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月光美人（2）
第32章 月光美人（2）
深美娛樂公司
“程程姐, 我們合起來點外賣，你要嗎？”
程程打開肩膀，身體挺拔, 貼牆根站着：“不用，我在食堂吃了。”
“哦哦。”女孩兒應了一聲, 就和別的小夥伴一起點外賣了。她們都是深美娛樂的‘付費練習生’, 也就是內部所說的‘培訓生’, 在深美娛樂公司這邊上課學東西。
程程上輩子的2014, 也就是此時推後一兩年，偶像經濟開始井噴，練習生從原本的小圈子詞彙，一般特指南朝鮮那邊的預備役明星, 變成了國內也很常見的存在——而所有的事情都是這樣的，在衆所周知之前，往往已經醞釀很久了。
所以就是當下, 國內找一找, 真的有好多做偶像業務的娛樂公司，而這些娛樂公司也很快學起了日本和南朝鮮同行培養練習生，自産自銷的做法...如果将‘偶像’純粹看作一種商品的話，這就是規範了生産線, 提質又保量。
唯一的問題是, 偶像會出現同質化，不過這本身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因為商品本身就極端排斥‘非标準化’, 同質化反而會是一種障礙。
打個比方，過去是買彩票，現在變成是開工廠掙錢。前者成本低、收益大, 但也要買中才算。後者則穩定可控，細水長流，是做生意的人更常走的路。
程程在結束高考之後，每天都自己學自己練，很快就覺得不行了，覺得應該找個有老師輔導的地方。靠着上輩子做過練習生，對業內生态比較了解，她跑遍了所有落戶在玉城，做偶像業務的娛樂公司，最後選了這家‘深美娛樂公司’。
現在她每天都來深美上課，上午是表演課，下午是形體課，每天還會在家做臺詞訓練和聲樂訓練，非常充實，睡覺都踏實了不少。
她不怕累，只怕自己沒辦法提高自己，又陷入因為天分差而學不好的焦慮。
深美娛樂公司的練習生有自己的宿舍，一般午休可以回宿舍休息，而自費練習生，也就是培訓生就沒有這個待遇了。要麽自己找個地方呆着，要麽就留在練習室這邊，她們現在就在練習室。
“哎哎，你們看這個，公司練習生群裏發新消息了，是周助理發的...玉和園那邊拍戲，古裝戲，需要很多年輕漂亮的女群演，不好招演員，直接聯絡了公司要練習生過去。培訓生也可以報名，一天一百二，包一餐飯，車接車送，接送要在公司。”
“你們去嗎？”穿練功服，紮丸子頭的姑娘一邊吃冒菜，一邊将手機遞給旁邊的女孩兒。
“一百二算多，還是算少？”另一短發女生有點兒茫然了。
她們大多數都是自費練習生，說是練習生，其實和圈子接觸不深。
有些人是有進演藝圈的念頭，但對圈子裏的事知之甚少——最多就是對一些頂級明星一個代言多少錢、一部電視劇多少片酬有點兒了解，等而下之就不知道了，更何況群演。
“如果是群演的話，一百二算多的了。不過也不能這麽說，公司裏都是漂亮姑娘，這種去大型的拍攝基地，像象山、東驿、京源這些，就算什麽都不會，也能輕松做小特。即使給人跑龍套，價格也會偏高一點兒。”說這話的女生叫步梓，不是培訓生，人是正經的練習生，還是全日制的，今年十九歲，是在場所有人裏年紀最大的。
步梓十七歲的時候就辍學了，仗着長得漂亮，高中沒讀完跑到東驿去做群衆演員，想着出名、做明星。在那裏蹉跎了一年，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後來回家給爸媽認錯，又在親戚的介紹下來了深美，被深美看中，做練習生。
她們這種正經的練習生，公司是不收費的，而且包食宿，每個月給五百塊零花錢。
不過這也不是白得的，首先公司有門檻，能做練習生的都是看起來比較有潛力，有一定基礎，能吃苦的。而且做了練習生就得簽訂藝人合同，這種藝人合同肯定比一般的藝人合同要嚴格，因為他們算是公司培養，然後又由公司捧出來的。
“所以公司吃了回扣嗎？”有人立刻發現了‘盲點’。
這話引起了大家的興趣，‘陰謀論’什麽的算是大多數人的本能吧。
“或許...不過這也沒什麽可說的，反正又不是強迫去的。”步梓聳了聳肩：“而且你們也不可能為了這麽點兒差價自己跑到象山、東驿去吧？”
“那不能。”紮丸子頭的女生笑了：“就算是自己跑到玉和園也不能啊。”
玉和園是本地的一個影視基地，屬于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不像幾個有名的影視基地那樣經營的好，但每年也總有那麽些劇組來，維持着基地運轉。
丸子頭姑娘轉頭看程程：“程程姐，你要報名去嗎？”
程程已經站了超過十五分鐘了，結束了這個項目之後，擰開了一瓶水：“不去...我們來深美是交了學費的，一個月一萬五，平均一天就是500塊，去玉和園一天，公司會返你五百塊培訓費嗎？”
“可是這是去拍戲啊，難得的實踐機會呢。”有女生眨了眨眼睛。能來做自費練習生的，家庭條件不會差，一個月一萬五，可不是普通家庭能随便給孩子糟蹋的。一天一百二的報酬，她們還真看不到眼裏。
之所以看重這個，還是被‘拍戲’兩個吸引了。
程程喝了一口水，站在把杆旁，就像很多舞蹈專業的學生一樣，沒事兒也要壓壓腿、抻抻腰。将腿壓上去之後就笑了：“如果是跑龍套，哪一天不能去？去玉和園辦個演員證，立刻就能上戲。”
程程沒說的是，跑龍套根本學不到東西，至少她了解到的，絕大多數人都不能通過跑龍套學到什麽。真有從龍套起來的演員，他們也不是跑龍套的時候學到東西了，然後厚積薄發起來的。他們是通過別的方式努力，提高了自己，又或者有貴人相助。
龍套很多時候就是鏡頭裏的背景板，工作人員安排他們做什麽，他們就做什麽，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做——站在那兒，做出規定的表情，又或者走來走去。
這樣能學到東西，才是不可思議吧。
“對哦...”幾個姑娘恍然大悟。
又有一個姑娘‘啊’了一聲：“程程姐你一個月一萬五啊？我一年的，就只要四萬塊......”
程程舒展完身體，拿了一本書，坐到了大家中間：“月費和年費，價格肯定不一樣啊。而且你還在讀書，寒暑假之外，也不可能全天過來上課吧？至少不可能每天全日制上課。”
“是這樣的。”步梓贊同：“別說是你們培訓生了，就是我們練習生，很多也還在讀書，平常一個禮拜最多三四天全天在公司。”
“說起來我們公司好貴啊...我加了好幾個練習生群，感覺上我們公司算是最貴的那一檔了。培訓費一年兩萬左右的公司，到處都是，還有什麽一年六萬包出道，十萬包出道就有二番可演什麽的。”
程程會在中午的時候看會兒書，這個時候不急着打開手上的《春琴抄》。給所有人提了個醒：“假的，不敢說全部都是假的，至少九成九是假的。”
“我們公司雖然收費比較高，但是我都調查過了，老師們都是正經影視學校出來的，水平是很夠的。而且說是小班教學，就真是小班教學。那些兩萬左右的，一般都是進去就變大班，而且老師不怎麽管學生的。”
深美将練習生按照水平不同，分到不同的班，一個班就是十個人左右，最多十五人，可以說是非常良心了。
“這種還算是好的，只不過就是浪費了培訓的錢，有的還會和自費練習生簽藝人合同。發現它們坑，想甩都甩不掉，還要付違約金。”程程上輩子是練習生出來的，不止一次慶幸，自己至少是找了個靠譜的公司。
姑娘們驚了，畢竟這個時候‘練習生’的事情還沒有成為大衆話題，練習生的種種灰色産業更沒有被挖掘出來。哪怕她們半只腳踏進來了，對這些也很懵懂。
“藝人合同？我進公司的時候簽了合同的...”姑娘們不安了。
程程安慰她們：“別擔心，深美的培訓生簽的是培訓合同，和那種藝人合同不是一回事。”
程程跑遍全城不是白跑的...也是這個時候進這個産業恰飯的人沒那麽多，不然篩選只會更麻煩。
程程這麽說大家就放心了，放心之後也有功夫‘八卦’，就問程程：“程程姐好像很懂哦...那那些包出道，包二番角色的也是假的喽？”
程程‘嗯’了一聲，解釋的清楚：“出道怎麽算？是發一首歌算出道，還是出席一次商演，上一次電視算出道？商演和電視臺什麽檔次的，不計較嗎？如果寫在合同上，就是發歌、商演、上電視這些項目，很容易就能做出來的。”
她解釋了一下現在做一張電子唱片的價格，那些娛樂公司自家就有錄音棚，甚至可以不那麽專業，用業餘的設備去錄制歌曲——這樣做的話，除了一點可憐的人力成本，幾乎就沒有成本了。
還有商演和上電視，這就更容易了，商演的話多的是各種商家開業表演，甚至是展會走秀什麽的。上電視，國內的中央電視臺和衛視不好上，甚至所有省級電視臺都不好上，但不是還有大量地方臺嗎？
市臺，甚至當年各地争建電視臺的時代，一些國營農場、國企，內部都是有自己的電視臺的...想要上電視沒有想的那麽難。
“二番也很簡單，番位其實是人定的，如果不是人定的，怎麽會有那麽多演藝圈撕番位的事？除了主角外，其他只要有點兒戲份的，都說是二番，不就行了麽？”程程上輩子在圈子裏混過，做的是偶像，那些恰爛錢的公司怎麽操作，至少是有所耳聞的。
“這樣啊，我就說哪有那麽好的事兒，一個二番角色，哪怕是新人，片酬也得有幾萬吧？真要是那樣，立刻就回本一半了。”能來做練習生的，別管是不是自費，都多少對演藝圈有些向往，特別願意聽這種圈內情報。
“不過，就算只是‘有點兒戲份’，也很不錯吧...總不能把只出場幾次的角色算進去吧？”
“這話說得沒錯，一部戲十幾個‘二番’就是極限了...不過問題不大，重點不是戲份問題。”程程願意和這些姑娘說點兒內情，以免她們将來上當受騙，這也是做好事。
“重點是‘戲’是什麽‘戲’，一般的，直接常備些舊設備，組一個不包括演員，就十來人的小劇組。大約花個兩三天功夫，就能拍出一部‘電影’，成本絕不超過兩萬。這些公司自費拍這種‘電影’，把公司裏出錢的練習生都塞進去就行了。”
“這種‘電影’是去不了電影院的，壓制碟片都不可能，只能放到網上。”
此時網劇已經打開局面了，但還沒有火到壓制電視臺，電視臺播放才是受認可的‘正道’。所以程程說網絡播放，還真是大家沒想到的。
“還能這麽做？真是...這些人也太會弄錢了，這不是騙人嗎？”大家都是向往做明星的，這樣的事雖然沒有落到自己身上，但想到其他和她們一樣的人已經上當了，還是心有戚戚焉。
“是的，騙人，但這些公司有自己的法務，至少表面上合同是沒有問題的...當然，有時間有精力的話，想脫身也可以嘗試訴諸法律，但個人對上公司是很難的。很多時候，就算最後勝訴了，消耗的時間精力也足夠把人搞得精疲力竭。”
“最好還是事先保持警惕，認真對待每一份合同，以及，絕對不要相信天上掉餡餅。”程程最後一錘定音。
因為程程‘揭露’的這些行業內幕，姑娘們瑟瑟發抖，然後就是在自己的圈子裏放出這些情報——都是練習生，背後加了不知道多少練習生群，平常互相鼓舞，也交換情報。
這些這個時候還不太為人所知的情報也是夠新鮮的，發上去之後可引來了不少詢問具體情況的練習生。還有一些群，他們的發言被删了，還被群主踢出了群。他們合理猜測，這些群的管理其實就是這種培訓公司的人！潛伏在群裏就是做拉人頭的工作！
要知道，這種練習生群裏最多的不是現役練習生，而是想要做練習生，但還沒有做的。有的是自己還沒下決定，有的則是家裏還不同意。
關于這些的讨論，程程就沒有再參與進去了。她讀了一會兒書，等到下午的時候，就在老師的指導下上形體課。
說是‘形體課’，其實也就是一個說法而已，深美主要做偶像業務，也不是做演員業務的...上點兒表演課，最多就是為了進軍影視行業做準備，畢竟國內純做偶像歌手是真的沒有市場。
所以深美的‘形體課’是很綜合的，包括了舞蹈、體态訓練、自我管理等多個方面，都是做偶像很用得着的。程程将其當作是形體課，是因為程程覺得這和形體課重合度高，所以選了這個課（自費練習生可以自己選課，所以她沒選所有練習生都會上的聲樂課）。
給程程她們這個班做訓練的是一個大學出來的舞蹈老師，舞蹈水平沒得說，而比舞蹈水平更重要的是她訓練‘偶像’方面的能力。簡單來說，這位老師不只是教舞蹈，還能将‘素人’訓練的很有‘星味’，放在過去，當個禮儀老師是綽綽有餘的。
程程站在練習室裏靠後的位置，按照老師所說做基礎的舞蹈動作...她其實不太在意自己的舞跳的好不好，她時刻記得自己上這個課的目的——不是為了跳舞，而是為了精準地控制自己的肢體。
對于演員來說，表演當然不只是一張臉，以及臺詞，應該是整個身體都為表演服務！所以，好的演員控制自己臉上的每一塊肌肉，也控制自己身上的每一個關節、每一塊肌肉，不能出現‘不聽話’的情況。
但就是這樣不在乎‘舞蹈’的她，卻非常受老師喜歡，總是被當作‘範例’拉出來說。
“...對，你們可以看看程程...程程你到前面來。”程程來到練習室前方後，老師讓程程做動作，然後指給其他練習生看：“就是這樣，明白嗎？動作要标準，要是動作不标準，現在偷懶了，将來肌肉練成一塊一塊的，有你們哭的！”
“而且最重要不只是‘标準’，最重要的美感，是消化這種風格...這一點程程做的最好。如果只是比誰的舞蹈最标準，難度最高，那公司就不該招你們，而應該直接去舞蹈學院招人，能省不知道多少人力成本。”
在老師的指點下，大家都去看程程。
練了一會兒，程程已經流了很多汗了，有些小碎發黏在兩頰。她沒有化妝，也沒有穿漂亮的衣服，就是很普通的黑色練功服。
在《綠袖子》的音樂裏做基礎練習，只是芭蕾基礎訓練的手臂位置和腳的位置配合練習，但由程程做來就是優美的驚人——就像一朵昙花，緩緩地開放，暗暗的香氣，偏要在無人的夜裏，于是美麗也孤芳自賞起來。
做完幾套這個動作之後，老師換了《卡門》的音樂，讓學生們扶杆做大踢腿。
一手扶杆，一只手打開，前踢腿、側踢腿、後踢腿，程程的‘grand battement’做得幹淨利落，動線沒有一點兒贅餘，像是卡在标準線上。做完一邊之後，又優雅地轉身（soutenu），換手扶杆，繼續踢腿。
大踢腿之後是‘阿拉貝斯’，優雅舒緩——而這優雅舒緩背後，是十足十的苦工。
老師是很嚴厲的，下去糾正動作：“動、動、動什麽動？是得了帕金森嗎？”
程程保持着單腿直立，另一腿向後伸出與地面平行，一臂前伸，另一臂向後伸出的姿勢。雙臂換位，又伸展，堅持了一會兒，雙腿動作互換——‘阿拉貝斯’的要點是：從前方手指尖到後腿擡起的腳趾，盡可能長地延長，但又不能僵硬。
總是十分嚴厲的老師，看到程程的動作後，臉色也溫柔了不少。
“很好，很平穩，就是要這樣，想象自己是一片大海，沉穩的像海水，但大海又是流動的......真美。”老師情不自禁地贊嘆出聲。
程程的舞蹈其實已經丢下幾年了，也就是回檔那陣子開始撿起來。實話來說，她的基礎在一衆練習生中不算出色，但她有上輩子練習生時的記憶，再加上确實刻苦，舞蹈水平恢複的很快。
更重要的，她身體條件着實優越，最近一次量身高，她已經一米七零了，上下身比例驚人——她的身體條件，就做一點兒普通的舞蹈動作，效果也會很好，屬于天生自帶優雅‘buff’的。
練完了一節，所有人筋疲力盡，程程也很累，但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立刻趴下。而是慢慢地屈膝禮，然後終止動作，也沒有坐到地上，而是在練習室內緩緩走着，在空調出風口下站了一小會兒，喝了點兒水。
然後在下一節開始之前，她就先練上了。
“真強啊...程程姐。”丸子頭姑娘嘆息：“之前程程剛來的時候是什麽樣還記得嗎？她說自己不跳舞幾年了，最近才重新撿起來，是那麽回事兒...這才半個多月吧？撿起來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她也夠努力的...”正經練習生步梓倒是心态平穩，他們這些正式練習生不比培訓生，很多人是辍學來參加訓練的。而且他們每個月還有考核，不合格要面臨種種懲罰！為了争取出道的機會，那才是拼了命練習！
正式練習生裏最不缺的就是練習刻苦的，程程在其中并不紮眼。
“其實我挺佩服她的，不是說她要去京影讀書麽？京影出來的，進演藝圈要容易好多，根本沒必要這麽拼...但她不這樣，抓緊每一次機會用功......”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