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史蒂夫看着面前這個眉宇間含着不耐的男生,那神态,就好像他要是有半句話說的不中聽,他就會立馬轉身走人。
哦,也或許是上來狠狠給他一拳。
眼前這個人讨厭他讨厭的明明白白,連掩飾都不屑。
只是在他提起音的時候,就像一顆小石子被扔進了平靜的湖面,他整個人的精神氣都不一樣了。
眼神開始認真,身體也不自覺的緊繃起來。
史蒂夫覺得有些好笑,同時心中又有一絲複雜。
——或許,音回國,已經做出了她最正确的決定。
史蒂夫長出一口氣。看着面前臉色緊繃的男子,突然笑了笑。
“音跟我說,說你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路思遠愣了。
“其實在此之前,哪怕是上次見到你,我都不怎麽相信溫柔這個詞能用在你身上”
這話一說完路思遠的嘴角就往下拉,顯然心情不太愉快。
史蒂夫笑了笑,并不在意,自顧自接着說:
“但是今天單獨見你的時候,我卻覺得,或許音說的是對的。”
史蒂夫的語氣帶着一絲懷念和感嘆,“其實我曾經和音告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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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思遠的神色一凜,眸子瞬間眯起。
“你失敗了!”他篤定道。
史蒂文聳聳肩,“是的,如你所說,我失敗了。”
路思遠毫不驚訝這個答案,此時臉上也只有理所當然的平淡。
史蒂夫抿了口咖啡,“你的篤定讓我很驚訝,如果是數月之前,我可能會生氣。”
話音一轉,他又道:“當時告白失敗後,我就猜到音可能有喜歡的男生了,我問她的時候,也不知道她因為顧慮什麽,沒有直接承認。”
“這或許是你們中國人的含蓄,但是音她瞞不過我。”史蒂夫的神情在一瞬間出現了一抹挫敗,卻轉瞬即逝,快得連路思遠都沒有察覺。
他說:“你送給她的那條項鏈,我看她戴了整整五年,從不離身。”
路思遠抿着唇,并未說話。
史蒂夫有些苦澀的想,他什麽時候成為這樣徹頭徹尾的好人了,他現在要做的難道不是直接把音搶回英國,他為什麽在坐在這裏可笑地幫助提醒他的情敵?
史蒂夫從沒有那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強烈的認為自己是個蠢蛋。
但是該死的他卻并不後悔這樣做,他看向路思遠:
“曾經我的确很不甘心,于是我去問了音你是怎樣的一個人...”史蒂夫頓了一下,心裏某一瞬間突然升起一種報複感,他微勾起嘴角,賣關子道:
“你知道她是怎麽說的嗎?”
那語氣,活像推銷毒蘋果的老巫婆。
路思遠覺得眼前這個金毛從頭到腳都寫滿了欠扁兩個字,老實說他很想直接給人一拳。
但是他不能。
音音還在外面等着,要是把這人打出個好歹...到時候不好跟音音交代的人就是他了。
這麽一想路思遠就更氣了。
他眉頭不耐地蹙着,臉色緊繃,沒好氣道:“你愛說不說。”
這種像是被人抓住把柄的感覺十分不好受。
但是該死的,他真的想知道音音到底是怎麽說他的。
感覺眼前的人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史蒂夫終于不再繞彎子。
他神色一凜,終于正色起來,只聽他緩聲道:
“音她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卻跟我說了,在知道她要去英國後,你從來都沒有挽留過她,哪怕是在臨別前夕,你都沒有挽留過,哪怕一個字。”
路思遠的眸子動了動,沒說話,音音說的,的确是真的,他卻是沒有挽留過一句,至于原因...
“我當時并不理解着這句話意味着什麽,也不明白,這個與之前我問的問題有什麽聯系。”
史蒂夫想起當時的場景,也許是感覺到他的困惑,南音音笑了笑,卻是又說一件看似與那個問題無關的事。
她說:“他追求我的時候,從來沒有和我告過白,從來都沒有正式吻過我...哪怕,他曾經有無數次的機會,但是他都放棄了。”
史蒂夫忍不住脫口而出,“他是膽小鬼嗎,連對自己心愛的女孩告白都不敢。”
南音音卻意外地搖了搖頭,她非常堅定地反駁他,眼眸晶亮,“不,他并不是膽小。”
彼時的史蒂夫并不明白南音音眼中的懷念與溫柔,直到後來...
史蒂夫苦澀的想,他本就不是一個紳士,對待愛情向來信奉不擇手段,然而現在他在做什麽呢,像個聖父般的主動退出?
設身處地的一想,史蒂夫也就明白了南音音的話。
就像他并不是一個真正的紳士,只是對待音的時候他卻願意放手。
就像坐在他眼前的這個人,并不是一個溫柔的人,卻單單為她編織了一個溫柔的網。
理由很簡單,當你真正尊重,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必然不會舍得讓她陷入兩難的境地。
所以,他又怎麽舍得讓她為難呢!
當路思遠滿心歡喜籌謀着告白的時候,他看到了她眼中的膽怯不安,于是他放棄了,只為等她真正準備好;
當路思遠滿懷期待索求親吻的時候,他突然想到親吻一個女孩背後要背負的愛與責任,于是他放棄了,只是因為她還不屬于他,而他尊重她。
當路思遠知道她要遠走他鄉的時候,他看出了她對眼前生活的疲憊,也明白了她內心深處的執着與追求,于是他放棄了,只是因為:
——他愛她,所以不舍讓她為難罷了。
很久以後,南音音遠在異國他鄉,享受了很多榮譽也嘗過了許多辛苦,她見識了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追求她對她表示好感的,然而她卻想起了曾經那個笨拙又傻氣的男生。
她恍然看清了許多曾經她不明白的東西。
有些感情,起初平淡清淺不覺得如何,然而等你恍然驚覺,再回首時才發現,那些感情點點滴滴落在心上,生了根,融入了骨血,成為了生命的一部分。
從此,波瀾不起,卻也再難拔除了。
“所以,音她,真的很喜歡你啊!”
史蒂夫說出了最後一句。
從剛才到現在,路思遠一直靜靜地聽着,聽完卻沉默了很久。
就在周圍的空氣都漸漸安靜下來的時候,卻見路思遠突然輕笑了一聲。
他閑适地靠在身後的沙發上,定定看着史蒂夫,神情帶着三分認真,又帶着七分挑釁。
他說,“知道麽,我真的很讨厭你!”
史蒂夫毫不驚訝,甚至認同地點了點頭,他站起身朝外走去,語氣平淡地丢下一句話:
“是的,我知道。”
“因為我也很讨厭你。”
南音音的面前放着一份精致的小蛋糕,然而她卻沒動幾口。
她此時正坐在離星巴克不遠的一家甜品店裏,時不時看一眼時間。
過了這麽長時間,那兩個人還沒出來。
她現在有些後悔,那時候就不應該答應史蒂夫那樣奇葩的請求。
他和路思遠單獨聊天...怎麽想怎麽恐怖。
她怕兩人一言不合打起來...當然誰打誰就不言而喻了。
細嫩的指甲輕輕敲着桌子,南音音想,要是再過十分鐘還不出來,她就過去找他們。
剛這樣想着,就聽手機叮咚一聲。
路思遠給她發了個微信:
“出來!”
南音音松了口氣,立馬結賬走了出去。
此時夜幕深沉,街邊的燈火卻照亮了半邊天。
南音音急速往前走了幾步,然後漸漸慢了下來,最後停在原地。
她看到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站立在她不遠處,眉眼深沉,正專注看着她。
不知為何,南音音突然心有怯怯,不敢上前。
路思遠看她不動,縮着腳的樣子像只受驚的貓咪,心中的某個地方就像突然被羽毛撓了一下,癢癢的。
他勾起嘴角,招了招手:
“傻愣在哪兒幹嘛,過來。”
南音音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過去,不等路思遠開口她就搶先問:
“怎麽就你一個人,史蒂夫呢?”
路思遠瞬間黑了臉,他沒好氣道:“放心吧,他先回酒店了。”
“可”南音音有些擔心,“他漢語又不太好...”
路思遠面無表情,幹巴巴道:“車還是我給他打的,他這麽大個人是還能丢了咋地。”
那樣子,就差沒直接在臉上寫“你再提他我就要不高興了”。
南音音聽到路思遠給他打了車才稍稍松了口氣。
路思遠卻道:“你就不問問他跟我說了什麽?”
“那他跟你說了什麽?”南音音從善如流的問。
路思遠前往逼近了一步,定定地看着她。
“你猜?”
南音音有些受不了這樣灼熱的注視,她垂眸避開他的目光,嗫嚅着道:
“我怎麽知道。”
就見路思遠探頭慢慢伸到她的耳邊。
南音音想躲,然而身子卻像是僵住了一樣怎麽都動不了。
“他說,你特別特別喜歡我,這次回國就是專程來找我的。”
淺淺的呼吸打在耳後,南音音這裏本就敏感,她剛想偏頭,然而下一秒倏地瞪大了雙眼。
她驚異地看向路思遠,就對上他的眼睛。
瞳仁漆黑發亮,眼眸中含着笑意。
她瞬間漲紅了臉,一副想解釋又不知道怎麽解釋的樣子。
“我,我...”
最後沒辦法,她竟然氣的跺起了腳,“史蒂夫都跟你瞎說了什麽啊,我,我怎麽可能那樣...”
“哦?不可能?”路思遠笑看着她這樣少見的炸毛樣子,他的手突然探向了她的鎖骨,然後從她的脖頸處輕輕拉出了一個隐藏在衣服下的,還帶着溫度的銀色項鏈。
“那音音,這是什麽?”
這輕巧的問句像是從鼻腔中發出,聲音有些低,帶着微微的磁性。
南音音漲紅着臉,卻啞口無言。
她無從辯解。
就在她搜刮着腦中所有的詞句想着怎麽解釋的時候,卻突然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南音音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
他的聲音沒有料想中調戲她後的欣喜,卻帶着一絲疲憊。
他低聲說:
“音音,我等了你五年。”
“別再折磨我,也別在你騙自己了。”
南音音愣住了。
那一瞬間,南音音突然感覺眼眶濕熱。
她突然想到史蒂夫在酒店門口對她說的那一句話,他說,“音,你這次回國,想必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那平淡的目光卻像是窺破了南音音心中所有的秘密。
是的,她騙過了所有人,也幾乎騙過了自己。
卻沒有騙過史蒂夫。
所有人都以為她回國只是為了簽售,卻不知道,她等這樣的機會等了太久。
——一個正大光明,可以回國,可以回去看他的機會。
她沒有聽從媽媽和小姨的話,安心在英國定居,她想回去看看,看看他,看看他有沒有像她等他一樣等她。
如果不知道答案,她怎麽可能甘心呢!
南音音閉了閉眼睛,終于伸手環住了他的腰。
她埋首在他的胸膛中,輕聲問: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路思遠微微推開一步,看向她的眼睛,微涼的手指輕輕摩挲着她的臉頰,他道:
“大概,很早的時候。”
說着又抱住她。
南音音埋首在他懷中,有些挫敗地嗫嚅道:“那我豈不是很失敗,連你都瞞不過。”
感覺到胸腔淺淺的震動,是他在輕笑。
“小騙子,你的樣子唬唬別人還是可以的,只是瞞不過我罷了。”
南音音感到自己的耳朵熱得快要燒起來,突然,她像是想到什麽,掙開他的懷抱,定定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有一句話忘了跟我說。”杏眸微微發亮,她強調,“是一句很重要的話。”
路思遠沉默着,卻沒有說話。
南音音的心不禁微微提起,她以為他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剛要說什麽,卻突然見他傾身過來。
她一愣,接着就感到脖後一陣微涼,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拿了下來。
下一秒,南音音就看到路思遠手裏多了一條項鏈。
南音音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他。
路思遠笑了笑,“還記得這條項鏈叫什麽名字嗎?”
她怎麽可能不記得。
“陪伴,它叫陪伴。”她道。
“陪你笑,陪你哭,陪你跨過千山萬水,陪你走過風華正茂,陪你孤獨,陪你白首,陪你終老。”
路思遠一字一句,像是呓語,又如同誓言。
“只是,音音,沒有傾心,又何來陪伴呢?”
在南音音驚異的目光中,路思遠将那條項鏈的吊墜解了下來,也不知他按了哪裏,那吊墜竟然慢慢被展開,然後重新接成了一個戒指。
戒指纖細素雅,中心頂着一枚細碎的鑽。
無法用言語能形容南音音此時的心情,她從來不知道,她帶了那麽多年的項鏈,竟然可以拼成一個戒指。
路思遠拉起她的手,将那枚戒指輕輕戴在她的中指上。
不大不小,正好相宜。
就聽面前這個高大的男子輕聲說:
“這枚戒指,叫傾心。”
“音音,我愛你,愛了很多年。”
夏夜微涼,晚風習習。
眼前這個高大俊逸的男人眉眼溫柔的看着她。
一如曾經那個赤城天真的少年。
不知何時,她早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