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明
天明
這個難眠之夜格外難熬，于瑤睜着眼睛等待窗簾的縫隙裏透出亮光，又耐心地等待手機上的時間過了七點。她不好起太早擾了爸媽的美夢，白白挨一通無名之火。慢慢地，爸媽所在的房間有了動靜，他們要去上班，估計還得再好聲好氣地跟領導請一次假，帶着弟弟去北京複查。
“爸，媽，你們是明天去北京嗎？”于瑤裝作剛睡醒的樣子，用手揉眼睛同時遮住大大的黑眼圈。
“我們今天下班之後的火車，連夜過去，你還是照舊明後天在你姥姥家哈。”秦文姝看了于瑤一眼，“早點起來就早點學習哈，馬上都升高二了。”
“嗯嗯好，”于瑤咽了口口水，還是問了，“那個媽，我這兩天能去奶奶家嗎，我帶着作業去。”
秦文姝沉默了幾秒，這幾秒裏于瑤已經開始後悔自己多嘴了，但她得到的回答是，“去吧。別耽誤功課。”
其實這樣的回答也并非完全意料之外，媽媽和奶奶關系的緩和其實有跡可循。小時候的記憶碎片再加上周圍人的風言風語，于瑤逐漸拼接起了她的親人之間的糾葛情仇。當初于城斌和秦文姝是在讀中專的時候認識的，于城斌追了秦文姝很多年，追到秦文姝與其他人戀愛、結婚又離婚。秦文姝的父母因為都在城市有着一份“鐵飯碗”的工作，還有着一棟二層的小樓，知道于城斌來自農村，家庭更是貧困，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他。後來于城斌找到了小職員的工作，有了穩定的收入之後，秦文姝的父母才停止了對他們戀愛的阻攔，想着女兒也老大不小，總不能在手裏當一輩子“賠錢貨”。但即便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兩家父母還是不對付，秦文姝父母嫌棄于城斌父母的鄉土氣，吃一頓飯的功夫也少不了冷嘲熱諷；于城斌父母則恨鐵不成鋼，不知自己的兒子為什麽非要找一個既沒工作還是二婚的女人結婚。事實證明，他們所埋怨和計較的內容在于城斌和秦文姝結婚之後，成為了争吵永恒的話題。
于瑤初中的時候其實學校中午是允許回家的，而且學校到家其實也就是騎車15分鐘的距離。最開始于瑤也像其他的同學一樣回家吃飯午休。但幾乎每個中午，當她吃完飯準備休息的時候，門外都是炸雷一般的争吵聲，因雞毛蒜皮的小事而起，最終歸結于沒辦法改變的貧窮和二婚。于城斌性格相對軟弱，嘴上少言寡語手上卻毫不示弱，把椅子推來推去發洩自己的情緒；秦文姝則是扯着嗓子咒罵，時不時還摔幾個杯子給自己增加氣勢。于瑤房間薄薄的門根本擋不住這狂風暴雨，一段時間過後她差點神經衰弱，最後索性找了個自習的理由躲着不回家了。
但逐漸的，可能是兩個人年紀漸長，性格逐漸溫吞，也可能是意識到了所争吵的始終是既定的現實，吵來吵去也并無改進的可能，于瑤感覺到自己的爸媽開始有了一種老夫老妻之間的祥和。相伴随的，便是他們與雙方父母之間的關系。姥姥姥爺更多把重心放在了于涵聞和于瑤的表弟身上，甚少再摻和于瑤父母的婚姻。爺爺去世後，奶奶的話一刻間少了很多，于瑤一家過年回鄉吃飯的時候，奶奶總是忙碌，甚少說話。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于瑤開始有點不知所措，要收拾什麽行李，帶幾天的換洗衣物，是不是要給奶奶買點她最愛吃的紅棗糕。然後她要先去汽車站那裏等大巴，等坐上大巴再給奶奶打電話吧，免得她早早地就等在村口。
“別帶太多東西，住幾天就回來了，馬上高二了，別老想着玩。”
“知道的知道的。”最後的語調已經飛上了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