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自持

第1章 手臂

第1章 手臂

啪——

陳擇手裏的黑色水筆，被他重重地拍在了面前的桌上。在靜谧的會議室裏，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小陳總，你不要情緒激動嘛。我們這也是無奈。”財務部的李總扯出一個含義不明的笑容，看向陳擇。

“我沒有情緒激動。”陳擇推了推鼻梁上的細框眼鏡，擡眼對上對方的目光，“我只是無法理解。年初做的預算已經很低了，為什麽現在還要再砍品牌預算？”

會議室裏有一個巨大的電視投屏，屏幕散發出的藍光有些刺眼，陳擇每次擡頭都覺得不适。

“您還是年輕氣盛啊，現在這個行情您也不是不知道。大環境都很差，公司去年財報公布以後，市場上已經有很多不滿的聲音了，覺得我們營銷費用占比太高。”

陳擇不想再聽下去了，他把眼鏡摘了，揉了揉眼角：“散會吧。”

會議室的人四散而去，就在門即将關上的一瞬間，仍坐在椅子上的陳擇聽到了幾句小聲的嘀咕。

“30歲的毛頭小子，不知深淺。”

“也不知道老板怎麽想的，把他招來了。”

陳擇的眼睛這幾天一直不太舒服，也沒空去看醫生。他從會議室出來以後，去了一趟衛生間，一照鏡子才發現眼球有些發紅。

這兩天他的睡眠質量并不好，加上會議很多，長時間對着屏幕，估計結膜炎又犯了。

陳擇洗完手，從衛生間走回辦公室，剛推開玻璃門，就見到裏面已經有人在等他。

陳擇看了一眼她的工牌，應該是人力資源培訓部的人。

“陳總，上周跟您溝通的管培生入職培訓，一個小時後就開始了，您這邊可以準時參加的吧？”

“知道了。”陳擇對她點了點頭。

陳擇今天已經開了一天的會，精神有些過載。

所幸，給管培實習生分享培訓不算什麽難事。他找出之前做的分享材料，大概看了兩遍，就按照約好的時間去了培訓多功能廳。

等陳擇進場時，現場的座位已經坐得滿滿當當。

他掃了一眼，才找到放着自己名牌的座位入座。

沒一會兒，主持人就喊他上臺分享。

陳擇上場時，下面的管培生們居然傳出了一小陣歡呼聲。

畢竟公司高管既不禿頭，看起來還這麽年輕，實在是少見。

陳擇倒沒有更多的表情，走上前去，接過了主持人的麥克風。

時值四月，陳擇穿着深藍色的西裝套裝，連裏面的襯衫都扣到了最上面一顆扣子。

這也是他上班的慣常裝扮，幾乎不會有太多變化。陳擇試了一下話筒，就開始進入了主題。

陳擇的分享時間不長，他知道，這幫還沒出學校的大學生并不願意聽這些。他大概講了一遍朗格的品牌歷程和品牌理念就準備下臺。

結果被主持人攔住了去路：“臺下的同學們還有要提問的嗎？機會難得。”

臺下開始有一些細碎的騷動，大約過了半分鐘，後排站起了一個人。

陳擇微微眯了下眼睛，透過鏡片看到了一個高大的男生。

四月倒春寒的天氣，他卻只穿着一件籃球背心，露出了兩條結實的臂膀，個子又很高，在一群穿着公司文化衫的學生裏，顯得格格不入。

陳擇看着他的裝扮，不自覺地微微皺了下眉心。

“我有問題。”他的聲音從後排傳來。

“來把話筒給到這位同學。”主持人讓臺下的工作人員把一個手麥遞了過去。

“您原先是東理的畢業生，為什麽畢業後從事了品牌這行呢？”

陳擇本來全程演講都沒什麽表情，聽到這個問題後，卻難得擡了下眉毛。

他是怎麽知道自己是東理的畢業生？

陳擇舉起話筒回答道：“我畢業的時候，也是投遞的理工科相關的崗位。但後來發現品牌營銷方向的工作更适合我，也更有成就感。所以臺下的各位，也不必給自己設限。能到朗格來做管培生的，都是各個學校的翹楚，希望大家能在輪崗期間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定位。”

陳擇一通發言說得滴水不漏。

臺下的人看他都帶着些仰視。

只有那個站起來提問的男生，眼神直直的，好像要把他看穿。

陳擇轉過頭忽略了他的目光，把話筒交給了主持人，然後到臺下的嘉賓席就座。

培訓安排的時間不算太長，很快所有嘉賓都演講完畢，主持人收了個尾就安排大家退場了。

陳擇在沒人看到的角落裏，微微松了一下領帶，然後起身準備走回辦公室。

培訓室很大，卻只開了一個安全出口，就在陳擇的座位旁。

陳擇起身後，恰好一隊學生走到他面前。

他擡頭就看到隊伍裏那個穿着籃球背心的男生。或許是陳擇今天用眼過度，總覺得那兩條健碩的胳膊格外得刺目。

旁邊的學生見他起了身，也就給陳擇讓出一條道來。

陳擇拿起面前的文件夾準備跨步離場。

他堪堪擦過那個籃球服男生，剛走出去一步後，仍是無法克制地回了頭。

陳擇擡起手，用手裏的文件夾輕輕拍了下那個男生的胳膊：“注意下儀容儀表。”

然後才轉頭離開了會場。

陳擇坐回自己的辦公椅，打開了桌上的筆記本電腦，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了下班的點。

他已經很久沒有按時下班了，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他不過是開了一下午會，郵箱裏又積攢了無數封需要審閱的郵件。

朗格雖然是科技公司，但內部的流程卻極其不智能化，很多審閱還要郵件手動批複。

這也“得益”于IT部門的老大是董事長的嫡系。即便內部管理系統做得一塌糊塗，依然能穩居高位。

等他處理完這些郵件，外面天已經黑透了。

辦公室的落地窗正對着城市的夜景，今天天氣不算好，夜空裏積壓着厚厚的雲層。

陳擇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xu，合上了面前的電腦。

朗格的這份工作，比他來之前想得難得多。

去年春天，陳擇被獵頭挖進這家公司，原本他以為是自己大展拳腳的機會。

畢竟朗格曾經是國內有頭有臉的獨角獸企業，踩中了智能物聯的風口，前年又成功上了市，風頭正勁。

可陳擇入職不過兩三個月後，就發現這裏的一切都沒那麽簡單。

幾個核心部門都是公司的老人把持，他作為空降的職業經理人，又如此年輕，并沒有太多話語權。

而且去年下半年朗格還發生了重大的人事變動，核心研發團隊被競争對手挖走了一大批人。

過完年對方就推了新系列産品，直接打擊了朗格目前在市的産品。

産品的核心競争力已經很不占優了，又要賣品牌溢價，卻不給品牌預算。

陳擇就算資歷再淺，也該明白，這是擺明了在給他出難題。

陳擇的職業生涯裏，還從來沒遇到今天這種情況，年初已經定下的預算，到了一季度結束還會被砍。

財務總監甚至沒有彙報到總經辦，直接找到了他說要砍預算。

簡直聞所未聞。

早上點的那杯冰美式，陳擇還沒喝完，靜靜地放在筆記本電腦旁邊。

裏面的冰塊已經全部融化，杯子下面流淌出一塊水漬。

陳擇拿起半滿的杯子，扔進了桌旁的垃圾桶，又拿出紙巾把桌面上的水漬仔細擦幹淨。

陳擇慣常開一輛黑色的SUV上班，永遠停在地下車庫的061車位，而且車頭永遠筆直，不會有一點點的越線。

原因也很簡單，61是他大學的學號，也是他的幸運數字。陳擇踩下油門，車很快開出了車庫，拐了個彎就上了高架。

陳擇住的地方離公司約有半小時車程，這半個小時也是他每天難得放松腦子的時間。

的廣播，每天晚上8點，都會準時播報晚間新聞。

陳擇解開指紋鎖，推開家門，家裏的智能家電已經自動開啓，新風系統把家裏的空氣置換得很清新。藍牙音箱已經在播放他每天都會聽的輕音樂。

陳擇對于這些生活的細節有着接近嚴苛的執行标準。

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他也會在7點25分醒來。至于為什麽是7點25分，因為他做了統計，自己從醒來到起床，大約會花費5分鐘左右的時間徹底喚醒自己的大腦。

這樣就能保證他8點可以準時出門。

陳擇脫下了深藍色的西裝套裝，解開了襯衫最上面兩顆紐扣，卷起了袖子，露出了白淨的脖子和手腕。

他最近下班晚，到家不會再攝入碳水。打開冰箱門，裏面整齊地碼着一排大小一致的蘋果，他取了一顆，又從冰箱門上的格子裏抽出一瓶脫脂牛奶。

洗漱完之後，陳擇換上了那套黑色絲質睡衣。

他每周會去兩次健身房，會進行40分鐘的有氧運動，和20分鐘低強度的力量訓練。這讓他的身材一直維持在精瘦、略有肌ro線條的程度。

只是今天，他比以往在鏡子前多停留了半分鐘。

陳擇把絲質睡衣的袖子向上卷了起來，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線條。

不知怎麽，他的腦子裏不受控制地浮現出白天那個籃球服男生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