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最終,太子同意了謝承思的提議。
并且,他還決定親自出馬,與謝承思通力合作,私下裏将福全酒家的秘密查到底。
而謝承思卻變卦了。
他只派人協助太子,自己則匿于人後。
當然,為表誠意,他将缬草與降香,全支使給太子差遣。除他們二人以外,高玄弼也作陪。
他的理由很冠冕堂皇:首先,他不良于行,行動不便,一旦被發現,難以脫身,會成為所有人的拖累。再者,他慣用香,身上沾染的味道,一時難以去除,福全酒家一查便知。
太子勉強接受了他的解釋。
但降香知道,他就是在找借口。
殿下之前,也不是沒有親身做過見不得光的事情。除開大石村那次,最為出格,也最為危險,其餘時候,便是親自督戰,也都是坐在附近,觀察動向,絕不親身犯險。這次邀太子一道,也會如此,不至于将太子置于危險之中。
降香還知道,他為何要找借口。
——全因近日來,他身上的起的紅疹。
如今正直炎夏酷暑。
而謝承思那一身皮肉,自腿傷後就養得精貴,冬日畏寒,夏日又畏熱。
只是衣裳穿得厚重些,便捂了一身的疹子,奇癢無比。
之前,他被蚊蟲叮咬後,降香哄着他,從蔣神醫那裏取了藥來塗,紅腫的地方便消得快了,使他嘗到了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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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這次,無需降香再哄,他便主動找蔣神醫讨藥。
蔣神醫教他:“你往平日裏用香粉裏,加幾錢冰片,幹撲在身上,這便差不多了,嫌熱就多加冰片。主要是熱過了,出汗潮着,少穿些衣裳,多透透風,疹子自然就會好。”
說完,不忘嘲諷:“算了,殿下金尊玉貴,怎會勞動自己的手。我真是糊塗了,同你說幹嘛?我該同降香娘子說的。”
這對于謝承思而言,實在是淺薄的伎倆。他無需過多思索,便利落地反擊了回去:“我出行全靠素輿,素輿要她推。她就在你眼前,又不是聾子,你說什麽,她當然聽得見,莫非你是瞎子?”
蔣神醫氣得直接轟人:“行了,方子也給你了,恕不遠送!”
既氣謝承思嘴巴壞,說話惡毒,又氣自己笨嘴拙舌,說不過他。
使降香都忍不住,要湊近他的素輿,悄聲勸:“殿下,不宜常動肝火。神醫說了,殿下身上不适,皆因天氣炎熱。再生燥氣,恐會加重病情。況且,殿下的身子,總要靠神醫診治,同他置氣,不太好。”
她的意思是,希望他不要和每個人都吵架,尤其是不要和蔣神醫吵架,氣壞了對身子不好。要是能趁機向神醫低頭,道個歉,就最好了。
然而,謝承思是主,她如此作想,是為悖逆。
好在她總算還知道,說這種話,要迂回,要旁敲側擊,不可直言。
可惜,這般笨拙的把戲,蒙騙不了謝承思。
“想說什麽就直說!想說我見人就吵架?對啊,我就是這樣,改不了了!你要受不住,請另擇他主!”他像是被戳到了痛腳,當着蔣神醫的面,便高聲嚷嚷了起來。絲毫不給降香留情面。
甚至話趕話地,連苛刻的驅逐之語,都說了出來。
不過,降香當然不會走。
她只會不停道歉:“是奴婢失言,殿下不要生氣了。”
“哼!”謝承思似乎忘了蔣神醫的存在,專心顧着降香,自己将素輿調了個頭,推着向外幾步,“還不跟上!”
話又說回來。
謝承思對着蔣神醫,雖嘴上不讓,但醫囑卻不敢怠慢。既然蔣神醫說了,不讓他捂着,那陪太子出門,查探福全酒家的事情,就做不得了。
做這種私下裏的勾當,定要喬裝改扮。一旦喬裝,衣裳自然輕薄不到哪裏去。
而謝承思又愛美,不願讓旁人看見這些擾亂視線的疹子。
身上的紅疹,定然會在厚重衣衫下,捂得更加嚴重。謝承思撓歸撓,還是很愛惜自己的肌膚。
*
“太子殿下,懷王殿下命我将此物呈來。”缬草将謝承思的一封信,遞到了太子案前。
拆開後,裏面是一本薄冊。
漫不經心地翻過幾頁,太子霍然起身。
手掌重重地拍在案上,發出巨大卻沉悶的聲響。
“這是從哪裏得來的?”他伸手指着缬草,高聲質問。
缬草波瀾不驚地行禮:“懷王殿下之事,在下無權置喙。”
“好、好!”太子伸出的手懸在空中,擡也不是,落也不是,“呵,他早知道了,只有我蒙在鼓裏。跟着曲州的船,一直跟到神京。我當你們是怎麽知道那福全酒家的,原是跟過去的!算他狠!他就不怕長公主發現?當她是傻子?天下之大,難道只有他謝承思,會調用折沖府搜羅消息?未必別人,就沒有別的方式?”
“……”缬草恭敬地立着,不置一詞。
“罷了,問你一個區區府衛,什麽也問不出來,你走吧。跟謝承思說,他的信我看過了。”太子重新坐了回去,“便按既有的安排行事。順便替我問候他,身子可大好了?問他那張最寶貝,最看重的美貌面皮,是不是也病毀了?怎的不願見人?”
*
五日後。
入夜時分,神京之中,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各處坊門關閉,城中大小道路,只餘下巡查的金吾衛。
高玄弼陪着太子,候在一座宅院之中。
降香與缬草,侍立左右。
此處正在街角,與福全酒家斜對面,二樓推開窗,正可以俯瞰那垆邸的後院。
謝承思托高玄弼,送了太子一件巧器。乍看上去,是一只由粗漸細的長筒,黃銅制成。筒中裝着透鏡,細端貼近一只眼睛,觀遠物,則百倍于尋常。
是他從東來的海客手上得來的。
海客用其觀星,調整航向。
而這件巧器,此時正能派上大用場。用此物一望,福全酒家的任何動靜,皆明明白白地現于眼前。
不僅是後院,連屋內人影,都能看清。
太子使一名親信,持此巧器,站在樓上,專盯着福全酒家裏面的動靜,若有異常,即刻禀報。
——福全酒家裏早藏好了秘密探查的人手。
太子當然不可能親去,所以坐鎮近前,以便根據情況,随時調整計劃。
若是謝承思前來,也是一樣的做法。
“殿下,他們已經進去一個時辰了。”樓上有人來報。
“繼續盯着。”太子正襟危坐,下意識攥緊了雙手。顯是第一次親做這種事情,有些緊張。
“太子殿下,放輕松。懷王夜路走得多了,最會藏好尾巴,掃清破綻。不會将你賣了的。”高玄弼為他斟了一盞茶,“缬草、降香,他們兩位,可是最得懷王信任的幹将。就算他自己有所疏忽,他們也不會出錯。”
“你們說,對不對?”他沖着降香與缬草的方向,大着舌頭發問道。
他勸太子喝茶,自己卻拿起身邊的酒囊,拔開塞子,咕咚咕咚地豪飲起來。
幾口下去,便醺醺然了。
降香與缬草不知如何作答,頗有默契地沉默着。
大概是殿下的朋友,同殿下在一起多了,也沾染了殿下的壞習慣。
“不說算了,沒意思。”高玄弼放下酒囊,自言自語。
見他如此沒有正形,太子心下擔憂更甚,不禁怒目而視,欲言又止。
高玄弼露出個友好的笑容:
“殿下別看了。想說什麽就說吧,憋在心裏要憋出病來。還是殿下顧及我的叔父,不知從何說起?我都說了,放輕松。殿下不信懷王,還不信我嗎?我都陪在殿下身邊了。這垆邸是我叔父的産業,就算我們立時現于人前,也有我在殿下前面擋着……”
正當此時,外間一陣踢踢踏踏的動靜,打斷了高玄弼的長篇大論。
“殿下容禀。”一名身材靈巧的斥候,見到太子,倒頭便拜。
這位斥候身着夜行衣,連面容都被黑巾蒙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
“說。”太子讓他起身。
“我等已清查完畢,福全酒家之中所藏兵器,共三千六百四十五件,皆為曲州出産官物。”
太子的雙手攥得更緊。
他維持着面上的鎮靜,側過頭去,問高玄弼:“你怎麽看?”
高玄弼攤手:“這垆邸是我叔父的産業,殿下問我,我當然要為他求情。殿下不該問我,該問懷王。”
太子沒空同他計較:“那懷王怎麽看?”
高玄弼終于收起了身上的醉意,正色道:
“我來前,懷王留下八個字,若遇不測,以火攻之。殿下可願意?”
太子将雙手移到案上。
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若不是時機不對,他恨不得一掌拍下去,将這張礙眼的桌案拍個粉碎。
長公主與他約定,用漕運和兵庫與他交換鐵礦,造出來的鐵器,他們私分。
可她所得,竟全是官器!
都不用深想,兵部是她的勢力,她定然是先從軍器監私吞了官器,再用他造出來的私器,濫竽充數,填進虧空裏!他的礦上源源不斷地出鐵,她便能源源不斷地偷換!
只将他當傻子耍!
太子越想,心中越覺得憤憤不平。
終于下定了決心:“好。以火攻之!”
一錘定音。
“既然懷王想用火攻,派你們來,定然也讓你們做了相關的布置。”太子起身,對着降香與缬草說。
“是,任憑殿下差遣。”二人抱拳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