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江情書

第4章

第 4 章

死亡。

複活。

這是天地之間最大的兩個概念。

因為友人的死亡而從港口黑手黨裏逃脫的太宰治，從黑市裏發現了一個無人問津的懸賞。懸賞的人真名未詳，內容是抓捕一個只有名字的未成年人，獎金則是一種聽都沒有聽說過的藥物。

但是，幾乎要與這座城市的黑暗融為一體的太宰治，卻知道那種藥物究竟是什麽。

野座間制藥公司五年之前曾經因為制藥實驗失敗放出了四千只實驗體——亞馬遜，雖然他們在那之後實行了特拉洛克（雨神）計劃後消滅了大量的亞馬遜，但是這種人造怪物依舊藏匿在橫濱這座城市之中。太宰治曾經“有幸”抓捕到過一只亞馬遜，對方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卻對人類有着極高的食欲，并且會變身成為蟲子一樣的怪人。

因為這個失誤與之後的雨神作戰，野座間制藥公司的名聲一落千丈，即便是在黑市上發布懸賞，卻沒有人一個人願意為了那奇怪的賞金去嘗試。

賞金是一種名為“Resurgent”（複活者）的藥物，聽起來很哄人。在太宰治了解的資料裏面，這種藥物是野座間制藥公司用來制造生物兵器的藥物，它的作用是……

——讓死者複活。

複活了之後會成為沒有悲喜、只會聽從命令的生物兵器。

但是，有沒有一種可能，能讓藏匿在死者身軀之中的情感，回到活過來的身體裏面呢？

有沒有一種可能呢？

沒有試過的話，又怎麽會知道呢？

這個聰明的年輕人在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終于發現了被懸賞者的存在。雖然那份懸賞上對目标的形容只有兩個詞“富江”“美麗”，但是太宰治卻相信着他并沒有找錯目标。

他獲得是一張證件照，上面的那個年幼的孩子（就是個孩子）有着漆黑的筆直向下的長發，眼睛又大又狹長，眼角的淚痣明明不會産生亮光，可看見它的人卻會認為是對方在閃閃發光。不止是那顆淚痣，而是他整個人。

在發光。

毫無疑問，那就是“富江”。懸賞單子上那個語焉不詳的“美麗”，有了無比恰當的解釋。

在看到這張臉的時候，太宰治還在想，對方是不是擁有精神系的異能呢？

總之，在有些困難地追蹤到對方的蹤跡之後，太宰治驚訝地發現有一個人先他一步動手了。在選舉的風頭上被亞馬遜所殺的松本青木的兒子松本浩，從一輛計程車上綁架了對方。

總感覺等着對方繼續做下去的話“富江”說不定會死，為了保險起見，太宰治決定率先出手。他從黑市上雇了幾個只要給錢什麽都願意做的雇傭兵，在讓松本浩用來□□那個被懸賞物的倉庫裏的電子系統全部失靈之後，這支雇傭兵跟着太宰治闖了進去。

松本浩大概沒想到自己什麽都沒幹就會被人直接截胡，所以根本沒有留守什麽人。他自以為這個地方無比安全，卻沒有想到有一個懷揣着黑暗目的的男人來到這裏，為了富江。

……

當富江還在等待脖頸上的那顆肉瘤長出手來幫助他解開這些綁帶的時候，那率先長出了嘴巴的肉瘤像個潑婦一樣在那裏大喊大叫。

富江有一個特別的能力，那就是怎麽都死不掉。從他身上分離的血液、肉塊，都會長成一個新的他。而如今在他脖頸之間生長的，正是被那只亞馬遜造成的創傷口凝結的大量血液裏所誕生的另一個“富江”。

……出去之後就把這個家夥燒死！

富江不能容許有另外的他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他要享受獨一無二的“被愛”的感覺。

肉瘤察覺到了富江的想法，她在那裏破口大罵，“你別想殺了我！”祂的聲音敲打着身前的玻璃，這個分-身正在努力長出其他部分來。倘若有人此時經過這裏的話，一定會吓上好大一跳的。一個長着臉的肉瘤，正在富江的脖頸處任意生長。

富江好不容易按捺下要将對方立馬殺掉的心情，好言勸道：“你快長出手來給我解綁，我們先逃出去再說。”在事關自己性命的事情上，富江願意花上一些時間去構造一個小小的謊言。

但是分-身卻不願意吃這套。這個沒有理智的、尚未分化出性別的瘋子，張着薄薄的嘴唇在那裏大喊大叫。

“我要殺了你！”

個體與個體之間的敵意是毋庸置疑的。每一個富江都希望另外的富江們死去。

富江眉眼蹩起，他聽見了一些腳步聲。有力且有規律的。

誰來了？

……

太宰治掀起眼皮，看着毛玻璃後的那個與他年紀相差不大的少年人。對方的眉目裏含着一種毒素般的感情，那種動人心弦的情緒像是野草般恣意生長。

他來到通話口，用手指敲了敲玻璃的表面。

“富江。”

這聲呼喚穿越了玻璃，進入到□□室的裏面去了。富江眯起眼睛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年輕男子。

看起來不是和松本浩一夥的。

他随即放棄了去依靠那只會破口大罵的瘋子一樣的分-身，轉而用那種楚楚可憐的眼神看着黑色短發的年輕男人。

“我被人綁架了！救救我！求你了！”表現自己的柔弱之處，博取他人的同情，以此來達成自己的某種目的。富江深谙此道。平時的時候，那些被他如此拜托了的人都會像聞着蜜跑過來的蝴蝶一樣對他不求回報地幫助，可是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唇線上卻依然屹立着一座來自遙遠地方的冰山。

首先動手的是雇傭兵，他意志力最薄弱，在和富江對視的那一眼就被吸引了。在雇傭人沒有任何指示的前提下，這個雇傭兵一槍打壞了門鎖，直接闖了進去。他十分迅速地将繩子從富江的身上解了下來，之後便如同小狗般邀功道：“富江，富江，我做的對嗎？”

“真是感謝你去！”這個少年人彎下眉眼，眼角的淚痣像是活了一樣地游動。他以無比誇張的口吻“感謝”了這名狗狗一樣的雇傭兵，用一個拍拍當做了獎勵。

脖頸上的肉瘤不願自己被忽視，持續地發出尖叫。

太宰治十分自然地從風衣口袋裏取出一支打火機，和一包煙。

“抽煙嗎？”

他的動作是那麽的娴熟，看起來就像是那種會蹲在街角看着路上來回的美女并評判标準的老煙民可是他又這麽年輕，這麽俊美，帶着少年人和青年人的青澀與成熟感。

“不會。”

“但我可以試試。”

在那根煙的煙頭上筆直地升起一股白煙的時候，富江将煙頭狠狠地往脖子上的那個肉瘤上戳了兩下。

分-身的尖叫變成了慘叫。

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消滅富江的，只有“火”。

太宰治口中吐出一口混亂的煙霧。

富江十分自然地挽上了對方的手。

“走吧。走吧。”

被他丢棄在後頭的那個雇傭兵，狗狗一樣的雇傭兵問：“富江！看看我！”

但是富江不看他，就像他不願意去看一條小野狗一樣。

他自然而親昵地挽住青年的手臂。

“我是富江，你叫什麽？”

他知道對方為他而來，但又不知道為了什麽目的。但是富江想，無論是什麽目的，最後都會變成與他人一樣的同樣的目的。

愛上他，肢解他。

太宰治的另一只的手指裏還夾着那根香煙。

“太宰。”

“我說。”

他低頭，對上了富江的眼睛。他能夠感受到，一股詭異的震動在他的心髒裏回響，好似有人正在往裏頭種植名為“喜愛”的情緒。

但是太宰治是不會上當的。

他的目的是拿富江去換複活藥，去複活織田作之助。

在和懸賞人對接之前，就暫且讓他高興高興吧。

“煙，還是別抽了吧。”

太宰治彈掉了富江手裏的那根從未被放到過手裏的香煙。

富江以那種詭秘的眼光看着對方，他的微笑總是如同花朵一樣緩慢綻放。那是一種迅捷而柔軟的美麗，但是又和玫瑰刺一樣紮人。

“你知道嗎，有兩樣東西總是會讓我着迷。”

他抱着太宰的胳膊，用咯咯咯的笑着的語氣為其解答：“財富和像你這樣的男人女人。”

大部分人都是笨蛋。笨蛋。蠢蛋。蠢貨。什麽都不會。一點魅力都沒有。如果不是他們願意給予錢財的話，富江一點眼神都不想給他們。但是眼前這個男人不一樣，對方身上有一種令人着迷的氣流。富江決定，就算是這個男人沒有錢，他也願意跟對方交往一段時間。就算是一天。

太宰用那雙鳶色的眼睛看向富江。

——打昏了他。

“真煩人。”

“波利特，你扛着他。”

波利特是之前被富江蒙騙了心眼的狗狗一樣的雇傭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