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說要和對方回家是假的。
一開始的時候富江的确是這麽想的,可是路上走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就沒有這種想法了。一種近似疲憊得感覺緩緩爬上他的脊髓,像是餓了好幾天失去理智的狗一樣咆哮着行動,然後又無力地倒在肮髒的地面上。
“我不去了。”富江停下了腳步,原先抓着繼國嚴勝的那只手也放了下來。
“怎麽了?”嚴勝也停下來,問。他的聲音很是沉穩,聲線有些僵硬,但也算得上是柔和。從路燈下他看清了富江的臉,那是與過去完全一致的臉,流逝的半年時間好似根本沒有離開過。嚴勝覺得對方臉上甚至沒有比以前多出一個毛孔。
“我想回家了。”富江低垂着眉眼,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打落下一片陰影。嚴勝問富江的家在哪裏,富江就說了地址。可是等到嚴勝将富江送到他所說的那個地方的時候,站在別墅前面,凝視着那棟豪華的房屋的富江,眼神異常冰冷。他看着這棟屋子(他所說的家),臉色很白,眼睛很黑。
“這不是我家。”
“你之前是這麽說的……”嚴勝有些怪異地看着富江,只覺得此時的對方與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這不是我家。”富江,或者“他”重複着這一句話。
嚴勝不知道對方怎麽了,他突然就變成一個只會重複的的機器人一樣的存在了。
[這不是我家。]
樓梯間的燈火突然就亮了起來,一串響亮的腳步聲響了起來,随即別墅大門被裏面的人展開,從裏面走出來一個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
“富江?富江!”
綠川五月本來是在房間裏看電視的。之前給富江打了電話,卻被對方粗暴地拒絕了的綠川五月,十分抑郁地看着新聞聯播。最近亞馬遜和不明物襲擊人的事情變多了,不知道這些怪物什麽時候才會從世界上消失。4C那群飯桶到底在做什麽,為什麽連這些事情都做不好?異能力者所造成的意外事件也在持續增加……社會真是混亂啊。
因為房間沒有拉上窗戶,所以他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大門口的養子。他一開始還以為看錯了(因為之前對方說過今晚不回去了),但是仔細看了兩眼之後發現真的是富江,而且身邊還有一個不認識的男人。
綠川五月匆匆地走下樓去,期間還呼喚着對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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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是誰?”面對沒有見過的陌生面孔,綠川五月十分不客氣地說道。他一手拉住富江的肩膀,“回來了啊,我真是擔心死你了。”
繼國嚴勝一時語塞,他也沒打算和對方争辯些什麽。他只是站在原地狐疑地看向被這家的主人帶走的富江,而接着,對方轉過了頭。
“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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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江坐在自己房間的座位上,臉色相當不好看,對于自己之前的行為,他一點印象也沒有。綠川五月說他是跟一個陌生青年一起過來的,但是富江的記憶只停留在橫濱橋那邊的道路旁。
之後怎麽了?
他的下一段記憶鏈接在他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裏。中間的事情都是綠川五月跟他說的。
在将煩人的養父阻擋在門外以後,富江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越想越不對味。先是之前那只奇怪的生命體對他喊出了“一華”的名字,接着就是他缺失了一段剛才的記憶。如果這麽算起來的話,還有一些事情很難讓人搞懂。作為副将的他“川上富江”,本應該腦內抱有全數的記憶。無論是以前的記憶還是如今的記憶,不論是哪個富江的記憶,都應該被他(其中的一員)完全接收才對。但是副将卻遺忘了很多記憶,就好像存儲那些記憶的腦細胞被人清除掉了一樣,就跟電腦時常要進行清理垃圾一樣。
這怎麽可能?他又不需要清理腦內的垃圾。
富江百思不得其解,身下的椅子轉了一圈又一圈。
綠川五月在外面問:“富江,你怎麽了?”
富江此時自己就煩得要死,所以沒好氣地對對方吼道:“別來煩我!”
綠川五月又說了兩句什麽,最後蔫蔫地離開了。
富江自己想不出答案來,又懶得去查些什麽內容繼續往深處想。想來想去以後,他就放空大腦把自己丢到了床上。過了幾個小時,有人打了電話過來。是森鷗外。
“我現在不想和你聊天。”
如果是別人态度這麽差的話,森鷗外肯定笑嘻嘻地時候算賬了,但是這個別人恰好是富江。
“我就是過來問問你的情況,畢竟我們也是這麽多天沒有見面了。”男人的聲音,像是泉水一樣流淌在山澗之中。
“我?壞的要死,簡直要煩死了。”
富江聽着森鷗外安慰了他幾句,最後聊天結束之前森鷗外又問:“我們什麽時候見一面呢?”
“時間?啊那個啊……”富江想了一會兒,“那就後天吧。”
後天很快就到來了。
富江坐在梳妝臺前數櫃子裏的珠寶,那些項鏈,那些手環,那些價格高昂的奢侈品。好多好多錢,這些都是他的東西。但是這些,往往無法被他保存很久很久。每一次的死亡都伴随着“失去”,每一次的失去都會讓他失去他所擁有的現實物質。之前松本青木那件事情也是一樣的。
富江有一種預感,距離他死去、再一次失去一切的哪個時間點,已經越來越近了。綠川五月遲早會那樣子幹的。與其等着哪個家夥發瘋來殺了自己,倒不如提前一步離開。
再次找下一家就好了。
這樣的人永遠都不會少。
富江将自己的財産全部收攏起來放在包力,他今天約了要和森鷗外見面。見完面以後,他就要離開橫濱。千翼什麽的不要去找了,離開橫濱的話,就不用再和4C有什麽糾葛了。
富江想得挺好的,東西也便一股腦地放進了包裏。
他們兩個約在晚上八點見面,在森鷗外定的餐廳裏。
那是一個高級餐廳,菜單上的價格都非常高。對于這一點,富江十分滿意。
今天的森鷗外沒有穿那種令人生厭的白大褂或者皺巴巴的衣服,穿了燙的筆挺的高級面料制作的西裝,領帶則是服帖地和襯衫貼在一起。
森鷗外看見富江拿了那麽大一個包,感到有些驚訝。
“裏面裝了些什麽呢?”
富江十分驕傲地拍了拍自己的包,“都是我的寶物。”他抿着嘴巴微微笑着,就像是來自天堂的魔鬼。他把錢都拿出來了,有這些錢的話,他能夠在找到下一個宿主之前過上一段很舒服的生活。
森鷗外就說:“那你也是我的寶物。”
富江斜着眼睛看着他,冷笑。
“好惡心。”
對方擺了擺手,“我開個玩笑。”
富江用叉子和刀切割着盤子裏面的牛排,七分熟的牛排,肉和肌理黏在一起,無法被輕易切割開。
“今天以後就不要再見面了,我煩透你了。”
富江毫不在意對面的人,如此說道。而森鷗外也只是輕輕地接上了一個“好的”。
富江很喜歡對方沒有死纏爛打的那份勁,以往總有些人會讓他非常的不舒服。消除一段關系讓人覺得很是煩惱。
晚餐結束之後,富江就決定離開了。他支使着森鷗外給他付去東京的出租車費,但是在打車之前,森鷗外對他說:“我有些話想跟你說,能跟我到這裏來一下嗎?”
介于森鷗外今天晚上的行為都讓富江感到情緒很好,所以他決定答應對方的要求。
他們來到了一個巷子裏,這裏似乎沒有監控。
森鷗外拿出了他一直放在口袋裏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