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上
第 4 章上
黃昏時分,懷王一行人駐于京外的驿館。
降香記着謝承思要吃魚,路上已經托人買好了,存在驿館的廚下。
雖驿丞得知了懷王要來,早早地率衆人在門口候着,以待迎奉,态度十分之殷切。
但降香在借用廚竈時,仍然依照禮數,給相關諸人散了些銀錢,高如驿丞,低如廚工,一個不落。
“娘子太客氣了!”驿丞連連揖道,揖完,又忙揪住她的袖子,将降香遞過的錢渡回她手中,仿佛銀子燙手。
“懷王殿下能在小驿落腳,是小驿的榮幸。伺候好殿下,是下官分內之事,若下官貿然收了娘子的銀錢,實是于禮不合。”他誠惶誠恐。
“這是殿□□恤諸位,派我來賜的賞,你收着就好。你不收,其他人都不敢收。”你不想要錢,別人還要。你還我了,他們豈不是也被你逼着還?豈不是損人不利己?
降香沒把後面的話說出來,雖然她很想說。
畢竟,于謝承思身旁侍奉久了,她自認為也沒初時那麽愣。
然而,便是降香說出口的話,已足夠讓驿丞吓得冷汗涔涔了。
“是、是。多謝殿下,多謝娘子。”他哆嗦着将塞給降香的錢,又要了回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生怕再出什麽差錯。
他到底在怕什麽?
是怕自己把懷王搬出來壓他?降香不解。
可她說的句句屬實。
殿下曾教訓過她,無論辦什麽,都千萬要記得給人好處。方讓她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Advertisement
那還是他們剛到蘋州時。
正逢蘋州刺史有事外出,未能遠迎。謝承思便擇好日子,親自提了禮物,上門拜谒。
刺史遣人回禮,謝承思親身來見,收禮的事情自然落到了他身邊的降香身上。
送走刺史的使者,謝承思問降香,她給了他們多少好處?都從他這裏補。
降香不過是個武婢,剛被指到他身邊,哪知道還要給人送好處!
況且她與同僚私下裏讨論過刺史,大家都覺得此人太過傲慢,見着刺史的使者,和使者帶來的仆從,當然都沒什麽好印象。
降香已經極力忍耐,盡量讓自己對擔禮之人的态度,不那麽硬邦邦。
怎還會反過頭來給他們錢?
謝承思既然問到,她沒有遮掩的本事,心裏雖忐忑不安,也只能照實說:“我沒給。”
謝承思一聽,大發雷霆。
他一把推開降香,拂袖而去:“這等小事,你怎麽都做不好!要你何用,滾開!”
降香沒料到他會動手,一時沒站穩,踉跄了幾下,摔倒在地。
周遭人皆懾于威勢,大氣不敢出。
但謝承思走後,打量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她身上。
降香無暇理會他們到底是同情,還是幸災樂禍,拍拍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
她聽謝承思的話,從哪裏來,滾回了哪裏去——做回她的武婢,回到府衛之中了。
謝承思的長随缬草,也是府衛的頭領,并不拒絕降香回來。但也暫未為她安排什麽活計。
她就随便打些雜工,消磨時間。
約莫有五日的光景,缬草卻主動找到了降香。
請她再回去料理郎君的飲食起居。
缬草沒說太多原因,但後來,降香從旁人口中斷斷續續得知了一些消息。說是謝承思那幾日實在是刁難人。
有公務在身時還好,尚能忍着他心中的煩躁。一旦人閑下來,就開始橫挑鼻子豎挑眼。
雖他并不喊打喊殺,但單是斥罵,也夠大家喝一壺了。
謝承思當然煩躁。
這人還沒反省好嗎?怎麽還不滾回來認錯?他教她做事,難不成還教錯了?
害得他吃不好也睡不香,她就是這樣奉主的?
直到降香回來時,他的火氣還未消下去。
“誰讓你回來的?”他閑靠在軟榻上,斜睨着剛進門的降香。
“缬草。”降香一五一十地答。
缬草?
還要缬草去請?真是反了天了!
謝承思心中的火苗蹭地暴漲了起來,一直燎到了他的頭發絲。
他随手抄起幾案上的茶盞,就往降香身上擲去。
降香靈活地往旁邊一閃。
清脆的一聲響,茶盞碎裂成了幾瓣,茶湯流了一地,有幾滴濺到了降香身上。
雖她避開了茶盞,但避不開讓謝承思心中的怒火燒得更旺。
他猛然起身。
降香終于覺察到不對。
砰地一聲跪下:“奴婢知錯!”
無論如何,先認錯再說。她想。
“你何錯之有?”謝承思幾乎要被她氣笑了,抱着胳膊,冷冷地問。
降香也不知道。
但好歹她知道,不能說不知道。
于是選了個最寬泛的罪名:“奴婢不敬郎君。”
謝承思坐了回去。無力地伸手撐住了額角:“你,罰俸三月。”
“是。”降香認同地點頭。
“還不滾過來伺候!”
“是!”
謝承思便如此,勉強同降香和好了。
自此,降香也牢牢記住了,郎君與人交際,她須記得幫郎君給錢,打點關系。
話又說回來。
降香遭了通罪,才學會給人好處。如今給驿丞的這筆錢,不是懷王賞的,還能是什麽?
*
夜裏,謝承思要了降香好幾次。
後來,使降香不得不強撐着眼皮開口問:“殿下,可要安置了?”
謝承思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并未盡興。
只是,他看向自己的小腿,神色中有一閃而過的晦暗,意義不明。
降香也順着他的視線望去,中途卻收起了自己的目光。
“安置吧。”謝承思最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