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沈凝香打發了碧禾,又看到那男人放在窗臺邊的荷包,忍不住咬了咬牙,伸手去拿,本來氣得想拿剪子弄壞拿去丢,可躊躇了半天,最後還是打開了荷包把裏頭的東西倒出來看
落到掌心上的是一副耳環,細致的金絲編織成一朵牡丹花的模樣,花朵下還綴着一顆小小的紅色寶石,整體看起來小巧又精致,讓她看了第一眼就再也忍不住放下
她眼眶還有些紅,走到梳妝臺前拿着那耳環在自己的耳上比畫着,心中本來的郁悶氣惱瞬間消了大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忍不住淺淺的笑了開來
好吧!她确定她不是挑了一個傻子當丈夫了
因為一個傻子可不會做這種讨女人歡心的事,即使他今天晚上做的事情真的是傻得過分……
但是一邊罵着他傻,心中卻又漾起一層又一層的甜蜜
她知道的,只有真的上了心,一個人才會對另外一個人犯傻,就像她,也曾經為了那個不值得的人做了傻事一般
她和他,其實都只是傻瓜啊……
餅了那晚之後,他又陸續來了幾次,時間久了,她也知道自家人擋了他多少次,她記在心裏,終于在某次他又“好運”的能夠闖到內院的時候,她“剛好”的從繡樓出來,然後楊氏也找不到借口讓他們在丫頭的陪伴下出去走走
出了門,她坐在馬車裏,身邊只跟着碧禾,他則跟車夫坐一塊,看起來不像是剛定親的兩人出行,反而像是替千金小姐趕車的車夫
碧禾一邊看着,忍不住捂嘴偷笑,把這個發現告訴了沈凝香,還不忘輕撩了前頭的車簾子證明她沒說錯
“小姐,這可不就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嘛……”
沈凝香沒笑,她冷冷的看了碧禾一眼,讓碧禾的笑瞬間僵在了臉上
“他是誰?他以後是我的丈夫,你們的姑爺,你今兒個這樣說他,是打我的臉呢?還是替你自己的臉上貼金?”
碧禾從來沒看見沈凝香生這麽大的氣,一時間吓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戰戰兢兢的垂下了頭,口氣怯怯的求饒,“小姐,是奴婢錯了!奴婢不該說那些話”
沈凝香看着她,卻沒有說原不原諒她,只是再次想着,本來她想碧禾這輩子畢竟沒做過什麽,等她出嫁了,幹脆就将碧禾放出去讓她去尋個好人家成親,可看來,現在這事得提前跟娘親說一聲,心這麽大的丫頭,她是用不起,也不敢用了
碧禾低着頭,一直沒聽見沈凝香說話,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委屈
她說的又沒錯!當初被夫人買進府的時候,只想着以後服侍着秀才家的小姐,不說平日沒有什麽重活,就是以後出嫁當了陪嫁丫頭,也定會有個好前程,可是誰想,小姐腦子不知道是怎麽想的,竟然連那個打鐵匠的求親都答應了
一個打鐵匠,能夠過上多好的日子?!
小姐嫁過去說不定還是能過上好日子,但她們這些丫頭可不就要跟做雜活的那些婆子一樣,洗衣煮飯挑水,要是一年又一年的這麽做,她哪裏能夠忍受得住?
今日這番話雖說是替小姐抱不平,也是她小小的一次試探,只是沒想到卻會被如此嚴厲的訓了一頓
看來,她該好好籌劃一下自己的以後了碧禾垂下的眼眸裏閃動着深思的光芒
主仆兩個都不說話,最後還是在外頭從頭聽到尾的陸排雲掀開了簾子,打斷了這主仆倆的沉默
“就要到山腳下了,你們收拾收拾,等等得用走的上山了”
沈凝香輕應了聲,也算是把這件事給揭了過去,只是她心中知道,看來有些事情果然是等不得了
白雲寺不大,但香火鼎盛,所以上山的路上,來來往往的人也不少,但是多是小泵娘小媳婦兒或是幾個帶着香籃的大娘,所以陸排雲這個大男人一出現,馬上吸引了衆人的視線
陸排雲被看得莫名其妙,站在沈凝香的旁邊,有些模不着頭腦的問:“這是怎麽了?沒看過男人來上香?”
他就是臉皮再厚,讓這麽多女人直直的盯着看也會覺得不自在
沈凝香一看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拿着帕子掩着嘴輕輕笑着,“這萬紅叢中一點綠,還不許讓人家多看一眼?”
陸排雲左右看了看,發覺還真是這樣,這條路前前後後除了他外,竟然真的沒看見半個男人,就是連個男孩都沒見到
“這是怎麽回事?難不成這白雲寺只有女子能夠參拜不成?”陸排雲久沒回家鄉了,還不知道白雲寺什麽時候有了這規矩
“哪間廟會有這種規矩是因為這廟裏主求姻緣和求子,所以大多是女子上山來,男子一般除了春日踏青外,少有來這裏的”
陸排雲一聽這話馬上露出一抹壞笑,在她耳邊輕語着,“都還沒成婚呢,你就已經在煩惱孩子的問題了?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她雙頰一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見周遭還是不少人在看他們,輕聲啐道:“無賴!誰說要生你的孩子了”
陸排雲臉皮厚得很,被這麽一說也不覺得如何,表情正經了幾分,嘴裏卻繼續調侃着,“我們都要成親了,就是沒人說你也是要生的”
她臉上瞬間染上桃紅色澤,嬌唇輕輕噘着,低哼了聲,頭也不回,飛快的往前走去,只不過那微微踉跄的步伐,讓她看起來像是落荒而逃
他忍不住咧嘴而笑,也連忙跟了上去,忍不住又再度出聲調戲前頭那個落荒而逃的小女人
“娘子,別急啊!我們還年輕着呢!”
那直白的話讓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大笑出聲,尤其是那些大娘們,一邊笑着還一邊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沈凝香
沈凝香聽到後頭那一句話,差點一個趔趄就跌倒,讓她又羞又氣的在原地跺了跺腳,心中不斷罵着這男人真的是她這輩子的冤家
若不是冤家,她怎麽會從他身上讨不到半點好處!
他笑着追了上來,任由她氣極了,偷偷對他又打又捏的,直到她發現以她的小力氣,他根本就不痛不癢,反而是自己槌酸了手,才恨恨的又扔給他幾個眼刀,氣呼呼的轉身走人
他們打打鬧鬧的往山上走,風吹過林木發出陣陣沙沙聲,像是對這對小兒女的祝福
吵吵鬧鬧,卻有着讓人打從心底甜出來的幸福
山上的那對未婚夫妻玩得開心,山腳下留守的碧禾沉默着坐在一邊的茶店裏,臉色陰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江水平剛到山腳,準備往山上走,路過茶店時,看見裏頭一個女子有些眼熟,略停了停,才想起是沈凝香的丫鬟
平常他也不會記得一個小丫鬟的容貌,只是那日沈姑娘落水後,這丫鬟緊張的模樣看起來也別有一番風情,讓他多瞄了幾眼,才留下了一點的印象
此刻,這丫鬟都在這裏了,想來那沈姑娘應該也是在的
一想起沈凝香,江水平就忍不住想起她襯着晶瑩湖水的嬌美微笑,那一瞬間的悸動,讓他委實難忘
這麽想着,他腳步就忍不住往那茶店走去
“姑娘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可是跟你家小姐一起來的?”
碧禾突然聽到問話,一時間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擡頭,才知道是那日游湖時曾看見的公子
“原來是江公子啊!”她急急忙忙的站了起來,臉上淺淺一笑,“是跟小姐來的,不過小姐……已經和其它人往山上去了,奴婢替小姐守着東西,所以沒跟着上去”她說得含糊不清,就是特意要挑起眼前男人的興趣
“喔?你小姐還帶了其它丫頭上去?”江水平眼一眯,臉上故作若無其事樣,笑着問道
碧禾笑笑的,像是沒感覺到他在套話,清楚的回答着,“沒呢!今兒個小姐是和未來姑爺一起上山的”
“姑爺?”江水平皺了眉,“你家小姐定親了?”
碧禾啊了一聲,好像這才察覺自己失言,一臉懊惱的說着,“欸!瞧奴婢這多話的,前些日子有人上門提親,最近已在走六禮了”
“喔!”江水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接着又忍不住問:“是定了哪一家,怎麽沒聽沈兄說過?”
這些日子還曾經遇過沈亭北一兩次,兩人雖沒深談,也有過簡短的寒暄,但沒聽說他們家裏有喜事
碧禾臉上露出一點為難,“這……少爺怕是覺得難說出口吧”
“這是怎麽說的?家裏有喜事,難道還怕人知道不成?”
碧禾支支吾吾,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隐,江水平見狀反而更加的好奇,但他沒有追問,而是善解人意的說着,“無妨!既然不方便說,那也不必勉強”
碧禾覺得戲也演得差不多了,她表情雖還是躊躇,嘆了口氣後卻說:“唉!這原也不是奴婢該說的,但是身為小姐身邊的丫鬟,看到小姐定了那樣一門親事,也是覺得感慨又難過呢!
“小姐打小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跟了那樣一個打鐵匠,以後說不得洗衣煮飯都要自個兒來,小姐那樣嬌女敕的人,被這樣蹉跎個幾年,只怕到時候也就跟一般農婦差不多了”
江水平一聽到打鐵匠三個字,忍不住眉頭皺得更深,“這豈不是胡鬧?沈小姐那樣的人兒,不說嫁入大戶人家去,也該嫁入書香門第,怎麽能夠嫁給一個打鐵的匠人呢?!這沈兄和沈家伯父到底是怎麽想的?”
碧禾一臉傷心的拭了拭眼角,附和道:“可不是嗎,那天提親的時候,那打鐵匠的舅舅,硬說當初兩家本來就有指月複為婚,雖說兩家的第一個孩子都是男的,可還有小姐在,婚約就該算數,本來老爺和少爺都快推了,那打鐵匠卻又出了聲,奴婢那時候才看見,原來那打鐵匠就是當日跳入湖中救了小姐一命的那個恩人,小姐為了名聲,也只好委屈自己”
“什麽?竟是那個人?!”
江水平的臉瞬間有些扭曲竟是那一個莽漢,還是他有記憶以來敢直接斥責他的第一人
碧禾像是沒看見他難看的臉色,點點頭說着,“是呢!見到那個人來提親的時候,小姐也是吓了好大一跳,想着哪裏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江水平也是在大宅院裏長大的,聽了碧禾有意無意的一句話,又想起那日落湖之後的種種,越來越覺得那日說不定就是一個陰謀,怕是那打鐵匠知道自己若直接去求親,沈家必定不會答允,但如果加上一個救命之恩,那沈家想毀婚也就更站不住腳了
江水平自以為聰明,卻沒有想過那日沈凝香會落水根本就是一個意外
他臉一沉,想着那樣的嬌弱美人就要落在那樣黑心的莽夫手中,整個人就覺得不痛快,還有一種說不清的懊惱失落
碧禾站在一邊,偷偷的瞄着他的臉色,猜火候差不多了,小心的試探說着,“江公子,這事兒還請您當作不知道,就當奴婢今兒個什麽都沒說畢竟家裏老爺、夫人和少爺都覺得丢人不往外傳,要是讓主子們發現奴婢自作主張,可是會受罰的唉,若不是看您對我們小姐是真的關心,奴婢也不敢多說這些,若小姐是跟了江公子這樣的人,今天也不會……”
江水平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喝止她,心中自有一番盤算
那樣的可人兒,的确是讓人放不下,那個莽漢,空有一身力氣,說話又直來直往,哪裏像是一個會疼人的,想來這些日子沈姑娘必定受了不少的委屈……若他在這時候對她軟語溫言一番,想要抱得美人歸,也不是難事
他心裏打着算盤,碧禾也同樣露出滿意的微笑
看起來良善的外表,心中卻藏着不堪入目的心思,只是最後到底是誰算計了誰,誰才是那只黃雀,在這個時候卻是一個無解的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