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覆盆子
覆盆子
尋青止扛着她，一路走到人少的林蔭小道上才把她放下來，陸安知喘着氣，憤然地掃了掃亂作一團的長發，稍作整理，一臉的戾氣還沒有退去。
他忽然捏住她的下巴，一擡，左撇一下右撇一下，見她白皙的脖子上全是紅爪子印，臉頰上也有不少，有些還冒着血絲。
“兩個耳光，換滿臉爪子印？”他溫笑道。
安知一愣，趕緊拿出小鏡子一邊檢查，一邊吹噓：“我跟你說，要不是你攔着，我可以把她的骨頭給拆了。”
令她稍感安慰的是，那位施同學也沒讨到好處，喬璇兒在她上面，差點兒沒把她的胳膊和發頂給卸了。
尋青止道：“衆目睽睽之下好像會讓你更有表現欲。”
這下安知愣了，略微一回想，吓得直冒冷汗，一哆嗦，看着他問：“……剛剛是不是有很多人在圍觀？”
他點頭，說：“包括我。”
安知表情一垮，雙手捂住了臉頰……
令她感到不安的是，她被人壓在底下狠揍了一頓，弱雞一樣毫無回擊之力，回想起來畫面實在是太過于心酸……
尋青止內心覺得好笑，擡手看了眼時間，說：“你這傷口得處理一下。”說着輕輕一擡下颌，“你在這兒坐着等一下，我去給你買點藥膏過來。”
安知還沒來得及開口，他人已經飄出了幾步遠。
這速度……不，這大長腿啊。
***
這裏面光線不是那麽足，僅幾盞路燈固守一方，大多處是暗沉沉的一片。
尋青止提着紙袋子走回來的時候，一過來就見到她坐在長木凳上，微微俯着身，雙手撐着椅子外延，腳後跟支着地面，翹起腳丫子一下一下無聊的擺動。
聽到不遠處的腳步聲，安知擡起腦袋望過去……
那畫面，确實一眼難忘。
皓月當空，遠處他長身玉立，神色淡淡，伴着清風朗月而至，沉靜俊雅。
總結：帥。
安知覺得，尋青止這人，看似文質彬彬，卻沉穩內斂，不好琢磨，直覺告訴她，這人身上很有故事。單憑他出身醫學外科卻轉戰中醫科這一點，就可以引發她無限的想象。
例如，中醫科有他的心儀的對象？
她在內心意味深長地，自我肯定地“嗯……”了一聲。
當然不排除或許是她自己內心戲太多了而已。
他走近後，見她看着自己，問：“怎麽了？”
她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紙袋，不禁蹙眉道：“這麽多藥？”
尋青止坐下去，拿出一只精巧的小藥瓶和雙氧水，以及一包棉簽，然後把紙袋遞給她，“等一下回去的路上吃。”見她愣着，他說：“一個晚上幹坐着賣優雅，現在不餓？”
安知臉頰倏地飛紅，吶吶道：“我那是……有禮貌……”
“吃飯怎麽沒禮貌了？”
她略窘地摸了摸頸子，換了個話題：“你怎麽也在那裏？”
“我一直在那裏。”他說着又将紙袋遞過去，她自認理虧，伸手接過，并小聲道了句：“謝謝。”
陸安知打開袋子，裏面有一個三明治，還有一盒覆盆子，她取出盒子打開，盛放在盒子裏的紅漿果子顆顆晶瑩光滑，鮮紅透亮，酸甜的香氣一下就撲鼻而來，惹得她口齒生津，拿起一顆扔進嘴裏，簡直美極了。
尋青止：“多吃點，養肝明目。”
陸安知：“覆盆子可以治什麽？”
“陽痿早洩。”
“……”
一顆果子停在嘴邊，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吃了一顆，然後斜眼賤兮兮說：“你是買來自己吃的吧？”
那表情實在是作死。
尋青止不冷不熱地瞟了她一眼，她表情迅速一收，道歉：“對不起，開玩笑的。”
他忽然好想嘆氣……
尋青止擰開雙氧水瓶蓋，捏着棉簽沾了點，舉着手對她說：“坐過來。”
安知又吃了兩顆，然後聽話地蹭了過去。
他又說：“臉。”
她撇開腦袋，伸着脖子給他。
他拿着棉簽，一點一點給她的傷口殺菌消毒，細細的刺痛一下漫延，陸安知一直蹙着眉，沒吭聲。
細白的肌膚已經嫣紅成了一片，頸子，臉頰，都是。
上藥的時候他直接用手，透明軟膏覆着修整的指尖，抹上去的瞬間化開一股薄荷味兒的清涼，伴着覆盆子的酸甜的香氣。
這一下兩人靠的極近，連他纖長上翹的睫毛都看的根根分明，他的發絲松軟清爽，很自然的垂覆下來，半掩着一邊的眼睫，風一拂就揚起來，露出明淨帥氣的前額。
陸安知沒有跟男人靠的這麽近的經驗，一時緊張到無法呼吸……
尋青止道：“記得換氣，沒打算吻你，不用緊張。”
陸安知立馬別開臉，張嘴用力呼吸，說：“不好意思，這是我第一次。”
“我也第一次，多多指教。”
“……”
陸安知心髒驟然加速，垂着淚有氣無力道：“尋醫生，對一個淑女說這種話太可恥了。”
尋青止看着她略無語，最後問：“還繼續嗎？”
陸安知急吼吼道：“我不是那種随便的女孩紙！”
“我說上藥。”
“當然……”
尋青止的神情相當專注，安知僵着也不敢動彈，他看過來的時候，安知瞪着雙眼，刻意做了個深呼吸，表示自己一點兒也不緊張，呼出來的氣直接噴在他臉上，一下子吹亂了他前額的碎發。
“尋醫生，以前沒有一個男人可以靠我這麽近的。”
“你想說什麽？”
“我很純潔的……”
尋青止抹藥的動作仍在繼續着，淡淡問：“我玷污你了？”
“……”
她就是……想靠聊天來緩解一下自己的緊張……
陸安知只好安安靜靜地讓他上藥，她只有一雙眼珠子是靈活的，視線亂瞟，掠過他一雙清曜的黑眸之時，她卻發現了異樣，接着來來回回掃了幾眼确認，還是一樣。
他左眼的眼珠子怎麽好像是靜止的？
安知遲疑了片刻，擡着右手至他左眼跟前，幾根手指頭晃了晃，半天沒見他有反應……
“別動了，看不見。”他的聲音極清極淡，卻也低沉。
她倏地一驚，放下了手，安靜了一會兒才說：“對不起。”
“沒關系。”
她不是故意揭人短的，陸安知心裏愧疚，眼睛也不敢亂看了，腰杆子還是挺挺的。
“好了。”他說完，收手擰上藥瓶蓋子，收入紙袋內。
安知還在為剛剛的行為感到懊惱，心下有愧，接下來也就安靜了許多，跟着他的步伐，走的稍慢，前側的他忽然轉過來面對着她，說：“你換我右手邊走，我左邊看不見你，會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在。”
陸安知怔怔的，随後趕緊點着頭，繞到他的右手邊，乖巧聽話的模樣與剛剛掐架的時候判若兩人，這會兒倒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在車上的時候，陸安知控制不住上微博發表揭短感言。
六安瓜片：揭人短，不可取。
1樓：誰短？說清楚！！！
2樓：短？趁早斷了吧。
3樓：本來就短，你還給人揭開了，吓人。
……
幸福的醫生：沒事的，認真道歉就行，我相信人家不會跟你計較的。
陸安知看着底下某一股清流般的留言，感動得久久不能自已……
***
最近，陸安知一個不留意就會走神，腦海裏總會不經意地蹦出那晚他專注的神情，這畫面很深刻的，頻頻自在她眼前一閃而過。
你看，明明有一只眼睛是無法活動的，可是卻影響不了他眼神裏傾瀉專注的神采，他應該是個習慣于對每一件事都全付身心的人。
安知坐在辦公桌前，手背撐着下颌，一臉苦思冥想，顯得神色頗為高深，整體以一種看似文雅的姿勢堅持着，如如不動。
說實話，這畫面是美好的，美人蹙眉凝思，面容精致，長發披肩，端莊優雅的黑色制服，長腿交疊，如果不是場合不對的話……
顧奇林拎着手提工作包經過之時，見到如此畫面，眉峰不覺一挑，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陸安知忽然覺得氣氛有異，眼角餘光瞥到一個黑影，她轉頭，對上目光沉沉的顧奇林。
那表情很明顯不太愉悅……
她即刻站了起來，嘴角一彎，道：“顧律師早。”
顧奇林不發一語，徑自走人。
直到他的人進了辦公室并掩下了門，Jessica踮着腳尖兒蹑手蹑腳地過來，一手搭上安知的肩頭，咧嘴一笑，悄聲道：“安知，你剛剛優美的坐姿我已經拍下來了，現在是我的手機保屏。”
安知驚喜贊道：“品味越來越高了，值得鼓勵。”
午休的時候，安知正翻着顧奇林以前上庭的案例，毫無意外，有百分之八十是成功案例，哪些點是關鍵因素，都一一做了詳細的分析。
這裏面有幾案，她親自跟着顧奇林上庭見識過。
事務所裏接各類案件，刑事，民事，婚姻等等，而陸安知專攻的是刑事，這一類恰好也是顧奇林的專長，撇開私人恩怨，其實她還真是跟對了師傅的。
她端起手邊的杯子，喝了口咖啡，Jessica忽然跑到她對面坐下，表情有些雀躍。
“安知，下個星期一是顧律師的生日，你準備了什麽禮物？”
陸安知一臉茫然，翻了下臺歷，果然是，最近事情太多她給忘了，也是挺難得的，她以前可沒出現過這種現象。
她想了想，說：“不用了吧。”
Jessica瞪大雙瞳，擡手就朝她肩膀拍下去，“沒良心的！人顧律師對你的栽培可沒有半點馬虎，對你稍微嚴格一點你就不高興了？連禮物都不送了？”
安知：“……”
“我的意思是……顧律師應該不會在意這種世俗之禮，有心就成了。”
“那你打算怎麽有心？”Jessica笑着問。
這簡直傷腦筋啊，她根本不覺得需要做出什麽表示好吧？
她想了想，說：“到時候再用Q/Q發個祝福之類的。”
“……Q/Q？”Jessica嘴角一抽，說：“你怎麽不說用微信呢？”
“我又不用微信。”
“為什麽？”
“Q/Q看上去逼格比較高啊。”說着還分析了起來，“你想啊，這世上有很多東西，年代越久遠就越有味道。”
“比如呢？”
“比如古董，比如紅酒，比如氣質，比如臭襪子，再比如……Q/Q。”
“噗……”
這時候老李過來湊一句：“我堅決同意并支持安知的言論。”說完兩人還擊了個掌。
“什麽言論？”這一聲比較冷沉，且熟悉……
衆人手忙腳亂地回歸座位，辦公室內瞬間鴉雀無聲。
顧奇林就站在安知桌前，她望了面前的人一眼，默默低頭繼續翻閱案例卷宗。
“現在是午休。”顧奇林說。
聞言，Jessica幹幹一笑，“說的也是……哈哈哈哈……”
老李嚯地一下站起來，蹭到顧奇林身旁，笑着問：“顧律師，生日想要什麽禮物？”
他微微一怔，才說：“不用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安知，你剛剛說要送什麽來着？”
被@了一下，陸安知登時一愣，脫口而出：“覆盆子吧，這東西養肝明目，還可以治陽痿早洩，重點是好吃。”
“……”
好吧，她就是故意的。
老李幹幹一笑，說：“要不這樣吧，其他同事生日都是湊在一起去K房，這一次也一樣？”
“不用了，那天我有事。”
老李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哦……明白，約會是吧？”
顧奇林沒搭腔，但也算默認了，走之前對陸安知說：“泡一杯咖啡進來。”
安知只好認命地放下卷宗，起身去了茶水間泡咖啡。
她剛站起來，腳下的高跟鞋輕微地“咯”了一聲，她跺了跺腳。這鞋有些年頭了，是大四的時候喬璇兒送她的生日禮物，她這人比較惜物，當年就沒舍得穿，放了好些年，昨天晚上看到了就打算拿出來穿穿。
她又重重地跺了下，沒發現什麽異樣，也就不管它了。
安知泡咖啡的還是挺有一套的，因為自己也經常喝，畢竟經常熬夜啊……她時不時地會費些心思，根據自己的喜好調整一下味道，倒也讓她琢磨出一套手法來。
她端着咖啡進去，放下之後，剛轉身想出去，顧奇林忽然開口問：“你跟尋青止認識？”
安知身形一頓，回頭看他，他仍然垂着眼看文件，那句話似乎是随意的一句攀談。
她默了默，說：“不算吧。”
應該不算認識吧？到目前為止，她也只知道他叫尋青止，是一名中醫，以前是神經外科的獨秀，跟自己差一點就是校友，他左邊的眼睛看不見……呃？這麽一想起來，其實她知道的也确實不算太少。
安知稍微走神，顧奇林看着她，半響，反問：“不算？”
她重新将目光調向他，“怎麽了？顧律師對此有什麽不滿，或者是疑問？”
“最後問一下，你跟尋青止是怎麽認識的？”
安知想起了尋青止說話時的樣子，慢條斯理，溫雅徐緩，而眼前這個人，語速也不快，但總帶着咄咄逼人的感覺。
也許跟職業有關，也許跟性格有關，也許原本的性格就已經率先選擇了相應的職業，所以才會一個是律師，一個是醫生。
“這是我的個人隐私。”安知笑着說道：“看來顧律師也認識尋醫生，像我就沒有興趣了解，顧律師跟尋醫生是怎麽認識的。”
顧奇林面色淡淡，說：“隐私？兩個人的認識過程被歸于隐私範疇，我是不是可以猜測，這其中必定帶有不可告人的成分？”
安知嘴快，回了句：“顧律師既然這麽感興趣，大可以去問尋醫生本人……”說着忽然她面色一僵，立刻接了一句：“那你就死定了。”
不可告人的成分，生理期紊亂，月經不調……算不算？
顧奇林被她忽然轉變的話鋒微微地吓了一跳，但依舊面不改色，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安知攏了攏發絲，又理了理衣領，扯開嘴角一笑，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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