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張照片
一張照片
風驚綠愣了一下,才回:“沒有,我沒有受影響,你呢?”
蘭苕笑了一聲,隔着手機的聲音聽上去有一種不真實感,“我沒事,只是擔心你。”
“蘭苕,需要我做什麽嗎?發微博,視頻,什麽都可以,我沒有別的親人了,不會被影響到的。”風驚綠非常認真。
“不用,我已經發了澄清了,其實這種事情,不需要過多回應,馬上就會被下一個熱搜沖刷,你不必放在心上。”
風驚綠信以為真,可直到半夜,蘭苕圈外女友的熱搜還挂在第一位。
動物園裏的工作人員被扒了個遍,徐堇夏和方昵昵都被扒出來,因為身型相仿被質問是不是本人。
徐堇夏關了手機,方昵昵直接發律師函警告,她背景強大,才不會被這些人影響。
動物園官網和各大旅游平臺上的票一搶而空,風驚綠關閉了從下周開始的售票通道,準備閉園讓節目拍完。
第二日一早,蘭苕準時到了辦公室。
香香仍舊睡在沙發上,沒有聽見蘭苕的腳步聲。
直到蘭苕蹲在身子,想起風驚綠昨日說的話,才喃喃道:“真的要許願嗎?”
“三個願望,可是我好像沒有那麽多心願?”
他揉着香香的耳朵,眼神飄忽,思考了好一會兒,“希望風驚綠不要因為我的事情不開心。”
“希望……她的新作品大賣。”
蘭苕勾了勾唇角,坐在沙發上,将香香抱進懷中,“希望每天都能見到她。”
風驚綠:“……”
怎麽說呢,願望确實許了,但是并沒有用啊。
等等,第一個能算嗎?
風驚綠确實沒有因為蘭苕的事情不開心啊,即便她現在是香香,也還是風驚綠,這個得算吧。
許是聽到了她在心底的碎碎念,系統遲疑了一會,還是道:
“您已達成蘭苕的心願,積分+100,今日可恢複人形。”
風驚綠滿意地閉上眼睛,等待着從隔壁房間醒來。
推門進來的時候,蘭苕還抱着香香,不知道在想什麽,聽見她的聲音,才側首望過來。
他偏淺的瞳色在陽光下尤其耀眼,風驚綠恍惚間覺得自己看見了秋天的樣子。
“今天來得挺快。”蘭苕捏着香香的爪子和她打招呼。
風驚綠腹诽:你要是許點切實際的願望,我可以來得更快。
“你許了什麽願望?”風驚綠裝作不知道。
蘭苕彎了彎眼睛:“不能說。”
三個願望都與她有關。
風驚綠也忍不住笑了。
她清了清嗓子,正經起來:“那你今天想和我聊一聊了嗎?”
蘭苕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昨天突如其來的曝光,讓他分了神,忘記了措辭。
“我本來是準備寫下來的,但是昨天一直在處理事情,所以就忘了,一時間也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講起。”
風驚綠重新布置過辦公室,将窗戶下面的地方空了出來,布置了兩張單人沙發,暖白色的布藝沙發上挂着毛茸茸的毯子,光線落在上面,鍍着一層暖意。
秋意漸濃,吹進來的風開始帶着涼意。
風驚綠給他倒了杯水,“沒關系,想到什麽說什麽。”
這件辦公室裏挂着一張老相片,玻璃片,金屬色邊框,很有年代感。
蘭苕便問:“這個照片裏的人是誰?”
風驚綠平靜道:“也許是我外祖父。”
“也許?”蘭苕想起她的身世,了然又抱歉地說,“對不起……”
風驚綠臉色未變,捧着杯子抿了一口,語氣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我也沒見過他,只是有一天突然有個律師找過來,說他把遺産留給了我。”
蘭苕見她确實不避諱,才繼續問道:“他是你生母的父親嗎?”
“嗯,我養父母的父母親都去世了,我沒有見過什麽長輩。”風驚綠說着也覺得奇怪,“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找到我的,我聽說他們不是陵城人。”
“那為何他會在這裏開動物園呢?我聽芳姐說,這個動物園已經開了好幾十年了。”蘭苕看見她捏了捏衣角,語氣變得更柔軟了些,“也許,他一直在找你。”
“誰知道呢?”風驚綠輕笑了聲,“總歸是沒在他活着的時候找到。”
她突然反應過來:“明明應該是我問你,怎麽變成你問我了?”
蘭苕無聲嘆息,她總算是發現了,也不知道該說她遲鈍還是心大,“那你問我。”
“你生父為什麽打你?”風驚綠懶得兜圈子了,她本就不是什麽拐彎抹角的人。
蘭苕沉默了一瞬,緩緩開口,“也許是因為我長得越來越像他了。”
風驚綠萬萬沒想到,會有父親嫌棄自己的孩子長得像自己。
蘭苕被她的驚詫神情逗得揚起笑,“很奇怪?其實也不奇怪,因為他恨我的存在,逼他想起自己是怎麽放棄的愛人,怎麽哄騙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成為了同妻。”
“他一邊厭惡自己,一邊又做着令人厭惡的事情,最終發現,啊,原來他本身就是這麽一個自私自利的人,所以他的愛人才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他。”
……
蘭苕上小學的時候,家裏的氣氛越來越不對勁。
父親回來的越來越晚,身上的酒味越來越重,家裏挂着的結婚照被收了起來,母親整日以淚洗面。
他問媽媽,為什麽爸爸突然變了。
他那從來溫柔體貼的母親,露出了看見世間最令人作嘔的東西的神情,緊緊地摟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記住,你是媽媽的孩子,你只是媽媽的孩子。”
媽媽在離世前給他改了名字,他原本跟着父親姓韓,而現在他只是媽媽的蘭苕。
随着蘭苕的年紀增長,他的樣貌越來越突出。
在鄉鎮的初中裏,甚至有點太引人注目。
有街坊說,他長得像他爸爸,年輕的時候就是村子裏最好看的,即便現在酗酒成性,也看得出從前風流倜傥的美貌。
蘭苕開始挨打,是他翻到了一張照片。
照片裏三個人,姿态親密,笑容張揚。
他的父親和一個同齡男性摟着肩,母親站在中間,穿着一身粉色的裙子。
照片被仔細地塑封着,背後寫着洇了墨的鋼筆字,“我們”和三個名字。
彼時蘭苕以為的“我們”指的是他的父母。
後來蘭苕才知道,他的母親不過是“我們”的犧牲品。
父親以為他看了出來,将他狠狠打了一頓,逼問他是不是覺得自己的親生父親惡心。
蘭苕不明白,但是他想起了母親的那個神情,咬着牙低吼:“惡心,你就是最惡心的人。”
男人聽不得惡心兩個字,他抽出皮帶,将蘭苕背上打得沒有一塊好肉,又将他關進衣櫃,不給他吃飯。
衣櫃裏塞着母親的一只玩偶,毛茸茸的,是她去世前給蘭苕買的生日禮物,還沒來得及給他,就死在了醫院裏。
街坊都說男人造孽,克死了妻子,又虐待兒子,以後一定會下地獄。
他不在乎,依舊喝得醉醺醺,回來将照片翻出來摩挲,然後抱着睡去。
初中畢業的那一天,郵遞員送來一封信。
男人還沒回家,蘭苕看着信封上的名字,打開了信件。
他抖着手指看完了那封信,然後瘋了一樣去翻男人的櫃子。
照片,全是照片,開始是兩個男人,慢慢地,多了他的母親。
男人回家的時候,滿地都是剪碎的照片,蘭苕舉着剪刀,問他母親是怎麽死的。
“她自殺的,跟我沒關系。”男人冷漠道。
蘭苕流着眼淚瘋狂大笑,他慢慢道:“你真惡心。”
那一頓打,蘭苕差點沒活過來,鎮上的婦女主任将他送進了醫院,等他傷好回家的時候,男人留下一沓錢銷聲匿跡了。
……
“所以他後來也沒再出現過?”風驚綠眼眶微紅。
蘭苕搖頭:“沒有,也許死了吧。”
風驚綠面前攤着紙筆,她本來是要記錄下來的,聽着聽着,手指和心髒都蜷了起來,發疼得緊。
也許是當初衣櫃裏那只毛茸玩偶,給了蘭苕母親的感覺,他渴望回到媽媽的擁抱中,但在漫長的成長過程中,再也沒有一位長輩給予了他帶着溫度的觸碰。
他的生父動辄暴打,鄰居可憐他但不願多管閑事。
沒有人教會一個孩子,如何獨立地面對痛苦。
“怎麽了?”蘭苕伸出手指,輕輕撫去她眼角的淚珠,“怎麽還哭了?我其實都已經不太記得了。”
“但你身上的疤記得,你的病記得。”風驚綠反駁。
蘭苕感受着指尖上那滴晶瑩剔透的溫度,笑着說:“所以,你也還記得。”
風驚綠不否認:“我記得,但是我遇到了很多好心人,我養父母對我雖然不親密,但是為我提供了遮風避雨的家,也供我上了學,後來我遇到了若饴,她嘴上不說,但每次出去買東西,總有我的一份,現在,我又遇到了你。”
“對啊,我遇到了你,所以我有救了。”蘭苕垂眸看向她,指尖輕輕摩挲着那一絲濕潤,然後嘆息着攤開了手,“可以牽一下手嗎?我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