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柳樹映塘色,湖上有着幾艘小船輕蕩,雖然沒有夏日荷花可賞,但是碧綠楊柳襯着湖邊的野花,看起來也別有一番風情
若是夏日來,不說湖上,就是湖岸邊也是游人如織,但現在剛好是山上桃花林開得旺盛的時候,大多數人都上山踏青去了,反而讓湖畔顯得清淨許多
只是這座湖對于沈凝香來說,根本就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她記得很清楚,重生前,也約莫是這幾日,她纏着哥哥來游湖,結果開始了那段糾纏的孽緣
自從上個月重生以來,她日日安分守己,不是守在自己的屋裏做針線,要不就是進廚房弄點吃食來養顏和孝敬父母,本來以為自己不纏着哥哥去游湖,便不會有這麽一遭,誰知道今兒個一早,卻被哥哥硬拉了出門,說是這些日子看她整日窩在屋子裏怕悶壞了
天知道她寧可悶壞了,也不願出門,就怕遇見不該遇見的人啊!
沈凝香滿月複的不願卻無法老實說,只得皺着眉跟在沈亭北的後頭,絞盡腦汁想着該怎麽月兌身
她全部心思都在想着怎麽走人,也沒注意到沈亭北已經停下腳步,就這樣直直的撞了上去,讓她頓時迷糊的擡頭望着兄長
“怎麽突然停了下來?”
沈亭北好笑的看着她一臉迷糊樣,忍不住輕彈了下她的額頭,“我說你這些日子是怎麽了?突然從一個好動丫頭成了大家閨秀不說,就連出來玩都這副走神迷糊的模樣”
沈凝香被這麽一說,心中一驚,捏緊了帕子,嘟了嘟嘴,佯裝不滿的嬌嗔着,“哥哥怎麽這樣說我?我也都及笄了,就不許我變得懂事點?”
她雖然手心急得冒了冷汗,但臉上沒有透露出半點真實情緒,畢竟那段在侯府的日子得和其它女人鬥,還要攬住男人心,早已學會戴上面具
若不是有那些日子學到的本事,發生重活一次這樣的奇事,她可沒把握能夠不露半點端倪的過了這些天
只是看來她還是沒扮演好一個及笄不久的小泵娘,本來她在這個年紀是常纏着父兄帶着她出去玩,或者是纏着娘要些首飾衣裳、胭脂水粉的,這些日子來卻突然什麽都不要了,還把自己弄得跟修行似的,大部分時候安安靜靜的在繡樓裏待着,連身邊的丫頭都有些懷疑,更不用說親人了
沈亭北淺笑着定定的望着她,像是要看出她哪裏不對一般,只不過沈凝香還是沈凝香,只是,是十年後的沈凝香而已,她這時也鎮定了,坦然的回望着兄長
許久,沈亭北也沒看出什麽,只能當或許真的如妹妹所說,真是小泵娘長大了,不那麽貪玩了雖然他真的不信有人一個晚上過去就突然轉變那麽大
沈亭北淡淡笑着,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如玉石敲擊般的聲音不疾不徐的說道:“好了,是我想多了,所以今兒個帶你好好玩玩,等等順便帶你上街去,你要上次說的春意齋新出的桃花粉,還是那根芙蓉玉簪?不然今兒個都買給你可好?”
聽着哥哥那寵溺的語氣,看着那溫柔的眼神,她高興的扯着他的手晃着,低下頭撒嬌,“哥哥最好了!要不,我們也不游湖了,直接去街上可好?”
說着話,她眼中微微浮現酸澀,幸好低着頭,沒讓人察覺
扮哥,上一輩子,我做出那樣的事情,讓本來要續弦的你面臨了父母相繼過世的痛,又要面對他人的指指點點,最後只能遠走他鄉,你那時候心中必定是怨我的吧?
想到上輩子到死之前也不知兄長過得是好是壞,又想到他現在對她的寵溺對她的好,沈凝香就更怨恨那個不懂事的自己
想來,就算她不算是出身豪門,卻也是被家人捧在手中長大的,吃的用的從沒缺了什麽,怎麽那時候眼界那麽的窄,被那男人三言兩語哄騙了下,就丢下廉恥、丢下真的對自己好的親人跟着他走了?
唉!明明叫自己別再想起那些事,怎麽又想了起來讓自己惡心?
定了定心神,要自己少回想過去,沈凝香見沈亭北是打定主意要游湖,也只能在心中祈禱着,千萬不要在這裏遇見不該遇見的人
沈亭北不知道他所認為的嬌憨妹妹在短短的路程上想了這麽多,高興的拉着她來到湖邊的小船旁,兩人前後上了船,身邊只留了一個小厮一個丫頭,其它人就留在岸邊等着
“大家雖然喜愛夏日來游湖,可其實春日游湖也別有一番情趣,尤其是這春日的鳜魚可是肥女敕得很,等我釣幾尾上來,再請船夫替我們料理,只怕你吃得會連舌頭都恨不得吞了下去”沈亭北特意把話說得誇張,就是想逗她高興
“真的?那哥哥等等可要努力把魚給釣上來!”
沈凝香在侯府也曾受寵過,那段日子裏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但是她也明白他的心思,馬上做出一副饞樣,眼睛還不停的往湖水瞄着,像是這樣就能把魚看出來一樣,逗得沈亭北哈哈大笑
“那是當然!”他朗笑應允
兄妹兩個說笑之間,小船也往湖心蕩去,剛拂去晨霧的湖面帶着幾分朦胧,手輕輕滑過水面,感受到一片沁人的冰涼,讓沈凝香忍不住輕笑出聲,臉上錠出這些日子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沈亭北見着她笑了,心下也松了口氣,總算是把這個小泵娘給哄開心了,這些日子來,這丫頭總悶悶不樂的,果然是因為在屋子裏悶久的關系吧!
兄妹倆在小船上各自玩得開心,沒注意到不遠處有另一艘小船,那艘小船上的江水平在聽見沈凝香銀鈴般的笑聲時,忍不住擡頭望去
微暈紅潮一線,拂向桃腮紅,兩頰笑渦霞光蕩漾——這樣的句子忽然就躍出腦海
即使看過美人無數,他的心仍舊不可控制的興奮了起來,他嘴角忍不住斑高勾起
倒是沒想到,離京裏這樣遠的小鎮中也有如此美人!他心中贊嘆着,思忖着該如何接近沈凝香
一邊的小厮因為在他家主子身上看過許多次這樣的驚豔眼神,馬上吩咐着船夫,“快一點,往前頭那些船靠近”
他知道主子一定聽到他的話了,雖然主子不會明白的稱贊他,但是等等一定會給他一筆不錯的賞賜
江水平站在船頭,随着兩艘船靠得越來越近,他可以更清楚的看到少女的容貌,聽到她嬌笑的聲音,心頭彷佛像是被小貓爪子輕撓着,一下又一下,勾得人心癢
江水平用着镂花玉骨金箔扇輕敲着掌心,白皙的臉上露出誓在必得的神色,唇角帶起得意的微笑
這個女子,就當是他偶然出京得到的禮物吧!
沈凝香不知道自己最厭惡的人正從後頭追了上來,甚至如上輩子一般,一下子就對她動了心思
她有時調皮的用手拍着湖面,偶爾看見幾條從船側游過的湖魚,便拉着正準備垂釣的沈亭北來看
“哥哥!你看你看,這魚可肥了,等等就抓這條來吃吧!”她巧笑倩兮的望着他,圓圓的眼笑彎成新月
沈亭北哭笑不得的看着那已經逃命去的肥魚自己是釣魚又不是拿着魚網來捕魚,怎麽能夠說逮哪尾是哪尾?
但是這種掃興的話,對着妹妹那樣可愛期盼的眼神,他怎說得出來?他只得點了點頭,一邊附和着,一邊思量着等等該釣多大的魚,看起來才跟剛剛已經逃走的肥魚長得差不多
兩兄妹玩得開心,所以等到另外一艘船都已經靠在他們的船旁邊,他們才發現
江水平站在船頭,朗聲朝沈亭北打了個招呼,“這位兄臺,我是從外地來的,不知可否一同游湖,向你請教這地方的風俗民情?”
沈亭北和沈凝香兩個人同時轉頭,沈凝香在聽到那個聲音出現的時候,臉色瞬間蒼白,連話都說不出來
是他?!
這輩子,怎麽還是逃月兌不了跟他牽扯不清的命運?
沈亭北沒有注意到自家妹子臉色瞬間蒼白,他打量着小船上的江水平,眼前這人一身紫色绫羅袍子,手裏拿着玉骨扇,頭上還帶着金鑲玉的冠,身形清瘦挺拔,看起來別有一番風流,想來是世家公子,談吐也算有禮,他的要求不過是小事,沒什麽好拒絕沈亭北個性好,對于他的要求自然的答應了下來
“兄臺客氣了,這湖不過是個普通的小湖,也沒有什麽名堂,我和舍妹不過是貪看美景才趁着游人少的時候來游玩一番,至于請教什麽的是萬萬不敢當的”
得知沈凝香的身分,江水平的目光閃了閃,然後溫文笑道:“原來兄臺身後的姑娘是令妹,我倒是唐突了”
沈亭北沒太介意,現下世道對于男女大防并未太過嚴謹,現在身邊有許多人,并沒有肢體接觸、輕佻言語,也不是私下獨處,妹妹就是出來打聲招呼也不算什麽
沈亭北轉頭看向沈凝香,才要喚她出來見禮,卻被她蒼白的臉色給吓到了,連忙關心的問:“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臉色白得厲害?”
沈凝香連頭都不擡,聲音細弱的說:“我好像早上吃壞了東西,現在肚子疼”怕兄長不明白她極度想離開這裏的意思,她還扯了扯沈亭北的衣袖,懇求似的說着,“哥哥,我想回去了”
沈亭北向來是最寵愛她的,這時候見她不舒服,哪裏還待得下去,轉身朝江水平作了揖,歉疚的說:“抱歉!舍妹身體突然有些不适,就不多陪了”
江水平怎麽可能就這麽簡單放過接近美人的機會,他連忙出聲道:“若是兄臺不在意,我随身的小厮都會帶着一些常用藥,不知需要何種?要不先服下一丸,然後再上岸尋醫?”
沈亭北看妹妹似乎随時會倒下,心中有些着急和慌亂,一聽他有藥,又想着就算治不好起碼也是能夠止疼的,開口就想要答應下來
“既然如此,可有治月複疼的……”
沈凝香是巴不得能夠離江水平多遠就有多遠,怎麽可能還吃他的東西,更不用說她稱肚子疼不過是裝的
她以虛弱的聲音連忙打斷他的話,“哥哥,不了!我也不是那麽疼,我們趕緊回去歇歇就行了”
江水平這時候也看出來這個姑娘是不想和他有所牽扯,心中對于她的好奇卻更強烈了他轉頭從小厮手中拿了藥瓶,又要船夫在兩船之間搭上木板,就自顧自的上了沈家兄妹的船
“這位姑娘可是怕藥苦才不吃的?其實不用怕,我這藥的外頭都裹了糖衣,和着水吞了絕對沒有半分的苦味”他笑得和善,眼睛卻直直的盯着一直半低着頭的沈凝香
沈凝香從他一上船靠了過來,全身就繃緊了,見他伸出手遞出了藥丸,對她來說,就跟瞧見催命符沒兩樣,只想躲得遠遠的
只是這小船不過就一丁點大,他們本來就是站在船頭,再退一小步就是一片的粼粼湖水,哪裏還有可退的地方
偏偏只要看見他那模樣,她就忍不住想起重生前的事情
被他冷落她可以不在意,但是為妾的心酸,還有那幾個來不及降生的可憐孩子卻是她忘不了的仇恨,看到他明明是匹狼卻又要裝成翩翩公子的模樣就覺得惡心
沈亭北這時候也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太過殷勤了,對一個剛認識的人來說,他簡直熱心得過分
“哥哥,我不吃藥,我回去歇歇就好了!”沈凝香連看都不看江水平一眼,只扯着沈亭北的衣袖可憐的說着
沈亭北也就順着妹妹的話婉拒,“多謝兄臺的好意,只是舍妹本來就不愛吃藥,我們就先走了”
江水平不在意的笑了笑,一步都沒動,“這沒什麽,小泵娘們都這樣的,只是這藥我都拿過來了,也不好再拿回去,就給兄臺吧!對了,到現在還沒問過兄臺貴姓大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