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玉殒
玉殒
偌大的少華宮冷冷清清,院子裏的參天大樹随風簌簌,屋裏那床榻之上的人緩緩醒來。
陸衍寧有些懵:“歡歡?”
往常他都是被飯菜香醒,或者被歡歡叫醒,今天卻是睡到了快晌午,沒有菜香味,也沒有人來叫他。
無人應答。
陸衍寧坐起身,身上的被褥随着他的動作滑到腰間,白色的單衣在這快入秋的日子裏有些單薄。
昨日事猶如泉水般湧來,陸衍寧不知道在看哪裏,也不知道該想什麽。
“陸衍寧!”寝宮的大門忽的被人推開,尹慕兒匆匆跑了進來。
陸衍寧望向她,眼神才聚了焦:“怎麽了?”
尹慕兒看着他的樣子,有些不知所措,感覺有些心疼,卻又不會安慰人,只好道:“歡歡她...”
聽到歡歡,陸衍寧才有了動靜,連忙下床走到尹慕兒面前:“歡歡她怎麽樣了?”
尹慕兒不忍心看他,側了頭:“聖上已經下旨,歡歡死罪難逃,午門外斬首。”
陸衍寧只覺得腦中一片嗡嗡的聲音:“今日?”
尹慕兒點頭。
陸衍寧的心又跳的很厲害,連外衣和鞋襪都來不及穿,直奔禦書房。
先下已經是快中午的時候了,他來的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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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一定得來得及。
陸衍寧不顧禦花園碎石磨傷了腳底,一路跑到禦書房,秋公公就站在門外,今日卻攔下了他,不讓他進去。
陸衍寧在門外喊:“淩徹,你不能殺歡歡,虎符不是他偷的,你應該知道的!你不能枉殺無辜之人啊!”
“淩徹!聖上!我求求你,不要殺歡歡,她是無辜的!,她只是一個小宮女,什麽都不知道,偷虎符的人是我,明明是我啊,淩徹!”
“聖上,求求你了,放了她吧,你不是要給大臣一個交代嗎?殺我好了,本來就是我偷的,你殺我吧,放了歡歡吧聖上!”
禦書房的門緩緩打開,那道明黃身影顯露在陸衍寧的視線中,陸衍寧連忙上前,抓住淩徹的衣袖,生怕他不理會自己,又将門關上了。
陸衍寧輕聲卻急切道:“你放過歡歡吧,求你了,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是沈錦程威脅她,她才會替我頂罪的。”
淩徹的目光落在陸衍寧的腳上,皺眉:“回去吧。”
陸衍寧搖頭:“為什麽?偷虎符的人本來就是我,沈錦程他們原本要殺的也是我,殺了我更加能平大臣們的心,能讓沈錦程安心,這些你不是都知道的嗎?殺一個歡歡有什麽用,淩徹,你殺我啊,你殺我啊!”
淩徹看着陸衍寧,良久将他一把抱起,進了禦書房。
陸衍寧掙紮着:“你幹什麽?沒時間了淩徹,我求求你,歡歡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可以死,她不可以,她還有家人要照顧,她是無辜的啊!”
淩徹将陸衍寧放在床上:“你對朕來說,比她重要。”
陸衍寧一愣,随即依舊搖頭:“不是,不一樣的,我把歡歡當家人,她...她真的是無辜的。”
沒時間了...他到底該怎麽說服淩徹...
陸衍寧抓住淩徹的衣袖:“聖上...我真的求你了,不要殺歡歡。”
淩徹低垂了眼眸,不語。
陸衍寧突然就怒了,從床上起來就要跑出去。
他要去午門外,他要去見歡歡,既然淩徹不肯放人,他就自己去劫法場!
然而還沒沖出去幾步,後頸一疼,就倒回了床上。
陸衍寧抵擋不住雙眼合上的欲望:“淩徹...”
有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沾濕了一點床榻上的被褥。
.
城市的喧鬧盡數收入耳中,車子飛馳而過的聲音,鳴笛的聲音,燈紅酒綠,車水馬龍。
然後,世界開始颠倒,旋轉,陸衍寧站在人行道的中央。
他還聽到...
尖叫聲,謾罵聲,警車聲,救護車的聲音...
他還看見...
鮮血鋪滿人行道,車子撞擊劃過的痕跡,倒在血泊中的弟弟...
他被後媽猝不及防地推倒在地:“都是因為你!是你害死了小熙!你這個災星!”
那個嚴肅的父親也走了過來,一拳打在陸衍寧的臉上:“你這個混賬!是不是早就看不慣小熙了?早就想他死了?!”
陸衍寧只能一邊搖着頭一邊哭泣:“我沒有,我沒有。”
後媽發了瘋地對他拳打腳踢,撕扯着他的衣服:“你這個害人精!小熙哪裏對不起你了嗎你要這麽咒他?你怎麽這麽惡毒啊?害死了你媽媽還不夠,還要帶走我的小熙!你還我的小熙!你賠我的小熙!”
“你怎麽還有臉活在這個世上?”
“當年你媽媽死的時候你就可以和她一起死了!”
... ...
陸衍寧沒有被驚醒,反而是很平淡地醒了過來,睜開眼竟然還在禦書房,腳上被纏上了紗布,應該是太醫替他包紮了。
陸衍寧緩緩地,慢慢地,把自己縮成一團,緊緊抱住自己。
良久,他問系統:“沈錦程的結局是什麽來着?”
【原着中是推出午門,刑腰斬之刑。】
陸衍寧又問:“原着裏從來沒有寫過淩徹喜歡沈錦程,也沒有寫過淩徹的後宮,現在這麽大的BUG你看不見嗎?”
【系統并未檢測到BUG。】
“那現在淩徹喜歡沈錦程,會影響沈錦程的結局嗎?”
【本書的大結局,最主要的是淩徹一統江山帝業。】
陸衍寧笑:“也就是說,其他配角的結局你們不會多加幹涉?”
【本書的大結局,最主要的是淩徹一統江山帝業。】
陸衍寧沒再和系統聊天。
如果淩徹到時候要包庇沈錦程,沈錦程的結局或許會改變,系統也不會阻攔。
他決不允許這種事情出現,沈錦程必須死!
如果站在祁王那邊幫助謀反這個罪名不夠,那他就再找出其他的罪名來,要淩徹不得不殺沈錦程。
誰說白月光就一定是好人的?
陸衍寧從床上起身,一旁放着他的靴子,但陸衍寧看也沒看,就這麽走出去了。
禦書房裏十分昏暗,也沒有一個人,他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出去,又走在了水泥地上,外面是一片星光,月有些圓了,将他的影子拉長。
好像,過兩日就是中秋了。
陸衍寧擡頭望着那輪快圓的月,一邊慢慢走回少華宮。
皎月似乎也不是真的無瑕,上面也有斑駁的色塊,小時候他母親還騙他,說是嫦娥在廣寒宮裏跳舞。
陸衍寧走回少華宮的寝宮,沒有點燈,床榻上冰冷冷的,陸衍寧就坐在床榻下面,靠着床,看着那從軒窗雕花的空隙中滲透進來的幾縷月光,看着它慢慢移動,看着它緩緩消失,再看着東方漸漸吐白,最後羲和升起。
就這樣過了三天,陸衍寧才聽到隔壁傳來一些聲響,約莫是尹玉兒來了。
陸衍寧眼神一動,想去秋霖宮,才站起身便覺得天旋地轉的,眼前一片黑影,他不由得扶住床柱,穩了穩身子。
才緩和,陸衍寧便朝秋霖宮而去。
尹玉兒看着那從門口緩步走進來的陸衍寧,不由得上前去扶他,才沒見着幾日,那冰肌玉骨的美人如今憔悴消瘦,令人心疼。
陸衍寧扶住尹玉兒搭上來的手,輕咳了一聲:“玉兒姐姐,你能幫我給公孫侑帶個口信嗎?”
尹玉兒扶着他坐下,尹慕兒把熱茶遞到他面前:“你只管說,玉兒一定為你帶到。”
陸衍寧喝了茶潤了潤嗓子,湊近尹玉兒輕聲道:“你替我告訴他,明日黃昏,我在城中約當鋪子等他。”
尹玉兒點點頭,示意自己記下了。
陸衍寧見話帶到,起身便要回去,尹玉兒連忙攔下他:“你去哪兒?留下來用膳吧,我看你...不太好的樣子。”
陸衍寧無力地扯了扯嘴角:“你們自己吃吧,我沒胃口。”
“哎...”
陸衍寧不顧身後兩人的挽留,出了秋霖宮,轉身去了禦膳房。在管事驚恐的眼神中拿走了好幾瓶上等的好酒。
陸衍寧拎着一串酒,都是小瓶子裝的,用繩子串起來,遠遠望着好似拿了一串洋蔥。
不過這酒雖然少,卻香醇且烈。
陸衍寧不過喝了三小瓶下肚,步伐已然飄飄然了,胃中好似火燒。
陸衍寧一邊喝一邊“飄”回了少華宮,他在廊前坐下,擡頭望着那已經圓了的月。
一瓶又一瓶的酒灌下肚,原本就空了好幾日的胃有些受不了,陸衍寧胃疼了起來,細細密密的汗珠頓時滲出額角,然而他只是捂着胃,一手依舊拿起邊上的酒瓶。
淩徹到的時候,就見陸衍寧在院子裏自虐。
他快步上前,連忙将陸衍寧手中的酒奪了下來,陸衍寧瞥了他一眼,又伸手去拿其他的酒。
淩徹眼疾手快将陸衍寧周遭放着的酒全部踢開:“你不要命了?”
陸衍寧卻笑了笑:“那不行,我還有事沒做呢。”
淩徹将搶下來的酒也扔到了遠處,在陸衍寧身邊坐下:“那就別喝了...難受?疼?”
陸衍寧搖頭,卻是沒再說話。
胃裏疼的讓他想縮起來,他也确實這麽做了。
淩徹見他這般模樣,哪裏還能不知道他身體不适,将他抱起進了寝宮,對院外的秋公公道:“傳禦醫。”
淩徹将陸衍寧輕輕放在床榻上,陸衍寧已然捂着胃側躺着,縮成了一團,仿佛這樣能緩解胃裏的疼痛。
淩徹握住陸衍寧用力按着自己胃部的手,将他的手拿開,陸衍寧頓時覺得胃更疼了幾分,然而下一瞬,有人輕柔地揉着自己的胃部,舒緩不少。
淩徹一邊揉一邊問秋公公:“這兩日都沒人來照顧他嗎?”
秋公公愣了愣,飛快地問了旁邊其他幾個少監,而後回道:“說是陸公子自己不要人來照顧,推了掌事給安排的人。”
淩徹聲音頓時冷了不少:“他說不要就真不給了?”
秋公公連帶着幾個少監紛紛跪下:“聖上息怒。”
秋公公道:“奴才這就叫人去多派些人手來。”
太醫匆匆趕來,看着少華宮不對勁的氣氛,閉嘴診脈。
太醫問陸衍寧:“陸公子這兩日可用膳了?”
陸衍寧:“......”
太醫懂了,回淩徹的話:“回聖上,陸公子應是這兩日沒有用膳,現在又喝了烈酒,一時傷了胃,再加上積郁不眠,還有些身體不适。”
淩徹點頭:“去開藥吧。”
太醫退下後,秋公公也喊着少監一塊兒出去了,少華宮頓時只剩下淩徹和陸衍寧兩個人。
淩徹給陸衍寧揉肚子的手抽了出去,去桌旁給陸衍寧倒水。
陸衍寧的胃又疼了起來,自己又按住了自己的胃部,疼的出了一身汗。
淩徹扶起陸衍寧,喂他喝了一杯水,打算接着揉,陸衍寧卻一把推開了他。
“走開。”聲音很輕,也很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