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夢

第28章 斯人若彩虹（八）

斯人若彩虹（八）

南珂接到南晧短信的時候在上體育課，他們班今天和丁眠星班一起上，解散以後丁眠星拉着鄭小乖湊到南珂旁邊聊天。

南珂話少，興致缺缺，對鄭小乖口中的那些八卦流言沒有半點興趣。

丁眠星注意到南珂一直沒話，主動把話題扯向南珂感興趣的方向。她知道南珂現在重心在學習上，便說：“聽說我們學校對老師還有kpi考核诶。”

南珂果不其然投來了目光，但是問題不需要她問，鄭小乖比誰都話多，“什麽考核？什麽kpi？”

“就是績效。”丁眠星耐心十足，“各科老師和班主任都有吧，年底期末考試，學生成績的優秀率及格率和老師的薪資以及明年的工作量應該都是挂鈎的。”

“啊，那我們伊老師慘了。”鄭小乖感嘆。

“不會啊，漫漫姐很會教人啊。”丁眠星說。

鄭小乖這才好奇，“說起這個，我早就想問了，怎麽每次提伊老師你都一副很了解的樣子啊。”

“因為伊老師以前和我哥——”

“認識。”南珂接過丁眠星的話。

丁眠星一愣，随後意識到自己确實不該随便把伊漫和他哥的關系說出來，便抿了抿唇，順着南珂點頭，“嗯，他們以前……認識。”

“認識就認識，你怎麽好像也跟她很熟一樣。”鄭小乖完全沒意識到哪裏不對勁。

丁眠星下意識看了南珂一眼，發現她沒有阻止自己的動作才說：“漫漫姐以前給我補過課，那個時候我們還沒搬家。”

“她也才剛上大學，有一年暑假回國，我那個時候要考初中了，成績很差，寫作業的時候很多都寫不出來。”

“你也知道我膽小嘛，我爸媽找的那些家教都好兇，後來我哥就讓漫漫姐教了我一個暑假。”

“她很有耐心啊，也從來都不罵我，整天都是笑着的，脾氣很好，別人都說漫漫姐厲害，但我覺得她超級溫柔。”

南珂坐在籃球場的臺階上，單手支着腦袋，目光飄向遠處連綿起伏的冬青。

冬青旁邊駐紮着排列有序的梧桐，冬天一陣風吹過，樹葉落了滿地。

南珂眼睛微眯，耳邊丁眠星的聲音越來越低，眼前畫面漸漸被夏日光景取代。

藍天白雲，陽光璀璨，夏日溫度适宜，暑假來了。

于別人而言，暑假意味着睡懶覺，意味着出去旅游，于南珂而言，暑假只意味着無聊。

和大段一個人的孤獨。

她每天趴在窗邊發呆，望天看地數鳥。

她經常能看到對面的女孩子在看書，女孩子應該是近視眼，又不愛戴眼鏡，總是眯着眼瞧東西。

後來女孩就開始好好趴在書桌前寫作業了，她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女人。

也許不是女人，看上去也就十八九歲的樣子。這人喜歡穿紅色的V領裙子，黑發像打了臘，微卷如浪，整個人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像貓，微微松垮着脊骨，背對着窗戶靠在女孩書桌上玩手機。

她玩手機的時候眼尾和唇角都會翹起愉悅的弧度，只有偶爾才會漫不經心瞧女孩一眼，然後擡起白淨修長的手指輕輕往試卷或者課本上一點。

似乎是在提醒女孩哪裏做錯了。

這畫面沒持續多久，但卻填補了南珂整個暑假的空白。

“南珂！南珂！”

南珂恍惚回神，眼前一只手揮過，她定睛，鄭小乖提醒：“你手機亮了。”

南珂“哦”了一聲，掏出手機一看，是短信。

還是彩信。

這年頭還有人發彩信？

南珂疑惑皺眉，打開一看，薄唇瞬間抿緊。

丁眠星發現這個小動作，小心翼翼問：“怎麽了？”

南珂搖頭，起身，“沒什麽事我先走了，一會兒點名就說我去廁所了。”

丁眠星和鄭小乖面面相觑，想問什麽又都不敢問，只能瞪着眼睛目送南珂離開。

南珂走出操場，才再次掏出手機。

她攥得很緊，指關節都在發白。

手機頁面上顯示着一張照片，照片是偷拍的角度。

是伊漫。

沒什麽特別之處，但能看出是在學校裏拍的。

“原來她是你老師啊”

沒有落款，但是南珂一秒就猜到是南晧。

她和南晧雖然是法律意義上的兄妹，也同住一個屋檐下，但二人并沒有彼此的微信。

至于聯系方式，這很好找到。

南珂一向不喜歡廢話，直接電話沖過去，“你什麽意思。”

南晧那邊很吵，丁零當啷全是酒瓶碰撞和搖骰子的聲音。

光是聽這些聲音就能想到南晧所處環境和氛圍的迷亂，南珂對南晧冷漠歸冷漠，但內心深處多多少少藏着點瞧不上，以前兩個人橋歸橋路歸路互不幹擾南珂就當這人不存在，如今這人上趕着找事，她內心壓抑多年的不屑和惡心就像巨浪一樣一層掀起一層。

瞳仁深處也掀起波濤，南珂壓聲喊：“南晧。”

南晧這才不以為然地應了一聲，他輕笑，“你說老師歸老師，又不是周靜雅老師，怎麽周靜雅談個戀愛她也要多管閑事呢？”

這話一出，南珂幾乎立刻明白了：伊漫知道周靜雅是七中的學生了。

為什麽。

她去B區了？

哦……老師們今天開會了。

南珂想起伊漫和周老師的交情，猜想她估計還認識別的老師，也許恰巧不巧就認識了周靜雅的老師。

之後的所有事情便順理成章了。

想到這裏，南珂心情複雜地勾了勾唇，心裏嘆氣。

不該為她出頭的。

雖然……她确實很高興。

“所以？”南珂收回思緒，嗓音冷漠。

南晧話也不多，撂下一句“七中後巷口見，就現在。”

距離下課時間還有十分鐘，如果能順利解決就不會耽誤最後一節課。

于是南珂想也沒想的往七中後巷口走。

後巷口是一片死角，平時都是那些人聚集抽煙的地方，牆頭兩米高，不怕死的會從這裏翹課。

南珂踩着一片碎葉來到牆頭下，空無一人，她不着急催促南晧，靜等了幾分鐘就聽到頭頂傳來動靜。

她擡頭，看到坐在牆頭上的南晧，南晧嘴裏還叼着煙，娴熟地吞雲吐霧。

煙霧噴到南珂臉上，她皺起眉，後退一步，“你想幹什麽。”

“不想幹什麽，聊聊呗。”

南珂眉頭皺得更新。

正在這時下課鈴敲響，有人往這個方向走來，南珂擡頭深深看了一眼南晧，轉身欲走，被南晧喊住。

“南珂，你确定你要走？”

南珂咬緊牙，回頭，黑色眼睫下是如獵豹的來勢洶洶，“南晧，我不想跟你廢話。”

“巧了，我也不想跟你廢話。”南晧丢了煙頭，奮力一躍，從兩米高的牆頭跳到南珂面前。

二人近在咫尺，氣勢相當。

就在南珂啓唇要說些什麽時，南晧忽然看向南珂身後，“你怎麽——”

南珂下意識回頭，眼底染上一片卡其色，與此同時，來人猛地拽了南珂一把，南珂猝不及防跌進她懷裏。

“劉主任，後巷有人打架！”下課鈴剛敲響就有學生沖開劉主任的辦公室門。

劉主任皺着眉，“什麽？打架？誰？”

“不知道，不認識啊，好像還有女生，有點……像七班的。”

談及七班，劉主任立刻就想起南珂，她邊走邊問：“高一七班？”

“嗯，好像有見她出入過七班。”

劉主任點頭，立刻往後巷的方向去。

前來告狀的學生心虛，不敢跟劉主任一起過去，又想看戲，便不近不遠地跟跟在劉主任身後。

劉主任滿心都在逮捕南珂這件事上，根本沒顧及身後的小尾巴，為了防止南珂提前走，她還特意加快腳步，看到後巷角落站着幾個人時，沒看清就着急忙慌跑過去。

“都給我老老實實站住！”劉主任咆哮一嗓子。

幾個人頓時就慌了，有人想跑，劉主任健步如飛，指着喊：“敢跑！”

三兩步走到過去，看也沒看，拽着七中一個女生就喊：“好啊，好你個南——”

女生轉身，笑顏如花。

劉主任喊聲戛然而止，看着面前的女人，一臉不可置信。

她愣愣地看着女人，上上下下看了好幾眼，“伊、伊漫？”

伊漫滿臉驚訝，“喲”了一聲，“劉主任！哎呀我正要找您呢。”

劉主任結巴，“找、找我做什麽？”

伊漫輕輕拿開劉主任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輕輕一擡下巴看向南晧和另一個男生，“我來這邊溜達，看到這倆在這抽煙，一問才知道不是我們學校的。”

“啧。劉主任啊，咱們高一C部出現這種情況，是不是對您影響不好啊？”

“害！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我也不會多說的，相信您鐵血手腕一定能處理好咯。”

說罷慢悠悠一轉身，在劉主任看不到的角度，伊漫一挑眼尾看向牆頭另一個角度藏着的南珂。

她輕擡下巴示意南珂趕緊走，南珂抿了抿唇猶豫，伊漫立刻瞪眼，南珂無奈，轉身走了。

身影一閃而過，等劉主任察覺時角落已經空無一人。

劉主任暗暗咬牙，心裏罵那告狀的。

出入七班的老師和出入七班的學生能一樣麽！

劉主任恨不得咬斷舌頭，最後只能把氣兒撒在南晧和另一個男生身上。

南晧瞧了伊漫一眼，想起她剛剛那句：“小孩兒，不是沒成年就可以肆無忌憚不做男人的。”

到底年輕禁不起挑撥，南晧當即反駁，“你說誰不是男人！”

“拿這種手段對付小姑娘可不是男人會做的事情。”伊漫勾着唇角笑。

“你少激我。”南晧不屑。

伊漫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找的人應該是去找劉主任了吧？劉主任馬上就來了，你大可以告訴她南珂就在牆角咯。”

南晧瞪着眼睛不說話。

伊漫吃定了南晧不會說，十幾歲的小痞子最好面子，他既然找人去喊劉主任就勢必是因為自己不想露面幹這跌份兒的事兒。

啧。

小孩兒就是好拿捏。

伊漫沖南晧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扭頭朝劉主任禮貌點頭，“劉主任辛苦，我還有課，先走了。”

轉身離開，走到教學樓附近的時候，伊漫一擡眼，看到不遠處站着周靜雅和南珂。

周靜雅看到伊漫，咬了咬唇瓣，等伊漫走過來，別扭着說：“咱倆現在算兩清了。”

說完立刻扭頭就跑了。

伊漫挑眉，無聲地笑。

南珂不明白，問伊漫：“什麽兩清？”

“你猜。”伊漫賣關子。

南珂無語。

伊漫笑，拿肩膀撞了南珂一下，“你們說什麽呢？”

南珂不像她什麽都賣關子，直說：“跟我道歉。”

“哇哦。”伊漫吹了個口哨，“懂禮貌的小孩兒招人疼哦。”

南珂笑了笑，對伊漫說：“謝謝。”

伊漫：“？”

南珂：“我也很懂禮貌。”

伊漫：“……滾。”

南珂：“啧。”

伊漫驚，“你啧什麽啧？滾去上課！”

“哦。”

等南珂慢悠悠走進教學樓，伊漫才緩緩收了笑，她原地駐足了片刻，思考了下，轉身走向學校大門。

從大門一路繞到學校後巷的牆頭外，雙手抄兜地閑站着。

南晧剛從牆頭跳下來就看到了伊漫，他有些意外，恰時伊漫擡頭，看到他輕輕一笑，擡手勾了勾手指。

有意思。

南晧打發走小弟，一個人走過去，“怎麽。”

“商量個事。”伊漫說。

“什麽？”

“別再招惹南珂了。”伊漫歪了歪頭，臉上還是一片淺笑。

南晧一怔，笑了，“憑什麽？我和她的事，你管得着嗎？”

話落地，南晧白了伊漫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啪——”

伊漫擡起長腿壓在牆上。

阻斷了南晧的去路。

女人掀眸，眼角淺笑褪去，她啓唇，一字一句：“小孩兒，真當我跟你商量事兒呢？”

伊漫：我這是通知，懂？

南珂：懂，我不僅懂道理，禮貌我也懂。

伊漫：…………滾。

明天不更。

後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