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過年（二）
過年（二）
不得不說，梁若昕的療法是管用的。雖然過程免不了痛苦，但最終結果是好的。于瑤從最開始的逃避到現在能夠去提及一些敏感的字眼，到一遍遍翻看相冊，屬實是很大的進步。
于城斌和秦文姝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開門之後發現家裏也沒有亮燈，更是聽不到什麽聲音。兩人對視後鞋都沒脫就向于瑤的卧室沖過去，推門發現于瑤和梁若昕正坐在地上翻相冊，兩個女孩擡頭的時候眼睛都紅腫得厲害。于城斌見事情并非像自己想的那樣，狠狠地松了一口氣，便扭頭去門口提東西。倒是細心的秦文姝注意到了于瑤正在看的，就是她和奶奶的合照，非常詫異，但也猜想是梁若昕起的作用。
她輕手輕腳地離開，走到于城斌旁邊：“你知道瑤瑤她們在幹嘛嗎？”
“幹什麽呀，我看孩子沒事，就沒注意。”于城斌蹲下來擦門口的泥。
“孩子在看相冊呢。”
“真的？”
“真的！肯定是梁若昕這姑娘開導的，晚上必須留她一起吃飯哈。”
“今天大年初一，人家肯定要回去的吧。”
“那不管，咱得努力說說。最好留她多陪瑤瑤幾天，她在我也能放心去趟我媽家。總不能說過年了都不去看看。”
“哎，你上次被你媽罵的還不夠，這次過去又火上澆油了。”
“能怎麽辦？我能怎麽辦？罵我也得過去，那是我媽。”
“行，那你去，我在家給兩個孩子做飯。”
“行。咱先去問問梁若昕。”
于城斌繼續低下頭擦地上的泥，一邊擦地一邊強忍着眼淚。于瑤願意去看照片是一個非常非常大的轉變，只有面對了，才有自我治愈的可能。剛剛出事的那段時間，他會半夜哭着醒來，夢到小時候跟爸爸媽媽的事情，坐在硬炕上寫功課，爸媽就坐在不遠處看電視；夢到後來讀了書，兩周騎着破爛的自行車回家，吃媽媽做的烙餅。結了婚之後，他因為自己的懦弱沒能承擔好一個兒子的責任，沒能讓自己的媽媽真正融入自己的小家。現在他只能努力地讓自己的小家重新站起來，往前走，這樣媽媽才不會在天上難過吧。
秦文姝走到于瑤的卧室，幫她們打開燈：“若昕，今晚在我家吃飯吧。我們剛剛買了蝦，咱們再炒個菜下點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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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不用了，我們全家都在我......”梁若昕适時停住了，“姥姥家吃飯呢，肯定都做好了。就不麻煩阿姨和叔叔了。”秦文姝知道，梁若昕本要說在奶奶家呢。當地的習俗是大年初一女兒不能回娘家，說不吉利。
“你看你這孩子這麽客氣，瑤瑤你說說，讓若昕留在咱們家吃飯。你們今晚可以去看個電影，然後若昕想回的話，讓叔叔把你送回去。若是你不嫌棄，就住下，明天再回。”
“阿姨，這......”梁若昕求助式地看于瑤。
于瑤眼神有點木，她還沒完全從剛才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反應了一下，她說：“你留下來吧。寒假結束你又要走了。”
梁若昕想了想，說：“好，那我給爸媽打個電話。阿姨，你們不用多做菜，我吃得很少的。”
于是，晚上的餐桌前變成了四個人，之前梁若昕暑期多去探望于瑤，于城斌和秦文姝對她已經很了解了，梁若昕也知道雖然他們并不算很恩愛的夫妻，從于瑤的角度來說也不算太稱職的父母，但她知道他們本質上都是善良的人。而且經過這個事情後，他們都在盡己所能地做出彌補，讓自己成為更柔軟也更堅硬的人。
放下碗筷，于城斌招呼着讓兩個孩子去看電影。秦文姝也連連贊同。其實之前她會覺得看電影有些浪費錢，明明過幾個月在手機上就能看，非要跟幾十個人擠到黑黝黝的場子裏去看。但現在，一切都是于瑤是第一位。她有這個愛好，作為父母就要支持。
于瑤裹上羽絨服裹上厚圍巾，跟梁若昕出了門。街上有些店鋪關了門，但路上的行人并不少，應該都是吃完晚飯出門溜達，再去搜羅搜羅有什麽小吃的。于瑤把頭埋進圍巾裏，将自己更近地靠到梁若昕的懷裏。
“瑤瑤，今年我記得有個喜劇片，你想去看看嗎？”
“若昕，我想讓你陪我去個地方。”
“好，咱們走。”
“我想去汽車站。”
“好，我陪你去。”
過年期間，當地的公交車晚上都不加班。于是，兩個人便只能走着去。兩人路上一時無話，梁若昕知道現在已經很晚，汽車停運，她們兩過去只能看到亮着的大大的“汽車站”的招牌。但梁若昕更知道，這是于瑤邁出的更加勇敢的一步。那裏是快樂的起點，即使奶奶離開，也依舊承載着昔日的期待和美好。
其實這并非是于瑤的突發奇想。她在翻相冊的時候看到除了小時候少有的幾張照片之外，後面填進去的照片都是自己去看望奶奶時主動留下的合影。她慶幸當時的自己雖然不愛拍照，但知道跟奶奶相處的時光無比寶貴，所以每次都要拉着奶奶合影，還要拍下院子裏的梨樹、菜園。然後再找個時間集中把相片洗出來。在她心裏，汽車站是個神奇的地方，每次到那裏都會開啓一段珍貴又美妙的旅行。而且當時于瑤邀請梁若昕跟她一起坐車前往奶奶家，也代表着她們真的走進了彼此的內心，梁若昕成為了于瑤除家人外最重要的人。
在這個大年初一，于瑤想要跟梁若昕一起重溫這段記憶，汽車站總是代表了告別、啓程和抵達，那就讓于瑤向過去揮揮手，再懷着勇氣往前走吧。
“瑤瑤，快到了。這邊沒什麽路燈，你小心一點。”
“好，我們再走近一些吧。”
于瑤和梁若昕繼續往前走。越往前走，梁若昕能感覺到于瑤越緊張。若是現在來一輛前往于瑤奶奶家方向的汽車，于瑤會坐嗎？梁若昕心裏暗暗給出了否定的答案。走到這裏估計已經耗盡了于瑤全部的勇氣，甚至也耗盡了梁若昕全部的擔心。
在距離之前每次上車點大概五米的地方，于瑤停下了腳步。梁若昕站在于瑤稍微靠後一點的位置，看着于瑤即便穿着羽絨服也依然單薄的身體。她真的瘦了好多。還記得她高中的時候總想變瘦，結果都沒能成功。如今卻瘦的讓人心疼，讓人想要為她落淚。
冷風呼呼地吹着，于瑤的嘴唇開始顫抖。汽車站的距離那麽近，卻又那麽遠。甚至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再來一次。梁若昕就在原地站着，看于瑤的頭發被風吹到一邊。這時于瑤扭頭，她的臉上沒有淚水的痕跡，眼神堅定：“若昕，我要走出來。我要用我的方式懷念她們。”
“好，我幫你。”
“若昕，謝謝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