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翻來覆去一整夜，倪苒坐起來，屋外還是蒙蒙亮，她輕手輕腳起床，這個點連安可都沒起。
就沒怎麽睡啊，看一眼挂鐘才5點，昨天什麽時候躺下的？倪苒打了個哈欠。
她推開大門走到外面，聽着唧唧喳喳的鳥叫聲，走了幾步，感覺室外的空氣比房間裏好，不那麽悶。時候還早，她便在附近的一條長椅上，坐下等柯培。
坐下沒多久，柯宅的幾扇窗，一扇接一扇亮起來，燈火通明，在這樣的清晨裏，倪苒隔着層霧氣看這幢漂亮的大房子，她在這裏住了十來天，始終帶着一絲彷徨，感覺自己還是不屬于這裏。
就像滬市。
倪苒要大三了，在這座城市生活兩年，滬市的很多地方，她還沒有走過，沒有看過。歸屬感對她來說，是種從來不曾擁有過的奢侈品。
“倪苒。”一只手放在她頭頂上。
倪苒一驚，擡起頭來，她一夜沒睡，坐在這椅子上吹着風，不知道什麽時候一不小心睡着了。
柯培示意她不用緊張：“怎麽在這睡了，昨晚沒睡好？”
“有點兒。”
不需要她說，一對黑眼圈就能很好地說明問題。倪苒平時都是素顏，年輕有年輕的資本，平時從她的臉上從不見黯沉和眼袋，然而一沒睡好，該有的還是會有，跟平時對比起來，還特別明顯。
“回去睡吧。”柯培說。
倪苒想說點兒什麽，大腦卻宕着機，眼睛轉到他的左手手腕上：“啊，柯先生，手表找到了？”
柯培低頭看一眼，右手不由地伸過去，摸了摸表盤：“嗯，剛去車上看了看。”
“沒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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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苒說完發現自己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閉上了嘴。
柯培哪懂她心裏的那些波瀾，只是見她不動，手就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回去吧，沒關系，以後別太晚睡。”
他不知道她不是晚睡，是根本沒睡。
倪苒回到房間，從衣櫃裏翻出包，她昨天把手機給了姜和，現在便只能用回很久以前的那個古早的手機，實在是很古早，還是初中住校的時候，老師送她的，白色已經發黃的小屏按鍵手機，塞班系統，在當時還很流行。
倪苒把手機卡填進去，充上電，謝天謝地還能用。
剛一開機就蹦出一堆短信，險些讓老舊的手機系統崩潰，都是未接來電，那號碼再熟悉不過，倪苒能倒背。這個手機沒有屏蔽功能，而那個手機，她把父母的號碼設了黑名單。因為，看到他們的來電，她就會心驚肉跳，生怕他們開口問她要什麽，又要她回去。
倪苒每個月才往回打一次電話，被問到電話打不通的問題，她便會找理由搪塞：信號不好、在做兼職、在上課，諸如此類……每個月她也在那個時候打錢，多虧了錢，他們就不會再計較不接電話的事。
倪苒深呼吸，把短信一一删除。她終于感到困了，設了個鬧鐘，躺在床上入了眠。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敲門聲把她叫醒。
“倪苒，倪苒……”安可在外面叫她，沒人回應，便推了門，倪苒剛好揉着眼睛從床上坐起來，本能地看手機，原來鬧鐘已經響過了好久，自動靜了音。
居然睡得這麽死。倪苒想着，壞了壞了，她下床：“抱歉，我這就起。”
安可點點頭，問：“今天怎麽了呀，生病了嗎？”
“沒有。”
她們說話的同時，有一對眼睛躲在門後，偷偷地看。
倪苒注意到這雙眼睛，疑惑地看過去，安可也回頭。
“過來呀，我的少爺，怎麽害羞了？”安可招手讓柯浩然走近點。
“浩然？怎麽不進來？”倪苒扯下了發帶，拿起梳子，把一大把頭發梳理整齊，仔細紮好。
“媽。”小家夥走過來，眼睛忽閃忽閃，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
“哎。”
“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為什麽？”倪苒看他天塌下來了一樣的小模樣，忍不住笑。
“昨晚沒聽你的話，沒練琴，我，我……”柯浩然沒說下去，扁了扁嘴。
“好了好了，”安可忙不疊哄着，“今晚聽話就行了，還是媽媽的小可愛，咱們一起去吃早點，好嗎？”
“先吃飯吧，浩然。”倪苒過來，扶住他的肩膀。
真是個小天使，她原本還在內疚，沒顧及他感受就讓他延長練習時間，還準備晚上好好哄一哄呢。沒想到，他比她更內疚，一大早，就跑過來先道歉。
今天他很快就喝完了牛奶，自己主動去抱起奶壺，還要再倒。
“小心一點。”倪苒幫他把奶壺拿起來，平時他都是喝一杯，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在讨好自己。
“怎麽了？”她發現他在看她。
柯浩然想了想，問：“媽咪，我是不是個不讓你省心的小孩？”
“沒有，你已經很乖了呀。”倪苒說的是真的，她帶過自己弟弟，還有什麽孩子比她弟更皮呢。
姜和到了10歲，還不會用筷子，吃飯全靠滿屋子追着喂。爸媽真是的，覺得這是富養孩子的表現，打腫臉充胖子，家裏沒什麽錢，硬要寵着他。光是這一點柯浩然就強得多，小小年紀就能自己好好吃飯。
倪苒摸摸他的頭：“我也要向你道歉。”
“咦？”
“以後，練琴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吧，你覺得練多久夠，那就夠，好嗎？”
“真的嗎？”柯浩然眨巴眨巴眼，不敢相信。
“說話算話的。”倪苒伸出小指頭，要跟他拉勾。
柯浩然害羞地把頭轉回去，拒絕：“媽咪你好土，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上午他上課，倪苒就在休息區的桌子旁，趴着睡了一上午。補了眠以後狀态好了很多，下午是第一次學車，倪苒原本還心裏打鼓，怕學不好挨訓，沒想到也是出奇的順利。
學完車回家，倪苒覺得意猶未盡，鑽進柯培給她開的小白車裏，想找找手感，安可怕她自己一個人開會出事，便坐上來，在一旁看着。
“你以前學過嗎？”
“沒呀。”小白車是自動檔，跟她學的手動檔不太一樣，倪苒小心地摸索着車的功能。
“腦子真好使。”安可不由地贊嘆道，“看來能考上滬大的，确實有兩把刷子。”
“我是死讀書考的，”倪苒被她說得很不好意思，“我們那個地方，不搞素質教育，直接題海戰術。”
“電話不接嗎？”安可瞥一眼她的衣兜，有振動的聲音，嗡嗡響。
倪苒不用看也知道，多半是爸媽打來的吧，她拿出手機，看到屏幕上的號碼，果然，她輕輕摁掉。
“不知道是怎麽知道我號碼的，一個雅思班的銷售，騷擾了我一天。”
“倪苒你準備考雅思嗎，要出國嗎？”安可問，然而目光很快被她的手機吸引住，“你怎麽換了手機，你這個手機……很老了吧，原來的那個呢？”
“原來的那個泡了水，不能用了。這個也能用，能打電話就行。”倪苒說。
安可拿過她的手機看看：“我那裏有閑置的，我去拿給你。”她推開車門。
倪苒垂下眸子，安可對她很好，這裏每個人都對她很好。
“你不用不好意思，沒事的。”安可看出她的小情緒，扭頭安慰道，“我不是說，有什麽需要就找我嗎？柯先生還在我這兒放了一張卡呢，你要不要買個新的？”
她話音剛落，就有人在門外問：
“買什麽新的？”
安可一回頭：“柯先生回來啦。”
柯培站在門邊，從安可手裏，把倪苒的手機拿過去，唇角微微上揚：“讓我看看。”
“我去廚房看看晚飯怎麽樣了。”安可溜下車，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柯先生……”倪苒伸出手，想要回來。
柯培擡起頭：“之前的那個呢？”
“壞，壞掉了。”倪苒離他有點遠，索性下了車，想繞到他那邊去。
又一陣嗡嗡的聲音響起來。
“啊，有你的電話。”柯培要把手機遞還給她。
倪苒卻已經下了車關了門，往他這邊走。
走的變成跑的：“別接！”
“怎麽了？”柯培不明所以，看了看手機屏幕，“這個號碼……好像是……”
沒有前綴區號的座機號，那就是滬市的號碼，尾號是110，警察局。
倪苒一把拿過，愣愣地看，不是爸媽的號碼。
“最好接一下吧，倪苒。”柯培在旁邊說，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喂？”
“喂，你是倪苒嗎？這裏是靜北區的派出所。”
後面那警察再說了什麽，倪苒每一個字都聽在心裏，連起來卻一句也聽不懂，她感覺天都快塌了，愣愣地聽完，挂上電話。
“沒事吧？”柯培問。
起初倪苒還是平靜的，輕描淡寫地說：“柯先生，我出門一趟。”
“怎麽回事？”
倪苒轉過頭，看着他，那眼神柯培從沒在她眼裏見過。
“求求你，不要問。”
柯培不知所措地點點頭：“好，那你去吧，我讓小馬送你？”
“不用。”倪苒轉身往外跑。
電話裏的人說，她弟弟在火車站與人鬥毆，情況比較嚴重，現在在靜北分局接受調查。
她邊跑邊閉上眼，多希望這不是真的，是做夢才好。
柯培目送這背影離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他上了車，引擎還沒熄火，他調轉車頭。
倪苒不知何時回了頭，跑回來，氣喘籲籲地站在他車窗外。
“柯先生，我……我……”
請求二字說不出口，她沒有辦法，還是想要他的幫助，但怎麽都說不出來。
柯培看到她折回來，如釋重負。
“什麽也不用說，上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