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準備
準備
傅長青又被稱為傅太傅,是當今太子老師,也是這一任皇帝的老師,最初為官的時候曾擔任過禮部尚書,現在賦閑在家修養身體。
傅長青門下的門生衆多,陸元也是其中之一,傅長青也是陸元最崇拜的對象,蕭嘉言來禮部之前就想過禮部不支持他這個問題。
洛神花茶會經過數百年的發展早就有了一個固定的模板,他只需要得到陸元的表态就能辦下去,不過這樣辦下去效果和往年沒有多大的區別,蕭嘉言志也不在此,他需要情緒值,要做自然是要做好的,于是他想到了傅長青。
傅長青的出現會造成轟動,這一點他沒有絲毫懷疑。
“能把傅太傅請來自然是好。”陸元也十分贊同蕭嘉言這個決定,自他上任以來每次的洛神花茶會他都想請傅太傅參加,但每次都是不了了之,最近兩年就算他有這個心思也沒有這個膽子了。
傅太傅可是和那位有關系啊!
“九千歲那邊?”陸元猶豫了一下,試探地問,“蕭大人應當知道傅太傅是九千歲外祖父。”
蕭嘉言點了點頭,“這點尚書大人放心,我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蕭嘉言憶起自己曾經和傅長青的相處經過。
當年他有時會和洛南封蹭太子的課,和宴家相熟之際更是常常在宴家與傅長青讨論功課,他也算是傅長青的門生之一,即便後來宴家獲罪後他也常常去看傅長青。
“太傅同意九千歲不會說什麽。”蕭嘉言其實也不太想這般大動幹戈,但他想要情緒值只能如此,傅長青是如今京中除去宴九千外威望最高的人。
“再說了。”蕭嘉言安撫情緒激動的陸元,說出了最壞的結果,“太傅說不定不答應呢。”
“你開口的話老師應該不會拒絕。”陸元搖了搖頭,他的聲音很堅定,“畢竟你與太傅關系這般好,宴家落難後又是你陪在太傅身旁,這等小事太傅斷然不會拒絕你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回踱步,如此走了三四趟後整個人也冷靜了下來,看向蕭嘉言的目光隐隐染上了期待,“如今戶部那邊的銀子已經到位,禮部的人我暫時也交給你安排,若人手實在不夠的話你可以去其他兩位侍郎那裏抽調些人手。”
“禮部全力支持你,太傅那邊就靠你了。”
陸元說着從自己桌子上拿出一份翻得有些卷邊的折子遞給蕭嘉言,“這就是洛神花茶會的流程,你仔細看看,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多謝尚書大人。”
蕭嘉言朝陸元行了一禮後也沒讨陸元嫌,來到自己辦公的桌子前開始仔細研讀,看過折子之後他也清楚了洛神花茶會的流程。
開國陛下和皇後定情于洛神花,所以每年的洛神花茶會是京中除了過年外的最大節日,這一日無數閨中姑娘與未成婚的公子們會放下自己手中的事情,走上街頭,以贈洛神花的方式來尋找自己看得上眼之人。
洛神花節,只定嫁娶,不納妾。
短短十一個字就表現出了洛國之人對洛神花節的尊重。
洛神花開,開的是阖家團圓,開的是幸福美滿,即便有家室之人在洛神花茶會這幾天也都不會在妾室屋內過夜。
禮部舉辦的洛神花茶會共有三個步驟,一是相親,二是游走,三是結束。
相親便是在京城中搭上數十個姻緣臺,當爹娘可以替自己兒女報上名字,主持之人會從數百個名字中任選二十個名字,緩緩念出他們的信息,送上自己的祝福,那二十個年輕男女也會随着被念到名字出現在姻緣臺上,供衆人打量,若有意覺得雙方合适甚至可以當場定親,這便是相親。
作為洛神花茶會的開場,相親的主持者大多是一些德高望重之人,甚至在洛國歷史上曾有皇帝陛下親自主持相親的美談。
花茶會第二環節是游走,花茶會期間京中經過布置模樣和往日有些不同,京中的裝扮會留三日再拆除,就連宮中也是如此,以往沒有參加過花茶會的人可以沿途欣賞美景,或是在姻緣臺前看臺上之人被圍觀之人調笑的窘迫,一般在游走階段花樓總是愛攬客,花魁婀娜多姿的舞姿總是會吸走大部分公子的目光,當然這一日女子也有去處,男兒氣勢極強的打鬥足以勾起那些未出閣女孩兒的心思。
最後一個流程是結束,結束和第一個有些類似,也都是在姻緣臺上喊人相親,唯一不同的是結束的時候京中最大的那個姻緣臺上主持的人不再是之前那位德高望重的前輩,而是禮部之人,按照往日習俗,是操辦茶會的官員,也正是因為這個規定,在禮部尚書的選拔上長得好看又會說話的人總是多了些優勢。
當然這等節日既然以茶會為名,自然也少不了茶水,花茶會那日開門迎客的店家都會整日燒茶水,只要有人上門,不管買不買東西,都會贈上一碗茶,出攤的小販也會帶上滿滿幾桶茶水,茶會那一日整個洛國都會籠罩在洛神花茶的香氣中。
根據折子寫的,一些瑣碎事情早已經完成了,蕭嘉言仔細翻看了整個流程,發現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并不算多,總的來說就是三樣:布置場地,請人主持,安排護衛。
“都不是什麽大事,四天足矣。”他低聲道。
“既然我來操辦,那自然得有些新意,往日的裝扮确實很難引起人的情緒波動。”
“當年涼州那場花茶會挺不錯的。”
蕭嘉言回起了自己第一次參加洛神花茶會的場面。
他依稀記得,那是一個雨天,那天一個數據混亂的系統找上了他。
出于對未知的好奇,他毫無防備地和這個系統溝通上了,系統說自己來自未來,說能帶他離開這個世界,不用再受這個世界的種種委屈,那時他雖然被那一家子趕至小院子,但是知道有人喜歡自己,他拒絕了。
後來是系統自己說的,那時的它已經沒有繼續尋找下一個合适宿主的能量了,連哄帶騙地和他達成契約,以便繼續吸收能量,他也成了系統的僞宿主。
系統告訴他,它是反派救贖系統,奈何他不願綁定算不上系統宿主,不能直接救贖反派,于是給他的任務是收集反派小九的情緒值。
那時系統用盡最後一點能力給他塑造了一具只有反派能觸碰的身體,然後把他送進了一場夢境中,他出現的地方就是一個花茶會現場,也是在那裏他看見了系統口中的反派小九。
沒辦法,一群看不見臉的人中唯一一個噗靈噗靈閃着五顏六色光看不見臉的人實在是太明顯了,直到現在想起那件事蕭嘉言還是有些怨念,長這麽大他好不容易參加一次花茶會就他看一群移動的霧氣太過分了。
好在除去重要人物身旁,其他沒有人在的地方他能看見大概的模樣,那些裝飾什麽的就都記了下來。
“做一場類似的吧。”
蕭嘉言拿着折子去了陸元的辦公屋子,沒有人知道他和陸元說了什麽,這一說就是兩個時辰,期間另外兩位在禮部的侍郎也被叫了進去,外面的人伸長了脖子也只能聽見裏面偶爾傳來兩三句比較大的争吵聲,其餘的什麽也聽不見,禮部本就比較八卦,一群人抓心撓肝也只見四人出來時蕭侍郎和陸尚書沒什麽表情,另外兩位侍郎眉頭緊皺像是有什麽事難以抉擇。
第二日蕭嘉言從宮中回來後吃過早膳沒有去禮部,而是去了極為偏僻的城西,城西在京中的地位不算高,住的大多都是一些普通的,沒什麽背景的人,去的路上蕭嘉言繞路買了兩斤栗子糕,到了城西,馬車左拐右拐,最後在一個有些破敗的門前停了下來。
宋覃簾去栓馬車去了,蕭嘉言敲了敲門,很快随着一句誰啊響起,裏面走出了一個右腳有點跛的高瘦男人。
男人頭發全白了,身上的黑袍卻很幹淨,他臉上布滿了皺紋,眼中卻沒有老年人的渾濁,反而帶着睿智之色。
“蕭小子?”
來人見蕭嘉言,先是驚了一下,随後走了出來,繞着蕭嘉言走了兩圈,啧啧道:“蕭小子,你這又是把自己折騰病了才抽空過來看老夫?老夫可不是禦醫,你這病老夫可治不了啊!”
因為要見長輩,蕭嘉言刻意控制了一些,此時他的臉色并沒有昨日的蒼白,但也還是沒有帶血色,聞言他輕笑了一聲,目光落在男人身上,眼底帶着笑意,“怎麽會呢,想來就來了而已,傅爺爺您不歡迎我嗎?”
“你幾時見我不歡迎你。”傅長青笑了一聲,鼻子動了動,沒等他開口,蕭嘉言便笑着哄騙道:“今日帶來的是桂花糕,管夠。”
“小滑頭。”傅長青白了蕭嘉言一眼,直接道:“別以為我聞不出來,是陳師傅做的栗子糕吧,快給我嘗嘗。”
說着傅長青一把奪過了蕭嘉言手中的糕點,蕭嘉言無奈地看着這打開糕點包裝迫不及待拿了一塊就往嘴裏塞的傅長青,無奈攤手,“就知道瞞不過您。”
“這麽大了你小子還和我玩這些。”傅長青白了蕭嘉言一眼,氣哼哼道:“還好我還沒老糊塗,不然……”
“哼。”
那傲嬌的模樣看得蕭嘉言一陣失笑。
這時旁邊破舊的木門打了開來,一個中年大漢背着背簍從裏面走了出來,他回身正要關門,餘光見站在門前的傅長青和蕭嘉言,不禁道:“傅老哥,你家孫兒又來看你來了。”
“怎麽,不行嗎?”傅長青擡着腦袋驕傲道:“我孫兒可是買了城東陳家的栗子糕來看我,你有嗎?”
炫耀的語氣怎麽也止不住,蕭嘉言眼底帶笑看着這一幕,沒有說話。
“城東,那得多遠啊!”大漢嘿嘿一笑也不在意,一邊幹脆利落地給大門上鎖,一邊道:“我可沒你那福氣,我家幾個小孫子還嗷嗷待哺呢,還得再幹幾年。”
說着大漢的目光掃過蕭嘉言,狐疑地咦了一聲,“傅老哥,你這孫子臉色好像有些不好,你給他找個大夫瞧瞧吧,別以為自己年輕就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
“年輕人不都這樣。”傅長青搖了搖頭,語氣中到底還是多了幾分擔心。
“也對。”大漢笑了一聲,“你們爺倆繼續聊,我就不打擾你們爺倆敘舊了。”
“這老張就是這樣。”見男人帶着背簍走遠,傅長青轉頭笑着對蕭嘉言道:“蕭小子随我進去坐坐?”
“那就打擾傅爺爺了。”蕭嘉言沒有拒絕,兩人進了門,蕭嘉言看見了那熟悉的院子,傅長青住的地方十分簡陋,兩間屋子,一個竈臺,小院子內還有塊空地養了一些雞鴨,角落擺着一個品茶的茶桌,牆角種了些菜。
注意到蕭嘉言的目光落在那些雞鴨身上,傅長青有些落寞地搖了搖頭,“你也有一年多沒進我這院子了,自從年前老楊死了後家裏就沒人去買菜了,我幹脆就買了些雞鴨,種了點菜,自己養着要吃也方便一些。”
老楊這人蕭嘉言知道,是一直照顧傅長青的管家,後來傅長青辭官後也随着傅長青搬到了這裏,自己每次來見傅長青時能看見老楊,年前老楊因為一些事情和人鬥了一場,回來後精神就有些不太好,沒過幾天人就這麽沒了。
聽到這話蕭嘉言沉默了一下,“自己養着确實更方便一些,但若是需要人照顧的話傅爺爺也不用和我客氣。”
傅長青是文人,兩袖清風的同時也有着文人的傲骨,有時脾氣十分執拗,也就自他當官起就照顧他的管家老楊能完全摸透傅長青的脾氣,蕭嘉言也不是沒想過送人過來照顧傅長青,但都被傅長青拒絕了,蕭嘉言算是傅長青的弟子,也算是半個孫子,自認為有照顧傅長青的義務,可奈何老頭子誰都不要,最近一年宴九千回京因為立場的關系他也只能經常派人送些吃的用的過來,倒是沒有像以前一樣親自過來。
傅長青沒有回答,他走到茶桌旁坐下,替蕭嘉言倒了一杯熱乎乎的茶水,這才把糕點擺在桌子上,撚起一塊栗子糕放進嘴裏。
他轉移了話題,“陳師傅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
“可不是嘛,最近陳記又新出了幾個口味,等回去我讓人給您送過來。”蕭嘉言坐在傅長青對面,喝了一口茶水後道,“有空您也可以多在京中走走,京中最近又多了些新鮮的東西。”
傅長青吞下嘴裏的栗子糕,又灌了一口茶,沖着蕭嘉言擺了擺手,搖了搖頭,“走走就算了,那幾個新口味的糕點你自己能送來這裏的話我會更開心。”
蕭嘉言聞言扯了扯嘴角,沒有把話說得太滿,“有時間一定。”
聽着這話傅長青也沉默了,半晌後他看着蕭嘉言,目光像是能看穿人心一般,“蕭小子,有什麽事是我這把老骨頭能幫上忙的你就說吧。”
傅長青看着蕭嘉言,眼神帶着清明與睿智,“自從握瑜那小子回來京城後你就再也沒有踏進過老夫這裏了,今日能來怕是我這把老骨頭還有點用。”
蕭嘉言就沒有想過自己的事情能瞞住傅長青,他實話實說道:“傅爺爺,我接手了今年的洛神花茶會,您願意出門走走的話我想請您去撐個場面。”
“也就一個時辰的功夫。”蕭嘉言抿了一口茶,“當然,一切得看您的意思。”
“洛神花茶會?”傅長青捏着栗子糕的手一頓。
“陸元呢?不應該是他舉辦的嗎?”傅長青擡起眼,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眉頭緊皺,盯着蕭嘉言的眼睛問:“因為握瑜?”
蕭嘉言算是傅長青一手培養起來的,傅長青對他的性子十分了解,除非蕭嘉言自己做不到,否則從來不會找身旁的人幫忙,如今能找上自己那勢必有人給了他壓力。
如今京中局勢能給蕭嘉言壓力的也就只有他家小子了。
蕭嘉言沒有說話,傅長青看蕭嘉言這明顯默認的态度,噌地一下站起來,眼底帶着濃濃的怒火,“胡鬧,簡直就是胡鬧。”
他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砰的聲音響起,杯中的茶水泛起層層漣漪,傅長青怒道:“你昏了三天才醒過來,他不讓你好好養病還讓你去弄這洛神花茶會,他到底安的是什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