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待谷類迷迷糊糊醒來時,就發現自己躺在小巴車雙人座上睡着了。
幽暗的小巴車上,有着令人昏昏欲睡的轟隆隆行車聲,車上的人沒有變作鬼怪,也沒有那惡心的烤人肉焦味。
谷類下意識地按了按自己抽痛的太陽穴,所以剛剛他看到的那些……是在做夢嗎?
伴随着谷類按太陽穴的動作,蓋在谷類身上的一件黑色金邊外套滑落在手邊。
谷類霎時一怔,不對,那不是夢!
這件黑色金邊的外套,是那惡鬼穿在身上的衣服!
毫無疑問,這外套就是那惡鬼蓋在他身上的……是怕他着涼嗎?還有那惡鬼哪裏去了?
想到那惡鬼,谷類剛睡醒時的那股迷糊感霎時消失,瞬間被一股透心涼的感覺所籠罩。
惡鬼的衣服罩在他身上,這也就是意味着,他上的真的是一輛鬼車。
意識到自己坐的這輛小巴車仍是鬼車後,谷類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轉頭觀察了一圈車裏的衆人。
他們的表情都很正常,然而當谷類轉過頭看向它們,它們反而駭然遠離了谷類,更有甚者怕得在座位上縮成一團,似乎很是畏懼。
這反常的現象讓谷類很是疑惑:車上的這些鬼為什麽會變得這麽害怕?那惡鬼有什麽來頭?
目前掌握的線索實在太少,谷類也猜不出那惡鬼是什麽身份,多想無益。
于是谷類便轉頭看了看車窗外的景色,他發現車子已經駛出了公路山洞,正在前往谷家村必經的田野公路上行駛着。
小巴車只需要走完田野公路,谷類再步行半小時左右,就能到達谷家村。
Advertisement
了解清楚所餘的路程距離後,谷類不由得心下詫異,這麽快就來到這裏了嗎?
劃開手機屏保,谷類發現時間正好是晚上10時44分44秒。
從他上車到現在,只過了2個小時左右就來到了田野公路,他記得自己上幾次回去谷家村至少也要坐三個小時以上的車呀。
怎麽今天就這麽快?
還沒等谷類思考出原因,車上的廣播就忽然響起:“……嘶巍……嘶谷……谷家村到了,請各位乘客收拾好行李,有序下車。”
谷類對這鄉村小巴車的辣雞廣播已經見怪不怪了,每次播站名都像劃了啞一樣,萬年都不修一下。
拖着行李箱快速下車,谷類站定在谷家村唯一一塊的破舊車牌前,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夜間鄉村的新鮮空氣,一股劫後餘生之感可謂油然而生——終于到了。
谷類拖着行李箱,打算在附近租輛自行車騎回村裏。
這大晚上的,他可不願意拖着行李箱徒步走回去,鬼知道會遇到些什麽奇怪的東西啊!
未料,谷類才走了沒幾步,就有一輛非常舊式的老爺車沖谷類“叭叭”地鳴叫了幾聲。
谷類疑惑地拉着行李箱走到老爺車旁,就見到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坐在駕駛座上對他說:“臭小子,說了這回必須要提前回來!怎麽現在才到!”
一看到那中年男人熟悉的外貌,谷類下意識地打哈哈:“啊……是四叔呀!四叔好!”
來接谷類的,正是村裏的戲班班主谷四叔,也是在谷類的外婆死後,谷類法律名義上的監護人。
谷四叔還在生氣的嚷嚷道:“每次都踩點回來,你是存心要氣死我是不是!還呆站在那裏幹什麽!趕緊上車!”
一旦谷四叔開始生氣,就會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
谷類習以為常地将行禮放到後車廂,然後坐回去副駕駛位開始玩手機,對谷四叔的訓話可謂左耳入右耳出。
聽了谷四叔一路十來分鐘的訓話,谷類坐着谷四叔駕駛的老爺車,終于到了他們的目的地——谷家村。
谷類一路長途跋涉,卻不能休息,因為今天是九月初八,離踏過零點後的九月初九,還有不到兩個小時。
而每年陰歷九月初九零點,便是谷家村的村祭儀式開始之時。
二人一下車,谷四叔就和谷類說:“臭小子,趕緊回家去化妝!”
谷類頓時一臉晴天霹靂:“不會吧!今年是我?”
谷四叔憤怒地拍了下谷類的腦袋:“就是你!讓你早點回來不回來!拖累其他人和你一起趕成什麽樣!快去!”
無奈,谷類聳拉着肩膀回到自己和外婆居住過的那間老屋子裏。
谷家村所謂的村祭儀式,其實就是向谷家村所駐的度溯山山神獻上當季作物貢品和人類新娘,祈求山神保佑谷家村年年風調雨順、福澤延綿。
當然這所謂的人類新娘只是走走過場儀式而已,并不會真的讓被選作新娘的人獻祭自己。
都21世紀了,如果每年都因為要搞這個所謂的村祭儀式而害死一條人命的話,那谷家村早就被查水表了。
而且每次被挑選出來做山神新娘的谷家村人,在村祭儀式結束後都十分正常,該娶的娶該嫁的嫁,無任何不良影響。
因而谷家村的村民都知道,度溯山的山神每年只會收他們的當季作物貢品,選一個山神的人類新娘就只是個表面儀式,純粹是為了遵從谷家村先祖古訓,走個過場而已。
選這山神新娘的方式也很簡單,每年谷家村都會在村人口名單裏挑出一名不足24歲的未婚少年或少女,并通過抽簽的方式從中挑選出一名最佳人選,作為山神的人類新娘。
當然,如果在上一年就做過山神新娘的,那麽下一年就會被逐出名單之外,要再進入名單之內,就要隔一年才行。
而谷家村的人口數量也始終維持在六百餘人左右,是以這麽一代代傳下來,被選做山神新娘的人雖有重複,但從未斷過。
谷類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回到他和外婆居住過的那間老屋子裏,一進門,就發現大堂裏放了一大堆聘禮。
看着那堆明顯是按照最高迎娶規格置辦的聘禮,谷類忽然想起那惡鬼曾經對自己說過‘你既早已收下吾之定親信物,三書六禮的成親禮節吾定然會安排妥當……’
谷類又摸了摸自己口袋裏的龍紋黑金玉佩,心想,不會那麽巧吧?
見谷類站在大堂看着聘禮發呆,老早就守在谷類老家的一堆谷家村三姑六婆立馬拉住谷類嚷嚷道:“哎呀!還呆站着幹什麽!趕緊去熏香沐浴!”
沒錯,雖然被選作山神新娘的人只是需要走個過場,但這确确實實是在辦婚禮,什麽熏香沐浴,開臉上妝,冠絨花,喝一杯別親酒,吃一碗辭家米飯,鋪紅蓋頭,撒谷豆……
總之只要是古時候結婚所需的繁複儀式,那就一樣也缺不得,不然就是對山神不敬,是要遭報應的。
成親前要準備的事宜如此繁瑣,而谷類又這麽晚才回到家,到九月初九零點之前又只剩不過兩個小時,平日清冷的谷類老家霎時一頓人仰馬翻。
當谷類終于被收拾整齊,穿好了鳳冠霞帔,上好了新娘妝,切實做完了出嫁前所需要做的種種步驟後,谷類感覺自己已經脫了一層皮。
山神新娘做好出嫁準備後,就要戴着紅蓋頭,被谷家村的媒婆引導坐在轎辇上,随行的還有一幫子穿着黑色衣服的迎親隊伍,均是谷家村的村民。
谷類小時候曾問過他外婆,為什麽每年九月初九的迎親隊伍要穿黑色的衣服,而村裏其他人結婚的迎親隊伍卻是穿的紅色?
外婆諱莫如深道:“因為那不是為活人而辦的婚禮。”
谷類小時候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長大了才明白當時外婆為什麽會這麽說。
這為度溯山山神而辦的婚禮,的确不可稱得上是活人的婚禮。
而當山神新娘坐上了轎辇後,谷家村的村民就會将當季作物貢品以及轎辇上的山神新娘擡到度溯山的山頂上。
山頂有一座谷家村村民修建的廟宇大殿,名為‘酆都王廟’。
這酆都王廟裏供奉的,就是度溯山的山神。
谷類也只聽外婆說過,這度溯山山神來頭很大,是整個酆都鬼獄的最高主宰,連閻羅王也是他的手下。
如果用古時候陽間的說法來比喻的話,那這度溯山的山神就是個皇帝,整個天下都是他的。
而度溯山這個地方,正是這位皇帝的‘帝都居所’。
所以每年九月初九,也就是在這位皇帝的誕辰生賀日上,在‘帝都居所’上讨生活的谷家村人,就要獻上當季作物貢品以及可以讓帝皇歡心的新娘,祈求谷家村人代代福祉繁榮。谷家村人也因為敬畏這位帝皇,不敢直呼其名諱,便敬稱其為‘山神’。
而除了平時隔日去打掃的守廟人,以及每年九月初九那個特殊的祭祀儀式外,其餘任何時候谷家村人都不可擅自進入酆都王廟。
詭異的是,古時候人們結婚都是熱熱鬧鬧的吹唢吶,怎麽吵鬧怎麽來,而山神的祭品新娘隊伍在上山的過程中卻不可發出任何聲音,甚至所有迎親隊伍中的人都必須低頭前行,不可直視前方。
浩浩蕩蕩的出嫁隊伍卻清一色的穿着黑色的衣服,每個人都低垂着頭,根本不像出嫁隊伍,反而像在奔喪。
而且出嫁隊伍後面還必須跟着谷家村村民,谷家村有多少人,就必須來多少人,一個都不能少,而且必須要保持絕對的安靜。
出嫁隊伍來到酆都王廟前,安靜地撒谷豆,攙扶新娘與一黑紅色的木牌行拜天地、夫妻對拜等婚禮儀式後,山神新娘就需要進入酆都王廟的後堂房間裏,是為送入洞房。
然後,谷家村村民還需要在酆都王廟前搭戲臺,設不可讓活人入座的宴席。
然後由谷四叔帶領的谷家村戲班子上戲,由活人唱一出無聲的戲劇給臺下無人就坐的宴席看。
臺上活人戲,臺下陰人聽——這就是所謂的陽間人唱戲給陰間人看。
而其他谷家村村民則要躲在戲臺後方,不能出聲也不能探頭看戲臺外面的光景,只能在後臺服侍臺上的旦角兒上下戲,宛若古時候在戲班子後臺等候差遣的雜活人。
等谷家村村民唱完戲後,等過了子時,也就是現代的淩晨1點,就可以收拾戲臺子和宴席下山去。
至此,婚禮儀式也宣布結束,谷家村民只需要回到自己村裏開設給活人的宴席,安靜地吃完後,這個所謂的村祭儀式就結束了。
而作為山神新娘的谷類,則需要自己一個人在山上酆都王廟裏過一晚。
這也是谷類最不喜歡這個儀式的原因——要他獨自在無人的山上呆一個晚上,這也太特麽恐怖了吧!
可即便谷類再怎麽不喜歡,谷四叔的戲班子唱完戲之後,還是帶着村民們手腳麻利地收拾完東西後,就下山了。
連看都沒有看谷類一眼。
谷類只好獨自一人坐在布置滿紅黑色喜字的房間裏,聚精會神地觀察着四周的動靜,可不過一會,谷類就開始不斷地打瞌睡……沒辦法,坐了五六個小時的車,一下車又被三姑六婆折騰着沐浴熏香上妝,他現在真的又累又困。
此時,一股陰風吹開了谷類所在的新房,古式的木門發出了“吱呀”的門軸聲響。
谷類被這聲音驚得意識清醒了三分,但他實在太疲憊了,強撐着精神看了會被風吹開的木門,呆滞數秒,無事發生。
看了門口一會,谷類就開始耷拉着眼皮不斷點頭,蓋在谷類腦袋瓜上的紅蓋頭也因為谷類的動作一飄一蕩的。
“呵。”陰冷低沉的輕笑聲在谷類耳邊響起。
但谷類實在太困了,眼皮像黏住了一樣根本睜不開。
雖然眼睛困得睜不開,但谷類的觸感還在。
恍惚間,谷類依稀感覺蓋在自己腦袋上的紅蓋頭被掀起,然後就有兩片冰涼柔軟的東西貼住自己的唇,一口清冽濃厚的高度白酒就這麽渡了過來。
行完合卺禮,才方可圓房。
“咳咳——!”酒量從來都是一杯倒的谷類瞬即被這白酒給嗆燒到了,不由得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可也因為這口酒,原本就因困倦不已而反應遲鈍的谷類,腦袋頓時變得更加一團漿糊。
那冰冷的唇咬了咬谷類的耳珠,磁性的聲音在谷類耳邊響起:“笨小米,還認得出我是誰麽?”
谷類搖晃着腦袋,搞怪地用手指撐開自己的眼皮,竭力擡起腦袋看了眼面前穿着黑金色馬褂的人,傻笑道:“……嘻嘻!我認得啊,你不就是那色.鬼嘛!”
某色鬼:“……”
顯然谷類已經被眼前這色鬼灌的那一口高純度白酒給弄醉了。
因喝了酒而思考能力降為零的谷類見色鬼沉默了,不知為何又忽然委屈巴巴地撅起了嘴:“……你走!你這個沒有姓名的惡鬼!還說只要叫你名字就會出現在我身邊……你和哥哥一樣!都是大騙子!大豬蹄!”
谷類這是在埋怨某色鬼沒有告訴他真實名字。
某色鬼嘴角揚起一個邪肆的弧度:“你其實一直都知道我的名字,也知道我是誰,你只是拒絕想起。沒關系,我們還有一整晚上的時間,足以讓你記起我的真實姓名。”
一夜.春.色旖旎漫無邊。
第二天,待谷類清醒過來時,只覺自己腰酸背痛不已。
低頭一看,身上斑駁的歡/愛痕跡更是惹眼非常。
回憶起昨晚那段讓人臉紅耳赤的記憶,谷類就氣惱不已,立時一手抄起旁邊的枕頭狠狠地砸在地上撒氣。
那色鬼簡直不是人!不對,他本來就不是人!
那色中惡鬼居然一直捏着他的……而且還一直讓他叫出他的真實姓名,不然不給解放!
谷類後來甚至哭啞了嗓子,可憐兮兮地求放過,那惡鬼卻是食髓知味,需索無度,直到天亮才肯放他睡覺!
這是人幹的事嗎!就是鬼也幹不出來吧!
這根本不是一夜七次了好嗎!
昨晚的瘋狂,讓谷類的意識在極度歡愉和痛苦中徘徊,到最後,谷類确實叫出了一個名字,才讓惡鬼滿意地放他去休息。
只是在清醒過後的現在,那個名字谷類卻記不清了。
谷類的潛意識裏對那個名字很是忌諱,仿佛那個名字是潘多拉的魔盒一般,一旦打開了,就會帶來可怖的災厄。
而且,他雖然被惡鬼給XXOO了,但卻出奇地沒有抵觸心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谷類拿枕頭撒了一通氣後,才開始觀察四周的環境。
形形色色的藍色景德鎮青花瓷器放在裝飾用的實木高架上,兩把中式古韻的酸枝木椅中間還有一張雕刻了龍飛鳳舞的茶水小桌……
看着周遭熟悉到骨子裏的房間擺設,谷類的瞳孔猛然一縮,身體更是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
他現在身處的這個房間,根本不是度溯山山頂酆都王廟裏的詭異新房,而是一間充滿古韻的中式少爺房。
一間自谷類六歲以後,就再也不敢踏入第二次的噩夢之地——屬于鄰家小哥哥的房間。
怎麽回事?他不是在度溯山山頂的酆都王廟裏頭麽?怎麽會在這裏?
難道又是像上次那樣,睡一覺之後就從1038宿舍裏瞬移到了A棟教學樓?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谷類坐在那張他熟悉到再也不能更熟悉的明清雙人古典中式大床上,原地驚駭數秒,就立刻抓起在床頭櫃上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穿在身上。
慌亂中,谷類沒注意到他所穿的衣服根本不是現代服飾,而是中式的小馬褂,和他小時候經常穿的款式一模一樣。
急急忙忙地扣好小馬褂的扣子,谷類立時神色緊張地躲進了床底下。
谷類一躲好,房間就傳來‘吱呀’的一聲開門聲。
一把讓谷類夢回千百次的熟悉聲音響起:“笨小米,每次躲貓貓都藏在我房間的床底下,我都不用去其他地方找了。”
夢中無數次的躲貓貓,讓谷類的淚水瞬間盈滿眼眶。
沒錯,這是他十多年以來一直在做的美夢,也是他揮之不去的噩夢。
此刻竟二度于這個游戲中,再次上演。
不知是夢境之人還是現實之人的鄰家小哥哥正想将谷類從床底下揪出來之際——
“啊——!”
“……老婆!快帶小冕走!”
“……不!嗚啊啊啊——!”
走廊外忽然傳來讓人頭皮發麻的刀片入肉聲,還有鄰家小哥哥的媽媽那駭人至極的嘶啞哭嚎。
屬于死神的淩亂腳步聲也在逐漸逼近谷類二人所在的房間。
鄰家小哥哥腳步一頓,然後就走到床邊蹲下身摸了摸谷類的頭,溫柔道:“小米,你躲在這裏不要出去。放心,哥哥會保護你的。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
一直醞釀在谷類眼眶的淚水悄然滑落……但為何真正的你,在那之後,卻從沒回來過?
鄰家小哥哥從房間裏出去後,用月白色門紙糊着的房門上,忽然濺出一道血月的形狀,染紅了纖薄的門紙,大量的血液從門外滲透到門內。
然後外面便一片寂靜。
“嗚嗚……”谷類捂住自己的嘴,始終忍不住嗚咽到哭出聲。
無論夢回多少次,重複看見這個血色場景,依舊讓谷類錐心不已。
平常這個夢做到這裏便會戛然而止,谷類會從夢境中醒來,回歸現實。
然而今天,這個夢境卻繼續了下去。
谷類擦了擦眼裏,在床底下躊躇片刻,才爬了出來。
谷類小時候雖然經常到鄰家小哥哥的家裏玩,然而每次見到鄰家小哥哥還是高興得像個傻子一樣,只知道整天粘着對方要陪他玩那些弱智的游戲,卻很少碰鄰家小哥哥房間裏的東西。
現在谷類真正身處鄰家小哥哥的房間,才發現自己其實對他的了解不深。
就好比放在書桌旁的立式畫架,畫架上有一副被白布蓋着的畫,立式畫架旁還有許多已經表好的畫框……谷類從不知道鄰家小哥哥還會西洋油畫。
谷類掀開蓋在畫架上的白布,這是一幅用彩色油畫描繪而成的人物場景畫。
畫面上有兩道神聖的身影,他們都有巨大的十六翼羽翅,黑翼天使将白翼天使壓倒在一個石臺上,十指相扣,紅色的十字聖劍從黑翼的天使背心直刺到白翼天使的胸口,二人的表情寫滿悲傷。
谷類不由得猛地瞪大了眼睛,立刻拿起放在畫架旁的另一幅畫:這是一幅海底場景圖,一條墨青色魚尾的人魚和另一條鉑金色魚尾的人魚交纏在一起,他們依偎着彼此,盡管周遭有可怖的黑色藤蔓将他們緊緊包裹,但他們的表情依舊随和安寧,仿佛擁有了對方,就擁有了全世界。
谷類又拿起其他已經表好的畫,這些畫中的內容都是他曾經去過游戲世界。
除了他經歷過的BE、NE等結局外,其餘畫作則全部是谷類的單人形象油畫作。
谷類的一颦一笑,或噘嘴或生氣,全部生動地記錄在油畫中,其作畫的精細程度,用躍然紙上來形容也不為過。
如果作畫的人不是有着極大的耐心和專注力,是根本無法描繪出一個人如此多的細微表情的。
而這些油畫的左下角都有一個小小的,十分不起眼的中文簽名:巍冕。
谷類拿着油畫的手在發抖,淚流不止……
原來一直都是他,那些所謂的目标攻略對象,一直都是他。
至此,深埋谷類心底的潘多拉寶盒也悄然打開:鄰家小哥哥姓巍,單名一個字,冕。
——巍冕,就是鄰家小哥哥的真正名字,也是昨晚那惡鬼一直讓他喊的名字。
以前并不是他記不起來,而是他不願想起來。
因為從剛才重演過無數遍的夢中場景裏,從房間外那令人不安的聲音中,谷類就已經大概猜到鄰家小哥哥一家可能已經遭遇不測。
只是谷類內心一直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所以他一直逃避着,以為巍冕哥哥會如約回來找他。
甚至在之後成長的歲月中,他刻意遺忘了這個事實。
在刻意忘卻的時光中,谷類甚至漸漸遺失了鄰家小哥哥的真正名字。
只讓自己記得,有這麽一個他連名字都記不清的神秘人,他一直在尋找。
而這個人,他一定還活着。
這甚至已經成為了谷類的信念——他在尋找的這個人,一定還活着,只是不知身在何方。
而現在,谷類不知道這個打着戀愛旗號實則是恐怖逃生的全息游戲,是為了提醒這個他已經刻意遺忘的殘酷現實,還是純粹只是游戲環節中的一部分。
但有一點,谷類是清楚的。
這個似真如幻的夢,他已經做到了盡頭,也是時候醒來了。
眷戀地看了眼畫架上的畫,谷類深呼吸一口氣,走到染滿鮮血的房門前。
一把打開了這道讓他痛苦和恐懼了十多年的中式大門。
門外,春風吹起楊柳枝,一道穿着黑金色馬褂的清隽身影站在柳樹下。
谷類不由得猛地瞪大了眼睛,立刻向前跑了幾步,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巍冕。
巍冕轉過身來,溫柔地看着谷類微笑。
谷類已經跑到巍冕跟前,他伸手想要抱住巍冕,但耀目的星點光芒卻從巍冕身上熒點散出,不過數秒,巍冕整個人便消失在空中。
抓在谷類手中的,只餘數點星光。
适時,系統的提示音響起:
【在14天內根據‘提示’找到‘目标攻略對象’任務完成。】
【恭喜玩家WM5201314通關998級位面戀愛世界,十秒後将進行位面世界脫離。】
視野中驟然出現一片白光,谷類再次回到了游戲玩家的中場休息界面,宇宙之間。
“嗚嗚嗚……”谷類忍不住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蓋哭個不停,宛如一個小孩。
哭了一會,谷類立刻想起巍冕是和自己一起進游戲的,希望之光立刻在谷類眼中重燃。
谷類立刻向巍冕發出組隊邀請。
然而游戲系統卻提示,不存在編號GL04527的玩家。
谷類眼神立刻黯淡了下來。
……果然是大騙子。
‘等我回來’的諾言,巍冕就從未遵守過。
谷類已經分不清和他組隊的巍冕是否真的真實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又或者他只是游戲裏虛構出來的一堆數據。
畢竟這游戲連他所在的真實世界都能百分百還原,那麽造出一個和巍冕性格相同的AI目标攻略對象,就根本不是一件難事。
無論如何,谷類已經不想繼續留在這個讓他傷心又失身的游戲裏,于是谷類便爽快地兌換了退出游戲的按鈕。
通關了998級戀愛位面世界,谷類的積分也早就超過1000分。
兌換完退出游戲的按鈕,谷類就只剩下6積分。
谷類并不想繼續進這游戲,也沒有将這些分販賣出去的意思,于是就打算将這些積分這麽放着。
一個月後,谷類從網絡/安/全/局統一安排的醫院中出院了。
然後谷類就重新回到了堯都大學,繼續他的大一校園生活。
由于《敢愛上別人你就死定了》這款游戲已經致使上百人死亡,性質極其惡劣,在社會和網絡上都已經引起很大的輿論風波。
谷類又是第一個從這款死亡游戲中安全脫離的玩家,事後也有許多媒體想要采訪谷類,但都被網絡/安/全/局的有關工作人員給一一擋了回去。
當然,谷類在醒來後也被網絡/安/全/局的有關工作人員盤問了好大一輪,包括如何通關,如何獲得積分等等細節……
除卻游戲中那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谷類都向網絡/安/全/局有關工作人員全盤托出了。
谷類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從這款蛋疼的游戲裏解脫。
因為以一個過來人的經驗來講,這游戲實在不會給人什麽好的游戲體驗。
而讓谷類感到些許安慰的是,他玩的那個998級的戀愛游戲世界裏,有24名學生慘死的事情,在現實裏沒有發生。
祈元勳依舊轉學了,張衡成了學院第一,楊雲依舊是那個神棍天師,大家都好好的活着。
谷類的宿友歐晃和斐秋也依舊生猛地天天熬夜打游戲,日日互怼愛吵架。
只是當谷類問起歐晃和斐秋是否記得巍冕時,他們都一臉茫然問:“這誰?”
顯然他們從未聽過巍冕的名字,自然也從不認為巍冕曾和他們當過短短幾個月的舍友。
谷類剛開始有過迷茫,甚至還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了,導致自己臆想出巍冕這麽一個人來。
可當谷類去看精神醫生的時候,醫生也只是說他情緒有點低落,并沒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剛剛從醫院裏出院的谷類精神狀态實在不佳,他也沒有了心思錄視頻剪視頻上傳B站,繼續維持他那人氣TOP3的UP主稱號。
除了上課之外,谷類依舊每天宅在宿舍裏,作頹廢狀。
如此持續了一周,饒是歐晃和斐秋這等游戲宅也看不過去了,便替谷類向班主任請了一周的假,并慫恿谷類回老家散散心。
谷類不想回去那傷心地,畢竟他剛從那游戲裏撕心裂肺地出來,現在他可不想再次回去那傷心地。
因為如果他們回去,要是巍冕家那棟古風建築物在,也就說明巍冕的确是死了,這會讓谷類很難受。
但要是巍冕家那棟古風建築物不在,那就說明巍冕這個人是谷類幻想出來,谷類會更難受。
谷類現在是宛若一只小烏龜,整天想要鎖在殼子裏不出來,各種逃避。
歐晃啧了一聲,說:“你不是懷疑那個什麽巍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嗎?那你這次直接回去看看有沒有那棟建築物在,不就知道了嗎!”
斐秋也說:“對啊,你整天這麽個憂郁勁也于事無補,幹脆回老家看看,這回哥倆陪你一起去,路上擔保不寂寞。”
歐晃呸了一聲:“擦!別說得好像我們要去狗帶一樣!就這麽說定了,假我們也已經請好了,車票也幫你買好了,明天咱三一起出發去巍家莊!”
谷類這才從頹廢恍惚的狀态中回過神來,疑惑道:“什麽巍家莊?我的老家明明是谷家村。”
歐晃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大吼一聲:“天啊!斐秋,你看看!這家夥已經恍惚到連自己老家的名字都記錯了!”
斐秋擔心地看了眼谷類:“大米,你要不再去看多次醫生?我總覺得你的精神狀态有點問題。”
谷類去看了一次精神科醫生已經被當成精神病了,他可不想再去多一次,況且那醫生也說他沒有什麽問題,于是谷類便拒絕了。
斐秋也只好嘆了口氣,拉着歐晃一起幫忙收拾行李去了。
第二天,谷類和歐晃斐秋三人一起坐了五六個小時的動車以及小巴車後,終于來到了巍家莊。
谷類拖着自己的行李,帶歐晃和斐秋來到自己和外婆住過的老宅,然後就看到一棟熟悉的中式古風豪宅坐落谷類家隔壁。
谷類不由得一怔,随後便低下了頭,內心一片黯然……
巍冕這個人曾經存在過,但他現在已經不在了。
眼前的古風建築大宅已經告訴了他這個事實。
歐晃和斐秋看到谷類一臉要哭不哭的樣子,頓時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只好嘆了口氣,站在谷類身邊拍拍他肩膀,表示兄弟在,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情時,要哭就哭吧,別忍着。
這時候,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過谷類三人,快要路過谷類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疑惑的問:“是小米嗎?”
谷類認得這老頭,是十幾年前村裏戲班子的醜角兒,人稱谷醜爺。
不過依照歐晃和斐秋的說法,這個村子裏的人似乎大部分人姓巍,只有一小部分人姓谷。
而能進戲班子的人,都必須是巍姓本家,谷姓的村民只是舊時巍家莊的外卿鄉客而已。
這些都是歐晃和斐秋和谷類說的,至于歐晃和斐秋為什麽會知道這些……
歐晃和斐秋表示:這特麽就是谷類還沒住院之前告訴他們的啊!
是以谷類估計眼前這大爺,大約是姓巍的,便道:“巍醜爺?”
巍醜爺應了一聲:“你都十幾年沒有回來過了,小類,老頭子我差點都認不出你的樣子來了,要不是你拖着行李箱站在你外婆家門前,我還不會特意來看看你的臉呢。”
到底有十幾年不見了,谷類和巍醜爺并不算熟,只得寒暄敷衍道:“是啊,這裏變了好多呢。”
見狀,巍醜爺就開始嘆氣說如果谷類六歲那年不是出了那種事情,谷類也是能留在村子裏繼續讀書的,不至于被巍家莊的人給趕出去省城讀書。
谷類對自己六歲那年的事情,也只有那個夢境裏的模糊記憶,又由于當年自己實在年幼,記得不是很清楚,是以谷類便一下子來了興致。
谷類:“巍醜爺,當年是怎麽回事?我當時年紀小,很多事情都不大記得了。”
聞言,巍醜爺是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
原來在谷類六歲那年,巍家莊發生了一件非常殘暴的入室滅門事件。
而這被滅門的一家,正是谷類小時候的鄰居,巍村戲班子的班頭,巍鎮雄一家。
據當時的警察調查後了解,這是一起仇殺案。
巍鎮雄在巍家村當了三十餘年戲班子的頭兒,他帶的戲班子十分出名,不但上過電視,還曾經全國巡游演出過。
除此之外,巍鎮雄每三年都會帶整個戲班回巍家莊住一個月,為的就是要辦巍家莊的村祭儀式。
只因巍家莊地處的度溯山,是地獄主宰酆都大帝的家門口。
因而每過三年,巍鎮雄都會依照巍家老祖宗傳承,供奉當季作物以及人類新娘,并将之擡上度溯山山頂的酆都王廟裏,唱七天七夜無聲戲。
後來巍鎮雄年紀大了,不想勞碌奔波了,才回到了巍家莊繼續培育青才,讓後輩繼承他的戲班子。
因此不少想要學戲做角兒的小白都找來了巍家莊,想要拜巍鎮雄為師。
但巍鎮雄堅持只收巍家莊的村人入戲班子,其餘非巍姓的外地人就只能做雜役。
在這群雜役中,有一個年輕人十分有唱戲曲的天分,這個人就是谷阿四,後來的人都稱他為谷四叔。
谷四叔雖然只是個雜役,整天搬搬擡擡招呼這個招呼那個,只有在閑歇時候才有空看看戲臺上的巍家戲班子排練,偷偷師。
于是谷四叔就白天做雜役活,深夜自己偷偷上戲臺排練,如此在巍家戲班呆了四五年,也算學了個七七八八。
然後谷四叔就自己出來組戲班,但谷四叔并沒有像巍鎮雄那樣只收同姓氏的巍家村人,而是将去巍家戲班求學不得的衆多戲曲天分的雜役召集了起來,自組了一新戲班,名為‘大家戲班’。
巍鎮雄知道這件事後只不屑地哼了聲,他十分瞧不起谷四叔,認為谷四叔只是個半路出家的野路子,根本成不了大氣,也就沒管谷四叔這幫子食碗面反碗底的‘反骨仔’。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雖然谷四叔組的戲班人員質量參差不齊,但勝在谷四叔有天分,他編排的戲夠新穎夠有味,逐漸的就将巍鎮雄戲班裏的客人給吸引了過去。
而巍家戲班缺是走的傳統戲路,戲臺本十年如一。
巍鎮雄看着日益減少客人,以及逐漸式微的戲班子收入,便開始對谷四叔的戲班感到不滿,他認為是谷四叔的戲班搶走了他們的客人。
于是巍鎮雄就動用自己在戲曲界的影響力,開始全方位大肆封殺谷四叔的‘大家戲班’。
在巍鎮雄的影響下,全國各地的戲臺子都開始抵制‘大家戲班’,到後來,谷四叔的戲班甚至沒有戲臺可以上戲。
沒戲唱,戲班也就沒有收入,沒有收入,‘大家戲班’就維持不下去。
但谷四叔沒有放棄,他四處問人借錢,還努力打通關系,拼了命的想在巍鎮雄的阻撓下,讓‘大家戲班’得以生存。
可這終究不是辦法,谷四叔只是個沒權沒勢的野路戲班子,哪裏比得上巍鎮雄這個影響力深遠,甚至有民間戲劇官方組織在背後資助的正統戲班子呢?
在各地戲臺都不接受‘大家戲班’的情況下,谷四叔用心畢生心血組建的這個戲班終究是散了。
雖然戲班裏的‘非正統戲子’都對谷四叔的知遇之恩很是感激,但人都要吃飯,他們跟着谷四叔沒飯吃,也只能另尋出路。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巍鎮雄徹底惹怒了谷四叔這個山村莽漢。
于是谷四叔爆發了,他只是一介粗漢,又沒成家,在巍家村裏的親人也只有一個剛六歲的男外甥,以及一個半條腿已經踏進棺材裏的太婆婆。
被斷財路和毀掉心血戲班的仇恨蒙蔽了谷四叔的雙眼,他在一個天色昏暗的傍晚,抄起大砍刀就沖進了巍鎮雄家,将他們一家三口,即巍鎮雄本人,巍鎮雄的妻子周淑芬,以及巍鎮雄的獨子巍冕給殘忍屠殺了。
而當時年僅六歲的谷類,正巧在巍冕房間裏和巍冕玩躲貓貓。
也因為谷類親眼目睹了巍冕的死亡,受到的精神沖擊太大,幼小的谷類無意識地開啓了自我保護的殼子,選擇性地遺忘了那個最關鍵的名字,并自我催眠那個他一直在尋找的人,一定還活着。
這件案子在當年引起了很大轟動,因為三名死者之一是極富盛名的戲曲才子巍鎮雄。
後來谷四叔被警察抓了起來,判了死刑。
谷類的外婆也因為這事而病倒了,沒過幾個月就去世了。
而當時被遺留在案發現場的谷類年僅六歲,被巍家莊的村民抓去一通盤問後無果,然後就被巍家莊的村民扔到G市的孤兒院自生自滅。
這便是十多年前巍鎮雄一家慘遭滅門的真相。
巍醜爺甚至還回家翻出了當時的新聞報紙給谷類三人看。
谷類捏着那陳舊的報紙,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雖然他心中已經知曉巍冕已然不在人世,可當殘酷的真相直接撕開自己已經結痂的傷口時,還是會感到疼痛的。
谷四叔固然可憐,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巍鎮雄也沒想到,自己和谷四叔的恩怨,會連累到無辜的妻兒吧。
谷類深呼吸一口氣,壓下眼鼻間再次湧起酸澀之意。
雖然巍醜爺說的,和他夢境中的事實相差不多,但很多細節卻是不同的。
比如在谷類的認知中,谷四叔的戲班子從來都只收姓谷姓人,不存在收非谷姓外地人的說法。
而且祭拜酆都大帝的村祭儀式,居然三年才一次?
以及,為什麽自己在夢境中一直都以為巍家莊是谷家村呢?
難道真的是他自己搞混了嗎?
谷類與巍醜爺交談的這段時間裏,天色也逐漸暗了下來。
見天色不早了,谷類就和巍醜爺道別,帶着歐晃和斐秋進了自己曾和外婆住過的老宅。
這間老宅是谷類父母辛苦打拼一輩子買下的房,雖然是巍家莊的二手房,但格局很好,基本的前後院、主人房少爺房等是備齊的。
可惜谷類的父母死的早,買下這房子後也沒住過幾次。
而自從谷類的外婆去世後,谷類也很久沒有回來住了。
坐了這麽久的車,谷類一行人也累了。于是谷類和斐秋歐晃打掃收拾了兩間房後,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夜半時分。
谷類躺在自己曾經住過的少爺房裏翻來覆去,各種睡不着,便起了床打算去院子裏走走。
如果是以前,谷類是斷然不敢在大晚上自己一個人出去的,但這個房子是谷類小時候就住過的,加上在全息游戲裏撞鬼撞多了,谷類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谷類在長滿雜草的院子裏走走停停,心裏想着得空要找人來幫忙除除草時……
左邊廂房的燈忽然亮了!
谷類霎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歐晃和斐秋是住在谷類隔壁的少爺房裏的,這左廂房是谷類外婆生前住的地方。
這大半夜的驟然亮起燈來,也就只有鬼了……
谷類抹掉額頭忽然冒出來的冷汗,心想這能在自己家裏出現的鬼,多半是外婆或者谷四叔。
而且這燈早不亮遲不亮,偏偏在谷類半夜出來溜達的時候才亮,顯然是廂房裏的主人在邀請谷類進房一敘。
谷類猶豫了半響,想到對方很可能是自己的親人鬼魂,便給自己打氣壯膽,走近了那左廂房。
走到那亮着燈的左廂房門前,谷類先禮貌地敲了敲門。
房裏緩緩傳來幾聲咳嗽,然後便是一個老年人的沙啞聲音:“……進來吧。”
谷類眼眶霎時一紅,這是他外婆的聲音。
推門進了房間,谷類發現外婆正坐在一盞小油燈旁補衣服。
谷類能确定眼前的人是外婆的鬼魂,但他卻出奇地絲毫不感到害怕,可能是因為眼前的鬼魂是他的親人的緣故吧。
谷類乖巧地坐在自己以前常坐的位置上,定定地看着外婆一針一線地補衣服。
外婆放下了手中的針線,慈祥地看着谷類:“小米,都長這麽大了。”
逝去多年的至親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而且還能和自己說說話,這是谷類自從六歲以後的永遠不能實現的奢望。
谷類忍不住鼻子一酸,喉嚨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外婆拍了拍谷類的小腦袋:“都嫁人了,還這麽愛哭鼻子呢。”
谷類聞言不由得一怔:“……嫁人?”
他的确是上過花轎甚至還洞了房,但那只是《敢愛上別人你就死定了》那款坑爹游戲裏的游戲劇情,不能當真。
外婆慈祥地笑了:“傻孩子,你以為你經歷的那些嫁娶儀式都是假的,都是你在玩游戲是不是?”
外婆好笑地敲了敲谷類的腦袋:“如果沒有我首肯,巍冕那小子能下得了聘書禮書那些嫁娶文書麽?如果是假的,外婆又怎麽會去參加你的婚禮呢?”
谷類震驚了:“難道那時候,您在場……”
外婆微笑着點了點頭:“巍冕現在成了酆都的帝皇,你又和他結了陰親,将你交給他,我也走得安心。”
谷類着急地抓住外婆的手:“那他現在在哪裏?”
外婆指了指谷類家和巍冕家連通的那道小門,意思就是:谷類要找的人就在那道中式小門後面。
星點光芒霎時在谷類的雙眼閃爍,谷類立刻對外婆說:“外婆!我先出去一下!”
然後谷類就頭也不回地向着那道中式小門奔跑而去。
坐在房間裏的外婆微笑着搖了搖頭,屬于鬼魂的身形漸漸透明:“嫁出去的孫子,潑出去的水啊……”
谷類跑到那中式小門前,明明一推開門,就能看到朝思暮想的人,此刻谷類卻遲疑了。
萬一他推開了門後,再次重演游戲裏巍冕身形消散那一幕的話,那該怎麽辦?
谷類自問自己的心已經千瘡百孔,再也承受不住更多的絕望。
因此谷類猶豫了,他伸出了推門的手,又縮了回來。
或許一直讓自己有所期待,才是最好的狀态。
以前的谷類就是抱着這種心态,一直竭力否認去相信巍冕已經死了的事實,就為了讓自己有所期待,在失去所有至親之人後,能有活下去的希冀。
谷類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在小門前後退了一步。
……他又想逃避現實了。
小門後傳來一聲嘆息,接着小門便被打開。
一只溫暖的大手抓住了谷類的手腕:“捉到你了,我的小朋友。”
谷類擡頭望向巍冕,盈滿淚水的眼中充滿眷戀:“……哥哥,這次你會丢下我嗎?”
被抛下太多次,谷類已經變得患得患失。
巍冕心下一痛,抓住谷類的手将谷類抱進懷裏:“既成夫妻,便再也不會分離。”
谷類緊緊地回抱巍冕,頭埋在巍冕胸前眼淚流個不停,哽咽着道:“……你說的哦……再說謊……就是小狗。”
哭個不停的谷類攥住對方衣衫的手甚至發了白,像是生怕對方在下一秒便會消失。
巍冕摩挲着谷類的背,将哭的臉蛋通紅的谷類從自己懷裏挖出來,親了親對方哭腫了眼睛,寵溺道:“好,再說謊就是小狗。”
二人對視片刻,雙唇緩慢貼合。
“……唔嗯。”谷類主動張開了唇,讓巍冕得以攻城略地。
親着親着,兩人就親到了床上。
……讓人面紅耳赤的雲雨之歡過後。
谷類趴在巍冕身上緩了好一會,才将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問了出來:“為什麽我玩的最後一個游戲世界和現實世界會如此相似?然而在一些細節上卻截然不同?”
比如明明是完全相仿的兩個世界,現實世界谷類的老家是巍家莊,谷類卻記成了谷家村。
明明是巍鎮雄帶的巍家戲班子,谷類卻記成了是谷四叔帶的谷家戲班子。
三年一度的村祭儀式,也讓谷類給記成了一年一次。
巍冕親了親谷類因剛才那事兒而哭紅了的眼角,開始耐心的解釋了起來:
其實谷類在進到第三個游戲世界裏時,現實世界就與谷類所處的那個游戲世界正在進行調和。
萬物都有陰陽兩面,如果說現實世界是陽的一面,那游戲世界就是陰的那一面。
只有陰陽調和,才能讓所有的位面世界保持一種恒定有序的狀态。
也只有最基礎的陰陽兩面保持了平衡,在這個基礎上,才能衍生出無數個分支的位面世界。
也就是說,游戲世界和現實世界,其實都是真實存在的世界,只是為了位面的平衡,而不得不分為了陰陽兩面。
而谷類在潛意識裏之所以一直認為巍家莊是谷家村,原因是谷類在六歲之前,一直生存在‘陰’的那面世界,也就是游戲世界。
等谷類六歲以後,就因為世界線的變動,而産生了分支,去到了‘陽’的那面世界,也就是現實世界。
湊巧的是,通過W社的全息游戲頭盔,谷類進入游玩了《敢愛上別人你就死定了》這款游戲後,又陰差陽錯地回到了‘陰’的那面世界。
游戲世界和現實世界的背景架構是一樣的,只是在小細節上存在着分歧。
但無論是哪個世界,都有谷類生存過的足跡,巍冕和谷類的最初羁絆也從未改變。
谷類雖然聽完了巍冕的解釋,但他還是一臉蒙圈,明顯有聽沒有懂。
巍冕微笑着捏了捏谷類的臉:“聽不懂也沒關系,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任何事情,能将我們分離。”
被巍冕如此親密地擁抱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感籠罩在谷類心頭。
想起《敢愛上別人你就死定了》這游戲造成了不少人死亡,谷類又忍不住用責備的語氣問:“那個游戲頭盔是你大量郵寄出去的嗎?”
巍冕搖了搖頭:“郵寄游戲頭盔的并非是我所為,而是我的敵對勢力所作。他們為了測試一個能治療人腦精神疾病的儀器,故意郵寄了大量的游戲頭盔到很多平民玩家的手裏,開始時我并不知情。後來你也收到了這個頭盔,我手下彙報了這件事給我,然後我也進游戲了,并因禍得福,順利找到了你。”
谷類一下子抓住了巍冕話語中的重點:“你的部分手下?我聽外婆說,你現在出息了,當了地獄的皇帝,是真的嗎?”
巍冕點了點頭:“嗯,在游戲世界那邊,我多次想要帶你回酆都帝宮,因為我那敵對勢力在游戲世界裏的影響力很大,我怕你會受到傷害。可不知為何我去接了你兩次,兩次你都很抗拒。所以我只好先去處理了敵對勢力的事情。”
這也是巍冕在第三個游戲世界裏很少出現在谷類身邊的原因。
谷類不由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當時你是那惡鬼的形象,我被你吓得不行,根本就不知道是你……”
巍冕捉住谷類的手,親了親手背:“你當時很害怕麽?我很抱歉。”
谷類無辜地瞪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當然會害怕,你當時那麽兇!”
還那麽色!他一醒來就被上下其手,能不害怕嗎!
巍冕眼神一暗:“是什麽地方兇?這裏嗎?嗯?”
巍冕抓住谷類的手引導到不可描述的地方……
二人又嬉鬧了好一會。
巍冕抱着谷類躺在那張明清雙人雕花大床上:“小米,我給你的龍紋黑金玉佩呢?”
邊說,巍冕還有一搭沒一搭地拍着因為剛才那.檔.子事而困得不行的谷類的背,宛若哄小孩子一般。
谷類睜開愛困的眼睛,從散落在床邊的衣服口袋裏掏出那玉佩遞給了巍冕。
巍冕輕握龍紋黑金玉佩,玉佩就化作兩枚玉戒指。
然後巍冕就牽起谷類的手,将其中一只玉戒指戴到谷類的中指上,與谷類十指相扣。
谷類看着玉戒指,忽然想起一個不對勁的事,立刻掙紮着爬起來,并用手撐在巍冕的胸膛前,低頭質問被自己壓在床上的鬼,道:“對了!我還沒有問你!既然那游戲不是你搞的鬼,那為什麽你可以每次都成為我的目标攻略對象?!”
巍冕伸手将谷類垂落在臉龐上的發絲撩到耳後:“因為我是位面之主。”
谷類懵逼了:“你不是那什麽酆都大帝麽?怎麽又成了位面之主?還有這位面之主又是什麽東東?”
巍冕:“酆都大帝只是我在這個位面世界裏的一個身份,我的真實身份是位面時空之主,所有位面空間世界,我都可以來去自如。”
谷類震驚了:“卧槽!這也太牛逼了吧!”
巍冕深情地看着谷類:“小米,願意和我來一場沒有終點的位面之旅麽?”
谷類聞言不由得一怔,随後便微笑着低頭親吻對方的唇。
“樂意至極!”
感謝你能看到這裏,至此,《在乙女戀愛游戲裏逃生》這本書就完美大結局啦!!!
這最終章我寫了好幾天了,一萬五千字QAQ超肥的有沒有!!
後續還有1-2個番外,大概都是谷類和巍冕醬醬釀釀的故事,敬請期待噢~~
接檔文《六個男人為我争風吃醋》
求收藏=3=3=3=
文案:
藺嘉佑是個有錢多金的鑽石王老五,俗稱豪門老男人,他也一直在維持着自己酷帥狂霸拽的霸道總裁人設,直到有一天,他發現自己手機裏忽然多了個無法卸載的湖綠文學閱讀APP。
這個APP裏面連載的文章都是:
穿成豪門老男人的白月光
穿成豪門老男人的前妻
穿成豪門老男人的宿敵
穿成豪門老男人的前男友
穿成豪門老男人的青梅竹馬
穿成豪門老男人的初戀情人
艹蛋的是,這些書裏的豪門老男人全都叫藺嘉佑!!!
而且藺嘉佑只要和他的白月光、前妻、前男友等人互動過後這些書就會有更新!
這本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最可怕的是,
藺嘉佑從這些書的當天加更章節裏,得知他的白月光,前妻,宿敵,前男友,青梅竹馬、初戀情人,都想搞大他的肚子!!!
#全世界都在為我而修羅場!#
#他們都想讓我懷孕怎麽破!#
這特喵就很可怕了有木有!
排雷:
1.各種性格的精分切片攻X病弱傲嬌作精受!受性格作天作地!非快穿。
3.堅定 1V1 HE 不動搖!
感謝你們能看到這裏,希望在爛作者的下一本書還能看到你的身影~~~
鞠躬,退場。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灌溉了營養液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枳 20瓶、今天太太也沒更新 5瓶、biu biu! 1瓶、幾點能到呢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