出的時候,基本不離身。
太宰治伸手摸了摸外套的內側兜,摸到了一把袖珍的小鑰匙。
太宰治将鑰匙拿在手裏輕輕颠了颠,接着踱步到箱子旁邊。他将手電筒放到齒間咬住,然後從地上撿起箱子,試着插了一下鑰匙——開了。
太宰治眼睛微微睜大。
在手電筒光亮的映照下,這一箱子琳琅滿目、熠熠生輝的,都是紅寶石。
圓形、方形,深色、淺色,各式各樣的都有。
和查探的消息中說的一樣,川上清一直都在收集這些東西。
太宰治拿出幾顆寶石仔細瞧了瞧,沒有看出什麽特別的地方。
他轉身走到桌旁,将盒子放下來。
桌面很整潔,除了些許灰塵,沒有過多的雜物。
桌子的左上角有一個筆記本,頁邊泛黃,太宰治伸手拿過來,一頁頁地翻過去。
越是翻看,他的表情就越是凝重。
筆記本的字裏行間都透出川上清對鈴木澈的過度關注。
“10月24日,給阿澈買了新的羽絨衣,個子又長高了一些。”
“1月3日,收購到了法國紅翡翠,阿澈興致不高,他握在手裏,也沒有特別的反應。”
“1月19日,阿澈的班主任打電話過來,推薦他參加今年的全國競賽,他果然表現出了異于常人的學習能力。”
“3月24日,春天到了,阿澈上五年級了,作為他的‘父親’看着他一步步成長,真是一件感人又激動的事情啊。阿澈實在是太可愛了,世界上為什麽會有如此可愛的孩子呢?如果不是因為他還要‘被使用’,我真的想……”
太宰治直接把這一頁撕下來踩在了腳底下,撚了撚。
再後面依舊是川上清的一些雜記,東西記錄地很碎,隐約間還是能看出來,他抓走鈴木澈的的确确存在某種“目的”,而且是有益于他的,針對性非常強的“目的”。
筆記本的中間夾了一張紙,太宰治抽出來看了看,紙張上的筆墨都被洇濕了,只能讀出零碎的詞語。
“因果。”
“書。”
“寶石。”
“羽。”
“未來。”
太宰治看了許久,将紙張夾回去,接着翻頁。
一條邊角模糊的字條飄了出來,太宰治彎腰将其從地上撿起,只見上面用黑筆寫了一句話。
“敲破時間和輪回來見你。”
太宰治捏緊了這張字條,眼中流露出一絲驚愕。
這字跡……這字跡!
分明是鈴木澈。
最初的驚訝過後,太宰治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将字條收好放進口袋裏,緊接着拿出了一個打火機。
他點燃了川上清的筆記本。
火焰吞噬着書頁,将那個男人留下的痕跡一點點燃燒殆盡。暖色的火焰躍動在他的眼瞳中,太宰治松開手,筆記本掉落在地上燃着了木制地板。他轉身走出地下室,離開了宅院,不出二十分鐘的時間,這棟宅子将會被火海包圍,所有的過去都會被掩埋。
******
“淦!”
佐藤村把卷子摔在了桌子上,一臉憤恨的表情。
“憑什麽啊,這門課我準備了這麽長時間,還是挂科了。”他戳了戳身旁鈴木澈的肩膀,“而阿澈你,天天跑出去打工,都沒怎麽複習,竟然還是滿分。不公平!”
“坐下來,坐下來。”鈴木澈一把拉着佐藤村的胳膊,将他拉到椅子上,“所以知道我說的上課認真聽講的重要性了吧?老師雖然不怎麽管,但也不能節節課都刷手機。你不挂科誰挂科?你認真學一學就會發現,考試這種事比吃飯喝水風險還低。吃飯可能被噎,喝水可能被嗆,但是考試不會不過。你……”
“得得得,你別教育我了。”佐藤村把卷子往前一推,“我要是能像你一樣,上課聽一聽就能拿高分,課餘時間我也去打工賺錢了,還用在這邊苦兮兮地想法子過考試?”
“小村,未來幾天可能需要你幫我一個忙。”鈴木澈說。
“怎麽了?”佐藤村問。
“老板安排我去進修,所以我這段時間不在學校。”鈴木澈邊說邊收拾起桌子,“上課幫我簽到還有幫我交課後作業吧。”
“你去哪裏啊?”
“現在還不知道。”
“哦。”佐藤村沒再細問,“那你多注意身體,我覺得你這陣子實在是太辛苦了。”
“好,放心吧沒問題的。”鈴木澈朝佐藤村擺擺手,離開了房間。
在東京和橫濱之間往返的路鈴木澈已經走得輕車熟路,抵達港口黑手黨的臨時宿舍後,他開始準備出門的東西。他披上黑衣外套,系好袖口的扣子,順便将槍別在腰間。
整裝完畢,鈴木澈動身前往會合點。
前天和太宰治讨論任務內容時,太宰治不疼不癢地分給他一塊安全區,當着下屬的面鈴木澈沒好意思反駁他,散會之後抓住太宰治一個勁兒地問。
“阿治,你不是要去神奈良縣嗎?我覺得我還是和你一起行動比較好。”鈴木澈說。
“橫濱城區也是重要的駐地,何況這是你第一次獨立執行任務,循序漸進,一點點來不要心急。”太宰治絲毫沒有更改計劃的想法。
鈴木澈依舊不死心:“我現在沒問題的,和你一起行動的兩次不是挺好的麽?你還教我學會用槍,分給我一小支部隊,首領也希望我能盡快融入……”
沒等鈴木澈說完,他的手被太宰治一拉,整個人往後退步撞到身後的牆上。手被按住動彈不得,就連腰際的槍都被太宰治抽出來抵住他的肩膀。
太宰治露出笑容。
“森先生的話聽一聽就好,只要不是直接命令你,不用往心裏去。當然,目前的情況來看,他也不會命令你去做什麽,畢竟你對于他而言,還有其他的用途。”太宰治湊近鈴木澈,“阿澈,再看看你,不适合自己做的事情就不要逞強,你不是很明白趨利避害的道理的麽?”
“那有什麽我能為你做的?”鈴木澈絲毫沒有回避太宰治的目光,“這樣總是被照顧,我真的很不習慣。”
“阿澈,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太宰治松開了鈴木澈,将槍重新別好,略微向後撤了一步,“你作為我的部下,我只是把你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而已。”
這時候拿上級的身份來壓他。
“總之,這件事情沒有回旋餘地,如果阿澈你沒有好好完成任務,回來我可是還要罰你的。”太宰治瞧了鈴木澈一眼,轉身朝門口走去。
手突然被身後人拉住。
太宰治微微偏頭。
“阿治,你之前回宅院了?”鈴木澈冷不丁問到這個問題。
太宰治“嗯”了一聲。
“我看到新聞又提起川上清的事情,所以猜測是你放的火。”鈴木澈說得很認真,“你還在調查什麽東西嗎?如果太冒險就不要做了,我不想讓警方再注意到這件事,去追究始末。”
“啊,沒什麽事。”太宰治說,“只是恰好路過進去看看而已,有些場景讓我想起那個人,實在太過惡心,所以就燒幹淨了。”
“其實這麽多年過去,我已經不在意能不能再回北海道。”鈴木澈攥緊太宰治的手,“當時,警察局你也陪我去過,全國上下,根本就沒有搜尋鈴木澈下落的人。”
言外之意,他的家人沒有尋找過他。
這在鈴木澈心裏一直都留有一個結,他記憶中的父母特別疼寵他,孩子失蹤後沒有在警方留下尋人征告,簡直不可思議。
太宰治扭過身看着他。
“我在川上清的桌櫥裏找到了一份文件,是關于‘鈴木澈’的死亡證明。”
鈴木澈呼吸一窒。
“以川上清的權勢,做出這種東西輕而易舉。我想,大概在你失蹤後不久,文件就遞交到了你父母的手上。失足落海,屍骨無存,再加上幾個目擊證人,完全沒有破綻。”
那個人,想讓“鈴木澈”從世界上徹底消失。
一股無名的憤怒包圍了鈴木澈,寒意從腳底升起透遍全身。他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但沒有一個音節從他的喉嚨處吐出來。
直到太宰治的手撫上他的臉頰,手指觸及他的眼角,他才意識到自己快要哭了。
太宰治湊近了他,抵住他的額頭。這是他們兒時常做的動作,用來給予對方溫暖和存在感。
——我是一直在你身邊的。
太宰治的體溫通過觸及的皮膚傳達到他的心底,鈴木澈握住太宰治放在他臉頰上的那只手。這麽近的距離,這麽安靜的環境,甚至都能感覺到對方的心跳。
“十年前失足落水死亡,名為‘鈴木澈’的孩子,生活在北海道。範圍進一步縮小了。”太宰治開口,“再給我十天時間,然後你選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