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在你跟無頭蒼蠅一樣轉了好幾圈之後，你才意識到沒有進食的身體根本吐不出任何東西。
撐着粗壯的樹幹，你努力咽口水，那股反胃惡心的感覺終于消失了。
回過頭，沙灘上的海族有一部分變成了原型，另一部分在快速将他們丢入海裏，就跟下餃子一樣，一丢一個準，通通落海。
你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設，走到一臉茫然的海妖面前：“你不痛嗎？”
他的觸足在沙灘上焦躁地來回滑動，卷起塵土飛揚，你被沙子迷了眼睛，流出生理性的淚水。
跟在開水時一樣，你每次哭都能造成大範圍精神攻擊。
這下好了，沙灘上還能站着的又只剩下你和海妖，昨天甲板上的場景複制過來，你吸取經驗教訓，第一時間指揮海妖把他的臣民下海。
那只進砂礫的眼睛隐隐作痛，你想要快點解決它，語氣有些急迫，花了比上次更少的時間完成了清理沙灘的任務。
你撐開眼皮，轉動眼球，你能感覺到那顆磨人的小沙子被你的下眼睑包裹着，小心翼翼地用手去确定它的位置。
不小心按壓到了那裏，你疼得倒吸一口熱乎乎的空氣，眼睛眨巴眨巴，眼淚流得更兇了。
你使勁哭，大力哭，企圖用兇猛的水流把它沖出來，但那個小東西就是舍不得，一直在折磨你。
除了海妖，你找不到第二個海族來幫助你。
但是他能不能明白你的意思、會不會戳瞎你也是一個問題。
掙紮着等待了一會，淚眼朦胧中，你看到海妖俯下身體，伸出冷白的手臂，想要把你的手拉下來。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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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良好心态，你用食指虛虛地點在下眼睑靠近眼尾的位置：“這裏，進東西了，請幫我弄出來……”
明明罪魁禍首就是面前這個家夥，但你為了在解決沙子的同時保住眼睛，語氣裏是十分的真誠加三分的客氣。
确認他理解了你的意思，你用手往下扒拉着眼皮：“你看到了嗎？”
在你的視線裏，他尖尖的指甲迅速地靠近，你感覺自己像是被蜜蜂蜇了一小口，微微的刺痛過後，硌人的磨砺感終于沒了。
一擊成功！
哈利路亞！
感謝海妖！
你擦幹眼淚，第一次正視他，将他肌肉勻稱的上半身和張牙舞爪的下半身全都看進眼裏：“謝謝，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們好好相處吧。”
伸出代表友誼的小手，海妖觀察着你，做出了同樣的行為。
他的手很涼，帶着某種海妖生物特有的濕滑，你以為自己摸到了一條泥鳅。
小學的時候，你一放暑假就喜歡去鄉下的外公外婆家，在池水溝裏用小網子捉泥鳅是你和小夥伴們的樂趣之一。
抓得少就放掉。
抓得多的話，晚上立刻安排上加餐，紅燒爆炒都好吃。
“吾神……”
海妖的呼喚将你從回憶中拉出來，你抽出自己的手，沒成功。
你疑惑地望着他，他被吓到一樣，猛地放開你，觸足像是安上了發動機，嘟嘟嘟迅速和你拉開百米距離。
幸好他這次有控沙，不然還得撲你一臉。
你坐在沙灘上，靠着一顆三人合抱那麽粗的大樹，頭頂上的大葉子遮擋陽光，讓你覺得陰涼。
海妖隔着，嗯，他的皮，在另一邊晃來晃去，也不知道幹啥。
你決定讓他獨自冷靜一下。
海族遲遲沒有上來，你幹坐着也很無聊，索性繼續系統脫敏療法。
剛剛，你和他握手，已經是巨大的進步。
接下來，你要去看他的皮了。
一步，兩步，三步……
你在皮的一角站定，蹲下來，掀起，果然，背面是黑色的。
輕輕放下，你盯着指肚的透明粘液，陷入沉思。
這是沒洗幹淨嗎？
你從手提包裏掏出涼鞋，免得自己踩上去之後滑倒。
先繞着邊走一圈，再從中間穿過，你驚訝地發現這居然是一整塊皮。
你用你飽受折磨的眼睛發誓，完全沒有拼接的痕跡，連那些線條樣的凸起似乎都沒有斷裂過。
在你用雙腳丈量大皮時，海妖停下了四處破壞的行為，躲在一棵樹後面，時不時地探出頭望着你。
他的注視太明顯了，你擡頭，把他抓個正着。
糟了，他又要跑。
“海妖。”你喊他，踮起腳，左右揮手，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如果抓條魚是不是效果會更好……
你準備這次不成功下次就加誘餌。
僵持了一會，他從那顆完全擋不住他龐大身形的“小樹”後面流出來，一邊觀察着你的神情，一邊緩緩趴在他的皮上，上下點頭，雙手像僵屍一樣前伸，拍打地面
這是幹嘛？表演陸地游泳？
“額，請起？”
海妖一刻不停，固執地繼續表演。
面對這神奇的一幕，你真心希望你的金手指能更厲害一點，不求多，起碼把他的肢體語言翻譯翻譯吧。
金手指保持沉默，留你一個人尴尬，原地，升華。
在你把新高考必背篇目的古詩詞默背完時，那些被搶救成功的海族回來了，你才從這令人大腦停擺的場景裏解放出來。
“海主，在道歉。”萊欣一回來就以五體投地式為海族請罪，你安慰她沒事，她立刻抓起扇子，兢兢業業地為你扇風，努力為你解釋，“半趴，道歉，全趴，非常恭敬，道歉。這，海族的方式。”
總結一下就是海妖在向你瘋狂道歉。
大概是因為他用沙子糊了你眼睛。
雖然看起來不是很聰明，但一些基本的道理原來他還是懂的。
一股莫名的欣慰湧上你的心頭，未來兩個月的生活開始有盼頭了。
“我原諒你啦。”你說了三遍，海妖終于停下，你趁着難得的平視機會，又問他，“揭下自己的皮，不疼嗎？你的傷口在哪？”
他遲鈍地搖頭：“不，沒有。”
沒有？
你擔憂地望向他身後，是不是把傷口藏起來了……
“海主，很厲害，很快長好。”萊欣都學會搶答了。
你鼓勵地看她一眼，她手裏的扇子下一秒舞出一道道殘影，堪比無敵大風車。
要不是萊欣紮辮子的技術達到了lv999，你能被自己頭發糊一臉。
想着該怎麽和海妖說這材料不能用的事，你沉默的時間有些長，沙灘上靜悄悄的，海族都停下了砍樹的活。
咦……
你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海妖可以心大到被你原諒，但是他的臣民卻不一樣，一旦你表現出異樣，他們就會感到惶恐不安。
雅蘭說過，神明創世的記憶代代流傳，永遠被銘記。
而這段記憶裏，絕大多數“人”最先感受到的就是神明的強大的壓迫感。
日月被神托起，大地被神輕易譜寫，海洋被神一手揮出……
那種立于頂端的力量讓他們無比敬畏。
而你，現在就是神，即便你沒有展現出能夠移山填海的力量，但他們認定你了。
“我……”他們緊張地望着你，有海族的臉上已經爬滿鱗片，還有的手變成了鳍，你頓了頓，原本要說出的話變了，“我有點想去海裏看看。”
海妖猛然貼近你，快到你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鹹濕的風已經擦過你的耳畔。
托他的福，你站得很穩，唯一一點不足是忘記了呼吸。
“吾神，走。”他伸出手，活學活用。
你沒有握住這只友誼的大手，而是一臉鄭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因為過于滑膩差點錯手往下到達超過友誼範圍之地。
是的，除了頸子上挂了一串貝殼項鏈，海妖上半身毫無遮蓋。
海族倒是更講究一點，用海藻一樣的東西纏住了自己。
“在下海之前，我要先學游泳。”
你又一次在異世界居民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弱雞事實。
幸好，他們并不在意，不如說，興奮瘋了。
他們為此舉辦了第一屆海族游泳大賽，只有勝出者才能輔助海妖教你游泳。
評委包括你、萊欣和海妖，萊欣是你邀請的，為了提升評委團的專業性。
經過這段時間，你發現了，在海妖這個名義上的首領不怎麽管事的情況下，海族實際上的管理者是萊欣，他們之間類似董事長和總經理的關系。
讓她來選應該會讓參賽選手心服口服。
比賽的整個流程是這樣的。
在報名階段，剔除不能化形的，這一下子将範圍縮小一大半，然後再剔除長得奇怪的，再……
總之在列出長達三米的嚴苛條件之後，只有五位海選之子成功報名。
那一天，你坐在貝殼裏，等着第一名出現，然後，毫無防備地，一頭張大嘴巴的鯊魚躍出海面，表演了一個漂亮的甩尾後化成人形。
按照你在這個世界堪比重度近視的1.5視力，隐約能看出他或者她光溜溜的。
你心如止水，淡定地喝了一口清甜的椰汁，
除了游速之外，還要比身姿，滿分十分。
按照海族的眼光，這五位參賽選手的身體應該是想當漂亮的，可是審美不同，你看着他們只能想到一個問題。
能吃嗎？
好吃就是好魚。
你真的喜歡吃魚，距離高考還剩三個月的時候，媽媽每個星期至少做一次魚，給你補腦，除此之外還有各種海鮮，龍蝦螃蟹鱿魚等等。
再看下去未免不太禮貌，你用餘光悄悄瞥了一眼旁邊萊欣的分數，照抄。
海妖彎下觸足和腰，弄出不小的動靜，理所當然、正大光明地看了一眼你的分數，照抄。
你本來想要手擋住，但一看選手和觀衆不約而同地望天，你放棄了。
大家都很給海妖面子。
雖然他完全不在意。
過了一會，去而複返的萊欣将第一名抄在樹葉上，揉成團，遞給你。
莫名的既視感讓你後背發涼，但一想海妖本來就要當你的游泳教練，還能壞到哪裏去？
你打開，白色的“萊欣”在葉子的襯托下閃閃發光。
早有準備的她将長達三米的報名條件展開，将最上面一行比螞蟻大不了多少的字恭敬地指給你看。
要不是有自動翻譯，你估計連意思都不明白。
[如果勝者遭遇意外，則由評委之一代替勝者，獲得資格。]
好家夥。
這不就是服裝店全場30元（超大）起（小小）大甩賣（超大）的套路嗎？
一共三位評委，一位內定主教練（海妖），一位學生（你），這“評委之一”還能有誰？
你：“上一位勝者……還好嗎？”
萊欣：“好。牙碎了。”
……
你正式宣布，第一屆海族游泳大賽圓滿落幕。
學游泳的前幾天，你從手提包裏翻出一只翠鳥，滴上一滴精靈母樹的汁液，它立刻活了過來。
你将寫好的信讓它吃掉。
在你正式學游泳的那一天，翠鳥飛進樹屋裏，找準目标，輕巧地停在屋內精靈的掌心。
他撫摸着翠鳥的小嘴巴，溫柔地引導它将紙團吐出來。
“雅蘭，你好！我已經到了無盡之海……一路上……但是……海妖和我想得不太一樣……我準備學游泳……祝……”
他的目光久久地落在這封信上，即便被翠鳥清潔過，海腥味還是沒有完全散去。
而此時的你，正和萊欣、海妖面面相觑。
因為你問了一句：“沒有泳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