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校到鲛柄學園後

第6章

第六章

“遙，遙——你怎麽了？”

水池中央立着一個單薄小小的身影，那是七濑遙。松岡凜用小手揉揉眼睛，意識中模模糊糊記得他和遙兩個人在晚上偷偷遛進了水泳館裏。

在他的視角裏，七濑遙不像人類，他與水之間親昵得更像一條無鳍的魚。

而此刻，回到水中的七濑遙沒有繼續向前游動，而是停駐下來，水從額間發上滴落，陰影裏的臉龐晦暗不明。

松岡凜忍不住叫他的名字，也踏入冰涼的水裏向他靠近。

七濑遙似乎聽到那聲音裏的不安，稚嫩的聲音像是回答他也像在對自己說：“沒事，我只是，有點找不清方向了。”

“什麽？還好，我還以為你嗆到了。”這樣說着松岡凜依然放心不下，将他身體轉過來轉過去，好在沒發現什麽異常。

松岡凜松了口氣，又開始疑惑他剛剛的話，“找不清方向是怎麽回事？”說完他感覺自己遇到了大危機，“不會沒有辦法帶我去看景色了吧！？”

“不是的。”七濑遙聞聲笑了一下，“再稍稍等等我就好，我們約定好了嘛，我會帶你去看你從未見過的景色的！”

“說好了哦！”酒紅色的頭發下，窘迫的小臉再次變回小太陽一般燦爛的模樣，他笑時露出小小的鯊魚牙，從水中擡手伸出了小拳頭。

“嗯。”七濑遙伸出拳頭和他碰了碰。

*

滴滴滴——

松岡凜從床上睜開眼，翻了個身将吵耳的鬧鐘按滅。夜晚不知發生了什麽，頭發蓬亂衣服也淩亂，黑色的背心醒來時已經滾卷了一半。

他起身伸了個懶腰，朦朦胧胧間記得自己夢到了什麽。

是的，是他和遙小時候的事情。

兩個人偷偷遛去了水泳俱樂部，在那裏，七濑遙立于水中，說自己找不清方向了。

是縣大賽近了緣故嗎，他會夢到遙，但這也并不是一決勝負的夢境。

松岡凜從床上坐起，準備洗漱讓自己清醒過來。

可他剛把牙刷放進嘴裏，就聽見嘈雜的聲音灌入耳朵。

是精力過于旺盛的新人。

“隊長～我找到了降谷經理的其它報道诶～”禦子柴趴在門邊冒出顆橘子頭。

經理？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怎麽就成經理了。

松岡凜親眼見證謠言産生的全過程，然後擰眉擡臂，給了面前晃來晃去的橘子頭一個暴栗。“在宿舍裏不要大吵大鬧，也不要過多關注別人的事情！”

“可是，我不是希望我們水泳部有一個新經理嘛，再這樣下去會有廢部危機的。”禦子柴百太郎捂住腦袋委委屈屈。

廢部什麽的可太誇張了。

松岡凜抹去嘴邊泡沫，不接他話茬，“話說最近怎麽沒見愛一郎呢？”

“啊，似鳥前輩的話還沒起床呢，最近前輩似乎睡眠質量不太好，問過他也只是說被夢魇住了。”禦子柴百太郎想想回答，“那就這樣～部長，資料留在這裏，我去叫愛前輩起床啦。”

新人就是很有活力。耳邊清淨了，松岡凜搖搖頭，下意識看向禦子柴留下來的所謂資料，是一本雜志，上面有一張占滿頁面的顯眼照片，是一個背影。

其它泳道的選手皆在前行，只有她似乎按下了暫停鍵，孤自一人立于泳池中央。

腦海中有什麽一瞬而過，松岡凜只想到了剛剛的夢境。

兩道身影重合。

那道聲音變成了降谷愛的聲音，她說：“我找不清方向了。”

*

降谷愛總覺得同班的松岡凜有點怪怪的，有時候目光朝向他那邊方向看去，聚焦，兩人的目光就此對上。

降谷愛愣了一瞬，兩人同時移開目光。

她課間緩緩轉向後面，心虛地把手放在嘴邊，小聲道：“你不覺得最近松岡同學有些奇怪嗎？”

“奇怪？”野崎梅太郎的目光移動，又收回來，“沒什麽好奇怪的，目測肌肉厚度多了0.1cm而已，作為七大不可思議之一來講屬于很正常的了。”

不，并不是在跟你讨論肌肉啦。降谷愛擺擺手，發現面前這個人也不算正常。

野崎梅太郎一如既往的制服裝，包裹住高大的身體，穿着規整，可視線上移，一顆碩大的章魚頭出現在她面前。

野崎梅太郎聞聲歪頭，章魚頭套裏依舊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她的後桌不做人進化了？受蟲族小說影響的降谷愛一瞬震驚。

随後似乎已經洞悉了這個學園就是不算正常，她試圖完全融入，“外星人已經侵略地球了？”

“不啊。”野崎梅太郎天然的表情上線，“只是在體驗水泳部的感覺，水泳部平日不是不讓外人進嘛。”

不，你這分明是水族館吧。

降谷愛還沒來得及吐槽，野崎梅太郎指向另外方向，“你看，佐倉她們也換上了相應的頭套。”

佐倉千代帶着一個小海豚頭套，白色的尾巴在頭後翹起，下面是鋪散的長發，而此刻她正面對着同班的水獺頭，不，是同班的濑尾結月說說笑笑。

而餘光裏，不僅同班的同學如此，走廊裏也有戴着海星頭的運動系男子走了過去。

他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留戀的東西了嗎。降谷愛震驚到嘴巴微微張開。

這被野崎梅太郎誤以為是心動的表情，他見縫插針，拿出一個小醜魚頭套，“來吧，加入我們水（水）泳（族）部（館）吧。”

降谷愛表情複雜，她在分析是這個世界錯了還是我錯了，最後CPU發熱過載，她看着小醜魚頭套，腦中只剩下水這個字。

鬼使神差的，她也加入了水族館大軍。

松岡凜在整理課堂筆記，耳中忽然捕捉到水泳部字樣，他下意識向聲源方向看去。

一只章魚和一條小醜魚在對話。

筆掉落的瞬間他細看察覺到那條小醜魚是降谷愛。

好怪，再看一眼。

這回只剩下了小醜魚的尾巴轉來轉去。

有點可愛。

她這不是很喜歡水嗎，過去在水裏，現在戴上頭套自己也變成了水生生物。手托着左側臉頰看小醜魚尾巴，松岡凜想到了禦子柴遺落他床上雜志的那篇報道，甚至有人戲稱之為天才少女的隕落。

這世上确有很多天才，但拔尖的那一個是倚靠出衆的努力與他人拉開差距。

況且在那次報道後他了解到，最近的一場比賽降谷愛依舊奪得了金牌。

只是在那之後，降谷愛的名字就在媒體雜志間銷聲匿跡了。

算算時間，正與她來到鲛柄學園的時機相吻合。

松岡凜忽然想到那天恍惚間看到的，渴望水又抛棄水的魚，那條魚忽然具象化起來，變成了一條小醜魚。

許是鯊魚不想讓它在自己熟悉的水域裏順着水卷淹沒，托起它的動作格外溫柔。

*

回到寝室裏，松岡凜像是無意間提起：“說起來你們是一個隊伍，降谷同學有哪裏負傷嗎？”

“腰骶關節損傷，腰背伸肌、骶棘肌損傷，你指哪一種？”在床上坐着翻閱雜志的山崎宗介回答他幾種游泳選手常見的病狀，回答完意識到問題裏降谷愛的名字，山崎宗介抿了抿唇，他可沒說自己認識她。

可松岡凜聽完玩味的看過來，他莫名有些煩躁，本着事情早說完早利索的原則，他抓抓頭發，“她母親就是教練，注意得很，肯定是沒什麽大毛病。”

松岡凜眨了眨眼，像是在漫無目的的山林中穿行，等意識過來展開手心裏的石子，發現答案就擺在自己眼前。

幼時的遙說自己在水中摸不清方向，在水中停滞一響。

高三的宗介因為取得了保送資格想要在岸上歇息一年。

其實選手的放棄無非兩種可能，不能游了，或者，不想游了。

後者pass掉就只剩前者。

可自幼時起玩水的人怎麽會不喜歡水，又怎麽會在水泳館外面偷偷觀察。

可為什麽是男子水泳部呢？

因為女子水泳部會被熱情招呼并被拉攏入部。松岡凜想到原本看好的經理被忽悠走，電光火石間想通了其中道理。

況且，放棄競技和喜歡水不沖突不是嗎。

椅子拉開，松岡凜重新換上外套。

“你要去哪裏？”山崎宗介許久沒見他這樣匆忙。

“啊，去抓魚......”松岡凜差點拿起禦子柴百太郎落在這裏的捉昆蟲網，“......不是，去迎我們的新任經理。”松岡凜笑時露出鯊魚牙，随手抓起旁邊的社團申請表，墊了張紙在上面寫寫畫畫完，提鞋就走。

山崎宗介愣了下，只覺得不好的預感迎上心頭。

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

此刻的降谷愛正在抱着小醜魚頭套回家，她後桌十分大方地把頭套送給了她。

在路上當然不會戴上它，索性抱魚在懷裏捏捏。

降谷愛當然發現了自己最近心情不太對勁，甚至聽到水這個字就稀裏糊塗收下了小醜魚頭套。

若說她不知道為何這樣也想不明白，那最多只能騙騙別人，自己內心渴望着水，降谷愛心裏很清楚這點。

在聞到水泳館裏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她甚至感覺到久違的親切，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松掉的感覺。

可不做水泳選手是她自己的選擇。

高中像是一個岔路口，有些人早早選擇了下一站的方向，是升學，是工作，或是找到對的人結婚生子，而有些人，在畢業去向表擺在面前，才恍然開始思考未來的去向。

“降谷同學未來一定是要去當水泳選手的吧。”同學A如是發言。

同學B也投來羨慕的目光，“真好啊～那以後就可以在電視上看見降谷同學了！我倒是還沒想好以後做什麽。”

降谷愛忘記了自己當時回答了什麽，大概是模棱兩可混了過關。

因為，她也沒有想好未來要做什麽。

自己真的想當一名水泳選手嗎？

問題如落石入水，沒有答案。

這種不确定的感覺在那次比賽上達到頂峰，在水中卻看不清眼前的方向，本能是向前游動，可，為什麽要前游呢。

啊，原來自己不喜歡競技。

降谷愛忽然找到答案，她在水中漂浮站立。

在那之後的雜志報道中，負面消息流傳，身為教練的媽媽也約她去批評談話，可降谷愛卻沒由來的輕松。

身心釋放像回到了最初剛接觸水的時刻。

我不想再繼續游泳了。降谷愛看向媽媽的眼睛，聲音不大卻很清亮。

媽媽不可置信地皺起眉頭，随後又舒展開，拿她沒辦法一樣嘆了口氣，“随你的便吧，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放棄了再回來可就沒機會了。”

國內的水泳競技是很激烈的。降谷愛笑着點點頭，心裏當然清楚這點。

“走之前，再比一次賽吧，如果你拿到冠軍，我不攔着你。”臨了，她又補充一句，“賽後反悔也來得及。”

雖然她并沒有後悔自己的選擇，但降谷愛後來想想，這大概是媽媽溫柔的地方。雖然有一個教練媽媽讓她們與平常母女間的相處模式不同，但這按照平常教練只有一頓訓斥的時刻，媽媽讓她再拿一次冠軍。

這給了她選擇的機會，還有，讓“天才隕落”謠言閉嘴的機會。

果然，實力是最好的封口費，她于東京強校間銷聲匿跡，出現在了名不見經傳的縣內高中。

此刻，降谷愛捏緊了小醜魚頭套，終于承認自己果然還是喜歡水這件事。

可她是不會再加入水泳部的。

擰住的眉頭在看到電玩店時舒展開，然而今天沒有同行者，黑名單學生抓不了娃娃。

降谷愛正準備去要50個A區游戲幣去揮霍一通。

忽然，一道白色的身影伴随着哈氣的聲音由近至遠停在她面前。

是水泳部的松岡凜，跑過來的。

他随手抹了把淩亂的頭發開口道：“還好趕上了，不是說好要請你抓娃娃的嗎，現在應該還來得及吧。”

“來，來得及。”

松岡凜點點頭，又問：“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喜歡水嗎？”

面對這個莫名的問題，降谷愛聽過，壓了壓眼睛裏波光流轉，還是開口道：“喜歡。”

“那真是太好了，要不要加入我們社團來任經理呢。”

“我是說，你要不要試試，從別的角度來看待水泳，當然，也歡迎你加入抓娃娃部。”

松岡凜拿出一張申請表，上邊竟然寫着抓娃娃部四個字。

水泳部，多麽熟悉的名字，卻非作為選手而是經理的邀請。

降谷愛看到他遞出的申請表，表情幾分微妙的蜷起眉。

那張申請表上原本的水泳部三個字被遮蓋，只剩下手寫的“抓娃娃部”四個字。

這連小醜魚都不會被騙到。降谷愛輕輕捏着懷裏的玩偶，又舒展開眉眼唇角蔓上笑。

這人是怎麽一本正經變成搞笑角色的。

不過，抓娃娃部她當然會參加。

降谷愛在上面填上自己的名字，筆帽扣好，松岡凜把申請表拿回來确認一下，确實是填好了的，他将覆蓋在申請表上一層薄薄的紙揭了下來。

上面“抓娃娃”三個字消失，申請表上只剩下了“水泳部”的字樣。松岡凜确認好申請表點點頭，“好了，降谷同學，現在你就是我們水泳部的經理了，歡迎你的加入。”

降谷愛眼中，酒紅色的頭發微亂，幾縷翹邊，可少年沒有注意到，在陽光下很燦爛地笑了。

看到他的鯊魚牙很顯眼的露出來，降谷愛想，鯊魚兇猛，有時候，應該也有點親人吧。

無厘頭的想法逝去，面前這個人很誠摯地在宣布：她又變成了水泳部的成員，降谷愛別扭地發起反抗：“不，我加入的是抓娃娃部。”

*

夜晚。

降谷愛翻開了今日發售的新一刊《萌愛》漫畫，這期的劇情是水泳生遇見了失魂落魄的轉校生，溫柔地安慰她後送給她一個剛抓的娃娃。

漫畫中，正如王子救了公主，水泳生送給了轉校生一個娃娃。

現實裏，降谷愛接過了部長大人的申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