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你是純陽宮的掌門。”謝夢征看向夷簡,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感覺,他不知道是喜是悲,他只是覺得,夷簡故意隐瞞了身份。
“随我來。”夷簡并不回答,而是領着謝夢征走過長長的道路,帶着他前往側殿。
溫連從地上站起,望着遠去的二人不解,掌門為什麽會認識師弟,看他二人撚熟的樣子,溫連心中一陣不喜,轉而一想覺得不可能。
掌門或許只是……
溫連又想起另一件事,剛剛見師弟,他身後似乎背了一把劍,劍,溫連有些頭疼,師弟竟然是個劍修,這事要是讓師尊知道,怕是麻煩了。
此地清淨寂寥,只有白茫茫一片,積雪不化,透徹肌骨,夷簡引着謝夢征來到廊下,“你拜入希清門下,怕是棘手了。”
“什麽意思?”謝夢征道。
“希清是法修,他素來不喜劍修,若是旁人還好,可你是他的弟子,他自不許你修劍道。”夷簡含笑望着謝夢征,眼中稍有惋惜。
謝夢征沉默了,他一個劍純,誤拜法修門下不說,他這位師父很有可能要他轉氣純。
做氣純怎麽可能體會到人劍合一的快樂!
“正所謂萬法歸一,殊途同歸,大道仍是大道,只是走另一條路。”夷簡邀請謝夢征坐下,轉身取出一套茶具,在那泡茶,他的動作行雲流水,自有三分禪意,氤氲的水霧蒸騰上夷簡的眉眼,便如遠山眉黛,讓人可望不可及。
像畫中仙,謝夢征不知為何有這個想法,夷簡越完美無缺,他就越覺得不對,像夷簡這樣的人,不該存在這個世間。
如無垢之羽,不該染上世間的漆黑,于是幹脆消散于無形。
“當個法修如何?”茶泡好了,夷簡倒了一杯推到謝夢征面前,勸慰謝夢征,“希清善于煉丹,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大師,你向他學丹道不吃虧。”
“你的名字?”謝夢征回過神來,愣愣看着夷簡,“你是純陽宮的掌門,但是你的名字是什麽?”
“純陽宮第二十六任掌門道號夷簡。”他低下頭來,端起自己的茶杯,先是輕嗅了一下,而後抿了一口,見謝夢征不動他面前的茶,勸道,“嘗嘗看,蓮花峰上的霧茶。”
“好。”雖然夷簡的回答和常人有些不同,謝夢征還是知道了對方的名字,他舉起面前的茶來,不像夷簡那樣一聞二品三飲,而是一口氣全灌下了,正是牛嚼牡丹。
靈茶一經下肚,便成靈氣四散開來,透入肺腑,深入肌理,治療謝夢征因心魔反噬帶來的內傷。
“謝謝。”胸口的悶痛消失不見,謝夢征這才知夷簡特意泡茶給自己,擡頭見夷簡含笑望着自己,謝夢征不好意思加了句,“掌門。”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見謝夢征氣色好了不少,夷簡收回目光,說起之前的話題,“你考慮如何?”
“不當劍修當法修。”謝夢征才開口,做背景板的周流星位就不依了,飛到觀月身邊,長鳴一聲,大有你敢當法修我就帶觀月離家出走。
“就算我同意它也不同意。”謝夢征握上周流星位,拂過劍身面帶眷戀,“我想做劍修。”
夷簡望着靈性通人的周流星位,眼中閃過一縷暗傷,很快歸複如初,他笑道,“我便不強求你。”
謝夢征點點頭,打心底感謝夷簡的一片好意,夷簡是替他考慮,但是謝夢征想做劍修,否則在最初他也不會選擇純陽。
至于為什麽做了劍純,謝夢征表示,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觀你心境澄明,眉眼不染紅塵,怎會在天梯入了心魔道,還傷到如此?”夷簡說完,面帶歉意道,“抱歉,這是你的私事,我不該多問。”
“我……”謝夢征下意識摸上懷裏的匕首,望着夷簡溫柔淡然的眉眼,深吸一口氣道,“我是來向純陽宮報仇的。”
這話過後屋裏半天無聲音,觀月迷迷糊糊從睡夢醒來,見謝夢征在身邊便叫了一聲,想要讨點吃的。
“此話何解?”夷簡放下手來,茶已經涼了,不再有水汽暈染夷簡的眉眼。“我純陽宮立派以來奉行天道,順應天時,不争不奪,門下弟子行事光明磊落,寧肯退讓三尺,也絕不血濺黃土。”
夷簡擡起頭來,注視謝夢征,“若真有不忠不義之徒,我定當嚴懲不貸。”
“我信你。”謝夢征心中放下一塊大石,将那枚匕首放在桌上,神色黯然,“這是她的遺物。”
夷簡沒接話,他知道這個時候只需要傾聽。
“我與她只見過幾次,第一次的時候是在水邊,她以為我是淫賊,甩手打了我一巴掌,後來還被村民綁到山下,差點上了火刑,所幸她肯出面幫我。”謝夢征講到這裏,面有窘色,見夷簡眼中有笑意,忙解釋,“真的是誤會。”
夷簡點點頭,收了笑意。
“後來我和純陽宮的人起了沖突,被關起來,也是她來看我。”見夷簡不解,謝夢征幹笑,“我那個時候落拓,說自己是純陽宮的,結果溫連就把我關起來,說我出言不遜。”
“出來後不久村裏就死人了,那群村民找不到兇手,認為我是兇手。”說到這裏,謝夢征臉上帶了厭惡之色,無緣無故抓人,又要燒死自己,原因只是他是外人。
“她又出來幫我。”謝夢征握上匕首,“我逃出來後想回村子看看她,結果遇上了屠村,等我趕到時她只剩一口氣,那個時候我要是能早點去……”這是他最大的心魔,謝夢征認為柳兒的死全在自己,他要是沒在半路猶豫,或許柳兒能活下來。
而不是帶着滿腔的恨意死去,把這個枷鎖束縛他身上。
“何人下的手?”夷簡起身走到謝夢征身邊,按住謝夢征的肩膀緩緩輸入靈氣,為他趕去心魔。
“我不知。”混沌的靈臺重歸清明,謝夢征放下手裏的匕首,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夷簡,“我趕到時全村的人都死了,只遠遠瞧見一個影子,那人受了我一劍後逃走,是柳兒告訴我兇手是純陽宮的人。”
“我知了。”夷簡收回手來,“但此事不應成為你的心魔。”
“心魔?”謝夢征愣了愣,他什麽時候生了心魔,就是修真小說裏寫的那樣嗎?話說回來,他上天梯時确實遇到了幻境,他還以為是純陽宮故意考驗自己。
“你将她的死歸罪于自己,并背負了全村人的性命。”夷簡嘆了一聲,“他們誤你害你,你卻既往不咎,甚至懷有愧疚,夢征你太善良了,別再自責被心魔所困,這一切不怪你。”
謝夢征捂住眼睛,不僅是因為夷簡一眼看穿真相,還有那句‘夢征’,自從莫名其妙穿越後,有誰真正關心過他,他接二連三被誤會,陷入絕境,又有誰體貼過他一句。
“我會為你主持公道。”夷簡回到座位,目帶寒光,“幫你徹查此事。”
“謝謝。”謝夢征心中放下一塊大石,如釋重負松了口氣,将這個包袱甩給夷簡後,他一下子變得輕松起來,接觸到夷簡溫柔的目光,想起方才那句‘夢征’,面上一紅,忙避開目光去。
“話說回來,溫連現在是你師兄。”夷簡目光如常,輕笑道,“你不該這樣叫他。”
謝夢征不高興皺眉,沖夷簡抱怨,“我不喜歡他。”
“哦。”夷簡有些意外,“這是為何?”
“他關了我。”有時候喜歡和讨厭就是這麽簡單,他當初向溫連說明自己的來歷,溫連還是關了自己,謝夢征自然讨厭溫連。
“溫連是首席弟子,行事作風沉着穩重,他做事自有考量。”夷簡先說了溫連的好,又幫謝夢征分析他眼下的情況,“如今你成了他師弟,日後住在同一屋檐下,低頭不見擡頭見,總要處好關系,我猜你日後的修行也是溫連指點你。”
“希清他……”謝夢征連忙改口,“我師尊呢?”
“希清時不時會閉關煉丹,無法處處顧你周全。”夷簡道。
“那他為什麽要收我為徒?”謝夢征反問夷簡,這話沖夷簡說出口後,謝夢征抱歉道,“我不該沖你發脾氣。”
“無事。”夷簡搖搖頭,臉上風淡雲輕,帶着淺淺的溫柔。
“我……”謝夢征還想說什麽,門外傳來不輕不重的敲門聲,溫連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掌門,弟子求見。”
“是你師兄。”夷簡笑道,“我拘你太久,他過來要人了。”
“咳。”謝夢征臉上挂不住,夷簡似乎暴露了本性,拿他打趣,不過男神說他笑話,謝夢征站起身來,他也認了。
“我還是回去吧。”他擡手伸向桌上的匕首,遲疑了一下收回懷裏,捧起鳥窩準備帶周流星位出去。
“我送你。”夷簡起身替謝夢征開門。
溫連站在外面等了一會,見出來的是夷簡,忙沖他行禮道,“掌門。”
“明日帶你師弟來未央殿。”夷簡站在門邊,看着謝夢征乖乖走到溫連身後,沖自己眨了眨眼。
“弟子遵命。”溫連知道是例行新弟子的規矩,每個入門弟子都要去未央殿點魂燈,只是掌門特意囑咐自己,溫連心裏不太舒服,掌門似乎特別看重師弟。
“退下吧。”說完這事,夷簡笑望謝夢征一眼,轉身回去了。
“弟子告退。”
門外的腳步漸行漸遠,到最後消失不見,夷簡目光才冷下來,他走到窗外遠眺一座側峰,神色難澀,既然謝夢征不知道兇手是誰,那便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