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上
第 14 章上
然而,對于僞裝成仆婢的暗探,謝承思并非時時刻刻都放任。
尤其是,當他在院子裏憋久了,想要作弄降香時。
“你們先下去,降香留下。”
其時,他擺擺手,将房中侍奉之人都遣散。
“是。”諸人皆低下頭,魚貫而退。
其中的暗探,出是出去了,但并沒走遠,悄悄地潛在門外,不願放過房內的一絲動靜。
“殿下,外間有人。”降香低聲提醒謝承思。
謝承思的耳力更加敏銳,他當然也察覺了。
這使他相當不快。
平日裏打聽也就算了,這時還要打聽?
他推開房門,直接對着院中厲聲高喝:“怎的還不走?本王日日居于此院中,便是為安你們的心,讓你們看個夠?本王寬和,你們卻得寸進尺!怎的,還想看本王的床笫之事?有那麽好看嗎?值得你們費心選好了地方,專為聽牆角?或是太子身有隐疾,要打聽他弟弟的房中事?是不是還要你們照着摹出春畫,拿去給他評鑒?”
吐字清晰,聲勢铿锵。
而內容卻實在是狂悖粗俗,有傷風化。不僅不知羞恥地公開私密事,甚至不再粉飾太平,假作糊塗,直接戳穿了太子的監視。
不顧及外人感受,也不顧及影響,更不顧及自己的形象。
就連站在身後推着他的降香,都全然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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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承思話音落下的瞬間,她便即刻反應過來,自己也在這番話之中。
殿、殿下遣人離去,竟然是這樣的緣故嗎?
他這樣一鬧,所有人都該知道了。
她十分難為情,低下頭,恨不得捂着耳朵立刻消失,最好連帶着大家對她的印象,也全消失。
降香尚且如此,暗中偷窺的探子,當然也不敢再看。
但他們也不敢站出來,只能在一片窸窣之聲中,戰戰兢兢地離去。
謝承思鬧過一場,引起了軒然大波。
曲州刺史慌忙地撤去他身邊所有探子,再不敢往他跟前送人了。
他所居的院子,自然也全由懷親王府接管。
礙事的人都清走了,謝承思便要專心作弄降香。
他想做的事情,從沒有放棄的道理。
經過先前一遭,此刻又恰在青天白日裏,二者相疊,使降香更加難為情。
但她沒得選,還是順從地走過去,從外衫開始,一件一件地解開自己的衣帶。
謝承思坐在素輿上,微揚起頭,靜靜地凝望着她,注視着衣裳從她身上緩緩滑下,堆作一團。
而她光着身子,試探地從衣裳堆裏邁出來,立在他面前。
二人一坐一站。
降香本處在居高臨下的位置,但一低頭,便要對上謝承思的目光,心中不由得泛起自慚形穢之感。
他的目光之中并不摻雜什麽,琥珀色的眼珠子在日光的映照下,像是淨透的水潭,清澈見底。
而正是這種純粹的打量,使她更加難為情。
篤篤篤。
正當情迷意亂之時,有人敲響了房門。
謝承思毫不理會,抱着降香繼續。
篤篤篤。
敲門之人卻不依不饒。
“殿下?殿下?”甚至貼近了門,輕聲喚道。
“殿下……別,有、有人。”這回降香也聽見了。
她被這聲音拉回了神智。
她知道,自謝承思大發一通脾氣後,這處宅院裏,能在附近走動的下人,全被換成了王府中人。王府中人識趣,除非有急事,他們不會這樣敲門。
此刻被敲門聲打斷,她不僅有種醜事被人抓現行的尴尬,更多的是擔憂。到底是什麽事,着急成這樣?
門外的人聽見動靜小了,便細聲細氣地又開口:“降香姐姐,是神醫到了,缬草哥叫我來問殿下,何時召見?”
聽見神醫的名號,降香更不願多和謝承思胡混。
一邊厚着臉皮高聲應:“就來就來,殿下正候着呢。”
一邊擡起臀,要從謝承思的大腿上下來,軟聲勸:“殿下治腿要緊,先見神醫吧。”
似乎是從聽見“神醫”二字開始,謝承思的眸色變得更深了。
他沉默地盯着降香的背影。
謝承思拖住她後腦的發髻,迫使她擡起頭,鉗住她的下巴,讓她動彈不得。
“你也敢做我的主?”他将她拉近自己。
而後,對着她的嘴唇,兇狠地吻了上去。
确切地說,這不能算是一個吻。
他只是單純地噬咬着她,但并不同于洩憤,反像在質詢。
強硬地撬開她的嘴唇,牙齒磕碰着牙齒,舌頭甚至要堵住她的嗓子眼。
降香腦子裏冒起了金星,她感到窒息。
她竟不知這種感覺,究竟是好是壞。
甚至無法思考。
只能害怕地閉上了雙眼。
謝承思清楚地看見,眼皮遮住了她黑色的瞳孔,日光照在這薄薄的一層皮肉上,使它顯出些透明來,細小的紅色血管,浸在暖黃色的光暈之中。
裏頭包裹着的眼珠子,顫顫地跳動,帶着睫毛一起,孱弱地撲扇着。
他忽然發現,她的睫毛很長,濃密而卷翹。只是平日裏睜着眼,令它們全折在了眼眶的褶皺裏,唯有湊近了仔細看,才能發現端倪。
她要是能一直這樣不動,就好了。
可她能動。
她能動,他卻不能動。
他罹患腿疾,只能由人推着走。
神醫?
啊,是外間的奴婢在一層層地通傳,告訴這裏的每個人,他,謝承思,有病,需要神醫。
是他在現在的樣子,還不夠令人信服嗎?非要再不斷地,大聲地,生怕有人不知道一樣,強調他不能行走?
金降香。
金降香也要神醫。
先顧神醫再顧他嗎?
也對,大多數人身體健全,誰會事事将殘廢的需求,放在首位呢?
他原本以為她會的。
原本以為她會!
謝承思扼住她的咽喉。
使她的臉因透不過氣,而憋得通紅,甚至泛起了紫色。
“你是我的人,一切以我為先,由我掌控。做不到,就去死。”他平靜地說。
聲音仍然是沙啞的。
但此刻情境不同,其中暧昧蕩然無存,反倒像只毒蛇,正嘶嘶地吐着信子。
對,他是願賭服輸。
腿壞了便壞了,若有神醫能治,便盡力去治。若這位神醫治不了,便找下一位。
他只是喜歡冒險,并不喜歡失控。
腿已經失控了。
他該吸取教訓,絕不能再使其它失控。
謝承思将另一只手輕輕覆在降香緊閉的雙眼之上。
掌心下,眼球任何細微的跳動,都清晰可觸。
跳得讓他心煩。
他用手指向裏摁了一摁,是溫熱的,有彈性的。指甲刺進去,又該是什麽感覺?
畢竟,它們要是能不跳了,就不煩了。
不跳了,她也就聽話了。
可不是嘛,人死了不會說話,不會動,當然只能聽話咯。
或者,瞎了眼睛,變成跟他一樣的殘廢,當然也會推己及人,将他放在首位了。
但他終究挪開了手。
兩只手都挪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