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死了十年了
她死了十年了
我只是想讓他活在光明之下,遠離那些黑暗的侵擾,可是看着他越來越冷寂的狀态,我覺得,我可能帶走了他的光。
我确實是個混蛋。
他生活,工作,看起來很正常。可是一個人的時候,他又把自己關進了黑暗的卧室、甚至衣櫥裏,等着一雙手再次把他拉出來。
我就蹲在他面前,一手掐住那些不自量力的小鬼的脖子捏碎,一邊試圖去摸他的臉。
我依舊摸不到。
“葉芷,我怎麽就夢不見你呢?”他縮在衣櫥裏,懷裏抱着一個舊舊的兔子玩偶,手裏捏着我的照片放在膝蓋上,額頭抵在上面,神情痛苦且迷茫。
他喝醉了。
他一般都不喝酒的。今天他去參加宋一秋的婚禮,時江他們也在。
宋一秋喜歡過索涼城,跟他考了同一個大學,還給他表過白。當時我就在旁邊聽着,抿着嘴忐忑的看着索涼城,直到他面無表情的拒絕。
我一直守着他,想要他找到屬于自己的光,但是那個時候我意識到了,我也是自私的,我害怕眼睜睜的看着他喜歡上別人。我想要讓他看到我,于是我開始變強。
如今她的婚禮上,她大大方方的調侃他,老大不小的也該找個人了。
一群人起哄,自然而然提到了我。
索涼城的臉肉眼可見的沉了下去,一言不發的狂灌自己酒。
時江把他送了回來,這麽多年他終于不再那麽咋咋呼呼,沉穩了不少。
車停在門口,誰也沒有下車,車窗大開着,兩個人抽着煙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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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我不問你跟葉芷怎麽回事兒,但是十年了。”他吸了一口煙又吐出來,“你得活得有點人氣兒。”
我趴在車窗上,看着他吐出的煙打着圈圈消散,再回頭去看索涼城,他領口随意的扯開,露出裏面的小鑰匙和護身符,手上的煙點燃,很久都沒有抽一口。
“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麽非在林城不可嗎?”他輕輕彈了彈煙灰,看着它散落,“她在那裏。”
“那你們現在?”時江轉過頭來看他,然後輕輕皺起眉頭。
“她死了,時江,她死了,死了十年了。”
時江的煙從指縫裏滑落,掉到了地上,他沒有反應,只呆呆的看着索涼城,瞪大了眼。
看索涼城手上的煙就要燒到手了,我屈指彈出一股風撲到他面上,他渙散的眼神再次聚焦,然後徒手摁滅了煙頭。
我看着他的手指,又心疼又生氣,周遭的風都刮出了呼呼的聲音。
“阿城。”時江也回過神來,他的嘴嗫喏着,小心撿着措辭,“怎麽就……”
“不知道,我找了五年,找到了一塊墓碑。”
他望着夜色沉默良久,打開門下了車,我趕緊跟上,熟料他猝不及防的回頭,我來不及躲閃直直撞了上去,瞬間被彈開撞在車門上。嘭的一聲響,兩個人都怔了一下。
“我很好,不用擔心。”索涼城最先回過神來,關上了車門,步履穩健的上了樓。
剛才還不要人擔心的人,現在委屈巴巴的窩在衣櫥裏,一聲聲的問我為什麽。
我好像做錯了。可是現在已成定局,什麽都改變不了。
我又去看他胸前挂着的護身符,又舊了,而且還破了一點點,露出裏面的些些黑色。
這個護身符支撐不了多久了。
我是希望它能堅持更久一點的,畢竟我現在畫不了,給他換不了新的。
索涼城又回到了林城,又偶遇了我的父母。
媽媽的神情依舊冷淡,倒是爸爸看着他,眼神裏盡是懷念。
我看着爸爸的嘴一張一合,說出了一句讓索涼城痛不欲生的話。
“她是在雲城走的。”
他的臉色迅速的灰敗下去,顯出了一種不正常的白,“叔叔?”
“爸爸!”我撲過去,想要捂住索涼城的耳朵,又被護身符彈開了。我踉跄着退到了父母身邊,無助的乞求,“媽媽……”
“她不讓我們告訴……”爸爸被媽媽拉了一下,他這才看見索涼城慘白的臉色,停住了話頭。
索涼城非常失禮的轉身就走。一言不發的抿着唇開車,方向明确。
等下了車,他膝蓋軟了一下,又扶着門站穩。然後腳步踉跄着,走進了墓園,走到了我的墓碑前。
我勉強松了一口氣,他雙手抖得幾乎握不穩方向盤,我生怕他路途中出什麽意外。但是看到他的表情,我的心又提了起來。
“葉芷,你混蛋!”
果然又是來罵我的。我看着他雙眼通紅,兩大滴眼淚從他臉上滾落,心一瞬間就揪起來了。
“芷芷。”他伸手搭在墓碑上,埋着頭哭起來,“芷芷……”
唉,我确實是個混蛋。我靠着墓碑坐下,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他找到我墓碑的時候。他哭得撕心裂肺,我束手無策。
我伸手去接他的眼淚,噠的一聲響,那眼淚仿佛滴進了我心裏。我瞪大了眼,看着一滴滴的眼淚在我的手指縫裏停留又掉下去。我側了側手,那些眼淚全落在了我手心裏。濡濕的觸感讓我全身都緊繃了起來。
墓地的天黑了下來,呼呼的風肆意的盤旋,空氣中彌漫了一股煙塵的味道。
剛才還燥熱的七月的空氣,突然就陰冷了下來。
我刷地擡頭,看向了不遠處天空裏那團黑霧。
十年前的電流聲又開始沙沙沙的在耳邊響起。我的手垂了下來,手心裏的眼淚順着手指滴到了地上。
那團曾經被我用命打散的黑霧,它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