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
長平郡主吼完轉身就往外跑,皇帝本來還以為她被氣到,打算回自己府上,也就不管她,沒想到過了兩三天,等大長公主跑到宮裏來時,他才知道事情更棘手了
長平郡主失蹤,大長公主顧忌女兒名聲先遣人四處尋找,始終無果,這日才在房間找到張她留下的紙條,上頭只寫着,她要去看看到底是什麽女人竟然比她更好,讓陸排雲那男人不管怎麽威逼都不肯成為她的郡馬
大長公主看了也不知女兒是要去哪,只得入宮求助,皇帝連忙讓人去天牢通知陸排雲,順便給了出宮的腰牌
唉!只希望陸排雲能夠追得上那丫頭,而且那丫頭也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麽啊!
黃河鎮,距離沈凝香的婚期只剩下大約六、七天,陸排雲走了之後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的消息,他的親兵也在第三天就走了,整個小鎮似乎又恢複了平靜
這次,不平靜的大概只有沈凝香一個人
她模着放在桌上的紅色嫁衣,和一邊早已繡好的鴛鴦戲水的被面,想着那個杳無音訊的男人,忍不住嘆了口氣
“小姐,都要成親了,還是少嘆些氣吧!聽人說嘆多了氣,以後日子會不好呢!”碧桃見她又嘆氣,忍不住說着
這些日子以來,小姐私下總是這樣嘆氣不停,她就不明白,小姐有那麽好的親事,怎麽還會嘆氣呢?
像她,她從不覺得有什麽好嘆氣的,跟在小姐身邊日子好過得很呢!
沈凝香微微一笑,看着還很單純的碧桃,輕輕的說:“日子好不好跟嘆不嘆氣一點關系都沒有……”
上輩子她鮮少嘆氣,最後還不是那樣的下場,可見這樣的說法是沒有道理的
碧桃雖然被反駁了,但是她還是看不下去自家小姐悶悶不樂,便開始出着主意
“小姐,那我們出去走走吧?雖然天熱,但是最近風也大了不少,這樣的天氣出去吹吹風,感覺人也舒爽不少呢!”
沈凝香本來是不想出門的,一想到家裏因為她的婚事弄得到處是大紅布置,讓她看了難免心氣不順,出去走走也不錯
“好吧,那我換身出門的衣服,上街去逛逛”
碧桃還小,對于能夠玩樂還是很高興的,更不用說是上街去了,她點了點頭,歡快的替小姐打點好出門的行頭,然後攙着她下了繡樓,往外頭走去
才剛開了大門,主仆倆正要出去,就見到一匹棗紅色的大馬嘶鳴一聲停在門口,街上還有不少叫罵聲,看來是騎馬的人完全不顧街道的寬度,縱馬過來踩踏了別人的東西
外頭的陽光刺眼,沈凝香擡頭也沒辦法看清楚馬上的人,只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問着,“這裏就是沈秀才的家?”
沈凝香還沒有回答,一邊的碧桃就先回應,“我們老爺就是沈秀才,姑娘有事?”
一個姑娘從馬上跳下來,她穿着一身大紅衣衫,雖然只随意挽了個圓髻,上頭卻閃亮亮的戴了不少的首飾
她挑了挑細長濃眉,然後上上下下的打量主仆兩個,最後定睛看着沈凝香
“那你就是沈秀才的女兒,也就是和陸排雲定親的女人喽?”
沈凝香對于這種打量的眼光感覺到非常的不高興,但是在還沒确定來人身分之前,她也不會失禮,“我就是,請問你是?”
她話才剛說完,就被拉着往前跨了一兩步,拉着她的女人還一臉不屑的看着她,“不過就如此,真不知道陸排雲看中你什麽?”
沈凝香一聽這話,就已經大約猜出眼前女子的身分,她揮手讓想沖上前來的碧桃站住,自己平靜的看向長平郡主
“郡主,還請您放手”
長平郡主一臉挑釁的看着她,“你說放手就放手,你以為你有這個權力?”這世上能命令她的人還不超過三個!
“民女是沒有這個權力,但若是郡主想讓自己粗魯蠻橫、仗勢欺人的名頭傳了出去,那自然是可以不用放的”沈凝香平靜的聲音下有着淡淡的威脅
上輩子她曾經聽過這郡主一點風聲,雖然沒注意過她最後是跟誰成親,但是也知道這個郡主脾氣不大好,好面子,所以才這麽激她
長平郡主這次雖然是偷溜出來的,卻也不想讓自己名聲壞了,哼了聲,也就放了手,只是還不悅的推了沈凝香一下,讓她狼狽的退了好幾步,若不是碧桃在後頭攔着,只怕要跌坐在地,長平郡主見狀大笑出聲,也不管碧桃對她的怒目而視
碧桃站在後頭氣得快哭了,忍不住小聲說着,“小姐,就算是郡主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啊!”
沈凝香倒是沒放在心上,這樣哪裏算是欺負,上輩子當人家的妾的時候,比這更令人痛苦的事情都有,更不用說只是這樣輕巧的推人了
而且這些皇室貴女們本來就是我行我素,這個長平郡主更是如此,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秀才女兒被欺負了又能怎麽樣呢?
她記得以前有一個五品官的女兒參加了侯爺府的賞花宴,不小心将茶水弄倒在一個公主的裙上,當場被甩了巴掌,不也沒人說什麽?
那還是官員的女兒呢,都不被當人看了,她是什麽身分,能夠對着郡主不低頭嗎?
長平郡主的耳力不錯,聽到碧桃的抱怨後,就想知道沈凝香還會說些什麽,結果沒想到她什麽都沒說,只是淡然的拍拍衣裳上的灰塵
她向來不愛這麽沉穩的人,只覺得這樣的人規矩得過分,讓人看了無趣
她皺着眉不屑的說:“真不知道你這樣像塊木頭一樣,又不能跑不能跳的女人有什麽好?讓陸排雲非得要和我作對”
這已經是第二次提到陸排雲了,讓沈凝香忍不住身子一震,她看着那紅色大馬後,除了一輛小馬車外什麽都沒有,不禁追問:“陸排雲……他怎麽了?”
長平郡主臉上帶着怒氣,然後沒好氣的說着,“他如果不答應娶我,就要死啦!”
沈凝香身子晃了晃,不敢相信她聽到的,在那一陣的暈眩過後,她急促的問:“這是怎麽一回事?”
長平郡主洋洋得意的回答她的問題,對她來說,這樣一個沒有背景沒有身分,甚至打不過她的女人,對她來說連一點威脅都算不上,所以她不介意回答她的問題來表現自己的大方
“他啊,我讓皇兄賜婚,他卻不肯答應,已經進了天牢了”長平郡主揮舞着馬鞭,一臉興奮的說着,“那天牢進去要先上刑,我看他就是要受點苦才會安分,所以還特別讓人招呼他,像是什麽鞭子烙鐵的太便宜他了,就該上夾棍、滾鐵刺,最後再潑鹽水,才能讓我消氣!”她也只是随口說說,來表現一下她的見多識廣,其實她連天牢都沒進去過
她說的是假的,沈凝香卻把這些話當成真的在聽
聽着那些刑罰,心就一陣陣的抽痛,一想到就在她咳聲嘆氣、不做努力的時候,他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受苦,心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碧桃一聽這些,臉也蒼白了不少,對眼前的女人又氣又怕,忍不住哽咽的說着,“你怎麽能這樣?!難道這世上沒王法了嗎?姑爺明明是和我們家先定親的,你橫插一腿,還讓我們姑爺去受刑,這也太沒道理!”
長平郡主被一個丫鬟這樣指責,馬上一臉的不高興,不過她也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些不對,也就沒去計較她說的話,轉而和沈凝香說話
“我搶你男人,就賠你一個”她走到馬車旁邊,從馬車上拉下一個男人,“前些天出來後才發現沒人指路,是他跟我說你家在哪兒的,這也算你的熟人,就當作是我賠給你的!”
沈凝香因為陸排雲不知生死而心慌意亂,匆匆的擡頭一看,一時間竟沒認出對方是誰,倒是碧桃看得仔細,恨恨的大聲說:“唉唷!這不是那個小侯爺,江公子嗎?”
江公子、小侯爺這稱呼在黃河鎮上可以說是家喻戶曉了,而碧桃還看過真人,自然用上更不屑的語氣了
看到長平郡主身邊跟着這樣一個男人,她忍不住在心中想着,果然是蛇鼠一窩,一個要搶姑爺,一個要害姑爺,難怪會湊在一塊兒呢!
江水平臉皮也厚,還佯裝一臉溫柔又尴尬的模樣對沈凝香微笑
“沈姑娘,好久不見”
沈凝香現在根本就不想理會他,連話都不想說,想着該怎麽樣從郡主的嘴裏得到更多陸排雲的消息
她剛剛聽到他因為抗旨而受了那麽大的罪,令她有那麽一瞬,想着與其讓他受那樣的罪,還不如她去當妾
但這念頭也只有這麽一瞬,她定下心後,默默在心中下了決定
如果真的無法讓皇上收回成命的話……那她寧可就此斷了和他的緣分,也不願讓他繼續受罪
她才剛想開口,長平郡主就搶在她前面開口,“怎麽?不願意?他再怎麽說也是個小侯爺,平常也是你高攀不上的,要當侯爺夫人是困難點,當個妾倒是沒問題就這樣說定了,你當了他的妾,我想那陸排雲就該死了心,我消了氣,自然會去皇兄那裏求情的”
從陸排雲手下親兵口中打聽他未過門媳婦是誰,出了京城,就邊讓人打聽有關沈凝香的消息,才知道這女人竟然跟這個纨褲子弟有所牽扯,她想了又想,才想到了這個好法子
這女人要是先嫁給了別人,陸排雲還會那樣死心塌地的想着她嗎?到時候還不是得乖乖的接了聖旨娶她?
她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好,路上又讓人打聽江水平在哪裏,假裝偶遇,便把人給強拉了來,就是想湊成這樁“好事”
不過也幸好江水平習慣四處拈花惹草的性子,讓他在惹了事後,一開始還想着趕路回京,到最後卻是跟着婢女一路游玩,一邊物色路上的美人,才會在路上被她“撞上”,要不她還得另外想辦法來處理沈凝香呢!
沈凝香慘然一笑,只覺得命運弄人
只是,這次或許比上輩子還要更凄慘一些,上輩子她還不明白什麽叫做幸福,這次,幸福明明就觸手可及,卻只差了一步,便從手中溜走
江水平倒是樂了,覺得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本來在回京的路上遇到這個煞星還覺得真是天降橫禍,沒想到卻因為這個煞星讓他有可能得到之前沒得到的女人
只不過雖然高興,他還是裝得一臉茫然的樣子,然後目不轉睛的盯着沈凝香看
“怎麽?不願意?”長平郡主嗤笑了聲,眼帶不屑的看着沈凝香,“枉費陸排雲還願意為了你進天牢去吃苦,你卻連這小小的委屈都受不了!啧啧,陸排雲這心可是錯放了”
碧桃再也忍不住的站了出來,忿忿不平的說着,“這世道上怎麽就有這種人得了便宜還賣乖,明明是搶人家的丈夫、逼人為妾,卻還颠倒黑白……”最後的話在沈凝香瞪視下咽了回去,但她說出來的還是讓從未遭到反抗的長平郡主一臉怒容
見長平郡主冷笑,手裏拿着鞭子輕輕甩着,沈凝香臉色一白,拉着碧桃就跪了下去,“郡主,是民女沒教好她,您千萬別跟她生氣”
“生氣?我怎麽會生氣?”長平郡主冷哼着,譏诮的望着她們主仆兩個,“就這樣的人,我連動根手指都不必就能撚死她,何必我多費這個心思去生氣,真要說……你也算是我目前動過最多心思的人了,好了,本郡主也沒太多時間可以浪費,你還是趕緊下決定吧!
“本郡主的耐性可不多,你可要想好了,不是他死就是你去當妾,兩個答案之間選一個,要不等陸排雲在天牢裏被折磨死了,你就是想選也沒法子了”
沈凝香緊握着拳,指甲刺入掌心,但那疼也疼不過心中的痛,她可以感受到碧桃因為擔心她不斷扯着她衣袖,但是她卻不敢回頭看,只怕自己會在下一秒崩潰
她聽見自己低聲而緩慢的說着答案,卻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說出來的
“民女自請為妾,只求……只求您放了他一馬”
長平郡主露出得意的笑容,看着跪在地上的兩人和一邊傻樂的江水平,只覺得自己還真是挺有作媒的天分
瞧!這樣誰都有了丈夫,多好?
她點點頭,然後翻身上了馬,随後朝江水平的方向瞄了一眼,“我時間有限,你們的事情就趕緊辦了吧!也別挑時間了,納個妾,辦桌酒就行,就……今晚吧!”
江水平也怕這煮熟的鴨子又飛了,哪裏有不好的,笑着回道:“還請郡主今兒個讓我招待,過來吃酒了”
長平郡主颔首,又回頭叮囑沈凝香別耍花樣,她一定會來
沈凝香蒼白着臉站直了身子,眼神有些空洞,只覺得自己重活一遭不過是個笑話,也不管他們又說了些什麽,只轉身回了沈府裏頭,不再搭理人
碧桃看着那頭還說得起勁的兩個人,又看着已經轉身進府的小姐,忍不住跺了跺腳,也顧不得追上小姐,只連忙去把剛剛發生的一切說給沈家其它人聽,還抱了一絲希望想找出解決之道
沈儒堂和楊氏兩個人氣得臉色發白,卻也找不出法子,這事都已經讓郡主親口定了,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沈亭北也是氣得直咬牙,卻明白了自己就是一死也改變不了什麽,原本的喜慶氣氛,瞬間消失無蹤
許久之後,楊氏揪着帕子低泣,沈儒堂一臉的陰沉,卻無可奈何,只能咬着牙說道:“去!去把府裏大紅的東西摘了,再給姑娘送一套銀紅色的衣裳過去”就是默認了晚上沈凝香要被納為妾了
碧桃跪在地上,聽了這話忍不住嚎啕大哭
只是不管如何,天漸漸的黑了,似乎所有事情都往着最糟的地步而去——無法轉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