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池清娥剛斷氣,黑衣男子就從門外走進來,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也沒有看任何人,徑自從柳春亭懷裏抱起池清娥就走了。
“等一下。”柳春亭叫住他,黑衣男子回過頭。
柳春亭看了看他懷中的池清娥,問道:“你要把她葬到哪裏···”
黑衣男子沒有理她,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朝床上的瞥了一眼道:“你快死了。”
柳春亭回過頭,這才發現殷無災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
黑衣男子看着殷無災,眼中藏着暗恨。
“可惜先死的是她。”殷無災道。
黑衣男子沒有被激怒,目光卻突然變得怪異,他看着殷無災,嘴中喃喃道:“她肯定是故意的,她想讓你去陪她。”
柳春亭擋在殷無災面前,看着神色古怪的黑衣男子小心問道:“是你殺了池青娥嗎?”
黑衣男子擡起眼看了她一會兒,輕輕搖了搖頭。
柳春亭道:“那你知不知道是誰殺了她?”
黑衣男子看着手裏沾滿了池青娥的血,即使血流幹了,她也還是那麽美。
他看向柳春亭道:“她不會白死的。”
柳春亭一愣。
黑衣男子道:“我勸你還是早點想法子,不然他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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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他就抱着池青娥轉過身,幾個騰落就沒了蹤影。
柳春亭追到門外,看見了天上的月亮,她發現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圓,又圓又亮,讓她看得癡了。
駱湘湘說要回家,柳春亭解了她的繩子後,她只看了殷無災一眼就再也沒有理他了。
柳春亭說要送她,她也不肯。
“我自己坐船就可以了,我認識路,柳姑姑你不用擔心我。”
駱湘湘覺得自己好像是明白了一些事,可還是有許多疑惑,她看着柳春亭,眼前出現的卻是池青娥的臉。
天一亮,駱湘湘就走了,柳春亭送她到碼頭,看着她上了船,她站在岸上對她揮手,仿佛自己也在水上搖搖晃晃。
回到福運來後,殷無災已經穿戴整齊了,他的臉色很正常,一點也看不出中毒的跡象,手腕內的那根黑線還在。
“那人只是吓人罷了。”他道,“我們今天就動身回去。”
柳春亭卻還不放心,她道:“還是找個大夫看看吧。”
殷無災臉上的笑立刻冷下來,他輕聲道:“找誰看?我都說了我沒事。”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語氣卻是冰冷的:“你就是不想讓我回去。”
柳春亭道:“你一天天到底在胡想些什麽。”她忍耐地看着他。
殷無災輕笑道:“既然師父嫌我礙眼,我走就是了。”
他起身就朝門口走去,柳春亭連忙拉住他。
“你這是幹什麽?”她抓住他的手,也被激得動了氣,“我是擔心你才說這話的,你···”
她突然嘆口氣,殷無災轉頭看向她。
“你真是變了很多,無災。”柳春亭語氣有些惆悵,望着面前這個算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現在已經不能算是孩子了,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知道要怎麽做,他們才能回到過去。
“師父不是說過嗎,人是會變的。”殷無災道,他看着一臉惶惑的柳春亭心裏突然常出了一口氣,就像一塊石頭終于掉了下來,砸得他疼,但這疼裏又有舒服。
“師父不能再把我當小孩子了。”他笑了笑,喉嚨裏突然甜絲絲的。
柳春亭只能不解地看着他,她試圖解釋自己并不是小看他才把他當小孩子的,是因為關懷,是因為多年來的習慣,是她遇見他時,就注定了他在她眼裏的樣子。
可還未等柳春亭把這些話說出口,殷無災突然反握住了她的手,他眉頭緊皺,看着她像是要說些什麽,一張嘴,卻吐出了一口血來,他看到柳春亭臉上濺上自己的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想去幫她擦幹淨,人卻跟着朝她倒過去。
“無災!”柳春亭忙扶住他,殷無災卻已經閉上了眼。
黑衣男子沒有騙他們,殷無災真的會死。
殷無災暈過去之後,柳春亭找來大夫,兩個都是一看就皺眉,一號脈就搖頭。
柳春亭急得團團轉,想到了黑衣男子,他和池青娥走得近,又能一眼看出來殷無災的毒,想來應該有些辦法。
事不宜遲,她找到了掌櫃的,這次沒時間和他客氣,拿劍橫在他脖子上逼問他黑衣男子的下落。
掌櫃起先還扛了一陣,可等柳春亭真在他脖子上割出了血,他就吓得什麽都說了。
“賀二爺在船上在船上!”
柳春亭收了劍,跟掌櫃的道了歉,又多留下了些銀兩,這才走了。
掌櫃摸着脖子,流了一身冷汗,等她走得看不見影子了,才朝地上啐了一口,罵道:“這瘋婆娘!”
躲在後頭的小二大氣都不敢出,只敢在肚子裏笑。
柳春亭匆匆跑到河邊,一眼就看到了上次池青娥帶她上去的那艘船。
不過那船現在在河中央,壓根沒有要靠岸的樣子,看着還像是要往前進。
她連忙招手,嘴裏喊道:“等一等!等一等!”
船外頭一個人都沒有,柳春亭懷疑自己是在白費功夫。
船越走越遠,柳春亭再來不及多想,一咬牙,跳進了水裏。
她本來想着自己能靠着輕功在水面上飄一段兒,可沒想到她的腳一沾水就像蛇妖喝了雄黃酒,立即現了原形。
她就像塊石頭似的“咚”一聲砸到水裏,她慌忙搖手蹬腳,可卻好像沒有前進半分,只濺起好大一陣水花,水一下漫到她嘴邊兒,她又嗆得直咳嗽,閉着眼直甩頭,柳春亭還從沒有這麽狼狽過,一世英名毀于一旦了。
不過船倒是終于停下來了,還慢悠悠地朝她這邊兒蕩了過來。
柳春亭松了口氣,仰頭看見了船上站着一個人,她抹了把臉上的水,想把那人看清,那人卻轉身走進了船裏。
船靠近時上頭丢下來一根繩子,柳春亭連忙抓住,總算爬了上去。
她剛滾到甲板上,就有人出來了。
是鳳玉堂。
柳春亭氣喘籲籲地站起來,朝他抱抱拳道:“多謝鳳老板救命。”
鳳玉堂的笑像是刻在了臉上一樣,他道:“柳姑娘客氣,請到裏面坐。”
柳春亭道謝,一身水滴滴答答地走了進去,坐到了椅子上,她發現自己有些抖,不知道是凍得還是急得。
“柳姑娘想來是有事吧。”鳳玉堂道。
柳春亭深吸一口氣,兩手交握,開口道:“是有事,我想找一下賀二爺。”
鳳玉堂道:“賀二?他做了什麽?”他浮着一層白膜的眼睛再也傳達不成任何情緒,柳春亭也不敢再看他。
柳春亭道:“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只求鳳老板幫忙,事關性命。”
鳳玉堂道:“請柳姑娘稍等。”
他轉身走了,柳春亭看着他繞過屏風,猜他去了樓上。
果然,片刻後樓上傳來了腳步聲。
正是當日她在船上聽到的那種腳步聲,一頓一揚,一輕一重。
柳春亭端起茶杯的手突然定住了,她突然明白過來這不是鳳玉堂的腳步聲,也不是那個賀二的。
她放下茶杯,朝那面屏風望去。
此時二樓,鳳玉堂并沒有在房間裏,而是站在門口,賀二站在裏頭,戴着鬼面具的人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嘴裏還在說話。
“沒完沒了,沒完沒了。”鬼面人抱怨着,似乎很煩惱,他走到了賀二面前停下,嘆了口氣,賀二頭又低下去些,他眼裏只能看到鬼面人的鞋,連鞋尖上沾着的一點土他都能看得清。
賀二無聲地笑了笑。
“你說,她想幹什麽?”鬼面人問賀二。
賀二道:“她想救她的徒弟。”
鬼面人當然知道,面具底下發出一種模糊不清的鼻音,他看着賀二道:“你真聰明。”
賀二不敢再開口。
鬼面人走近,面具上洞眼裏露出一雙向下垂着的眼睛,他看着賀二,像看一條在岸上亂撲騰的魚。
他擡起手,賀二只覺得一陣涼氣在朝自己靠近。
正在此時,門邊的鳳玉堂忽然發出了一聲悶哼。
他被人劈到後頸上,軟倒在地,
柳春亭臉上帶着一點不好意思地笑,從他身後探出頭來。
她一眼看到賀二立刻露出喜色,接着又看到了賀二面前的鬼面人,她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個圓筒,而賀二正低着頭,到現在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柳春亭心裏有了判斷。
她不着痕跡地打量着眼鬼面人,他兩條腿都在,也沒有拄拐,她又看了看他的上身,他戴着面具,臉當然是看不見,穿一身手上也戴了手套,他全身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唯一露出來的只有頭發。
原來他才是這艘船的主人,上次池青娥估計是來見他的,她嘴裏的老板,想來就是這個人。
那鳳玉堂呢?他在這裏頭是幹什麽的?和這人又是什麽關系?
柳春亭皺了皺眉,隐下心裏的疑惑,擡手對鬼面人抱拳,分外客氣道:“這位兄臺,打擾一下。”
鬼面人垂下手。
賀二迅速瞟了一眼他手裏的圓筒。
柳春亭對着那陰森森的面具道:“我想讓賀二爺跟我走一趟,不知道方不方便。”
鬼面人沒有說話,她也弄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看着自己。
“兄臺?”柳春亭有些急,這人老不說話,難道是個啞巴?
“你要他做什麽。”鬼面人終于開口,柳春亭終于明白了他為什麽不想說話。
她愣了下才回答:“我想求賀二爺幫我救個人。”
鬼面人立刻道:“他救不了。”
柳春亭心念一動:“那你知不知道誰能救得了?”
鬼面人靜靜地看着她,道:“我知道,但我不想告訴你。”
柳春亭愣愣道:“為什麽?我難道和兄臺有仇?”
鬼面人沒有說話。
“我們見過嗎?”柳春亭遲疑道。
鬼面人道:“你是第一次見我,我卻不是第一次見你。”
柳春亭傻了眼,她再三看這鬼面人,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和這樣的人打過交道。
她道:“若是我以前得罪過兄臺,我願意賠禮道歉,只要兄臺高擡貴手,救人一命。”
“哦,你要怎麽賠禮道歉?”鬼面人問。
柳春亭道:“兄臺要我怎麽賠我救怎麽賠。”
柳春亭邊說,邊想着身上現在還剩下多少銀子,還有什麽值錢物件,這鬼面人想來也不缺錢,但她還有把劍,若是他要,他也可以給他,若是他看不上,只要她磕幾個頭那就更劃算了,只要能救殷無災,磕幾個頭又算什麽呢?
“我要你的命。”鬼面人道。
“什麽?”柳春亭笑不出來了,她苦着臉道,“這個···恕我實在賠不起。”
鬼面人道:“那就快滾。”
她看着鬼面人笑道:“看來兄臺與我的仇結得不小啊。”
鬼面人沒有說話。
柳春亭嘆口氣道:“我是真心想道歉,可惜兄臺你不給機會。”她聲音冷下去:“那就怪不得我了。”
她抽出鞭子,蓄勢待發。
鬼面人卻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嘴裏發出一陣怪聲,聽得人恨不住捂上耳朵。
柳春亭冷眼看着,心裏只奇怪,這人到底是在嚎還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