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西子有些苦惱。
要如何安慰，大人心裏才會好受一些呢？
她威逼利誘，從劉勳嘴裏打聽到，今日的案情根本不是實情，都是帝王為了江山社稷做出的退讓。為了唐國江山，唐皇放棄了六皇子，選擇繼續用吳子胤。
“吳子胤手握重兵，皇上年紀大了，奈何不了他，可咱們不是還有十一皇子麽？”西子寬慰道：“大人只需忍一時，我爹常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有人送終！既然如此，大人何苦賠了夫人又折兵？”
劉珩忽地将她看着，像是大徹大悟了一件一直參不透的事情。
黑暗中的那雙眼睛格外明亮，西子不明就裏，輕拍對方的手背以示安慰，莫名緊張：“怎……怎麽了大人？”
片刻後，只他低聲說：“我還沒人送終。”
這一聲嘆息讓人心疼。
趙西子只是心疼了一小下，就笑出了聲：“嗨，小意思，等尉遲将軍的案子結了，大人向皇上申請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當天就能把這事兒給辦了！”
本以為他會開心地誇她聰明，不想他卻突然松開了手。
趙西子心下涼涼，莫非又說錯了話？
“趙護衛累了，下去睡吧。”他語氣冷了下去。
屋子裏很黑，他的臉更黑。
趙西子很是費解，她到底說錯了什麽？
主子心，海底針，猜不透猜不透！
小心翼翼地走到窗戶邊，回頭又望了望獨自飲酒的少年，爬窗戶滾回自己床上。
紫禁城上空烏雲密布。
一聲驚雷響徹雲霄。
“要下雨了，主子本就身子弱，再染上風寒可就麻煩了！得趕緊想辦法勸主子回寝宮呀！”禦醫小聲催促，焦急地在原地渡步。
老太監侍奉唐皇多年，深知皇帝的性情，不僅不勸，自個兒也跟着站了過去。
禦醫無奈，只好也跟着站過去。
今日這主子也不知怎地，夜半也不願就寝，光望着天就忘了一個多時辰。
老太監踩着小碎步地走到唐皇身側，輕言細語：“陛下，這天兒是要下雨了，老奴給您撐傘！”
“今年，是第幾年了？”唐皇仰天長嘆一聲，望着天空，眼底帶着無盡的思念。
這樣的目光，也只有久伴身邊的老奴才看得懂。
“二十一年啦陛下！”老太監咧嘴笑道：“貴妃娘娘在天上看着陛下哩！陛下身子骨好了，還得上淩隐寺給十一皇子求真經，再過幾日就是好日子，陛下今夜不如早些歇息，養足精神以免十一皇子擔心？”
“阿眉剛進宮那會兒成日悶悶不樂，不言不語不與外人接觸，她最喜歡的人就是慕雪，兩人年齡雖然相差甚遠，但彼此都精通音律，常常在宮中切磋比試，她兩一較勁兒，那妙音在後宮能繞梁三日連綿不絕，朕心甚悅，又恐阿眉誤會，便封了慕雪做郡主，将輩分拉開，阿眉得知朕對她如此用心，笑朕傻，那日，她終于笑了。”唐皇陷入美好的回憶中，冷冽的雙眼不自覺有了溫度，“那是朕第一次見阿眉笑，發自內心的笑容，朕當時就想，為何我不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為何要用聯姻的方式來穩固江山，為何不能一生一世一雙人！”
唐皇不封王不分土，幾位皇子都已到了封疆的年紀，卻仍是皇子，只賜府邸，并無一人被交付兵權，造成西北總兵獨大一方。權衡利弊，終有疏漏。
但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貴妃。
當初立太子，不過是因為太子身子弱，禦醫們都斷定他活不過二十歲。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如此短命，身為人父，封他為太子，讓他在有生之年享受太子尊貴待遇，也不枉往這世上走一遭。
“主子與貴妃娘娘伉俪情深，實乃千古佳話！”
唐皇收起笑容，直搖頭道：“朕對不起阿眉，給不了她正宮的名分，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難在她一人之身，她性子倔，受不了這委屈，終是棄朕而去！”唐皇眼中閃爍着淚光，“慕雪是阿眉的好姐妹，老十一是阿眉為朕留下的血脈，如今朕既是保護不了慕雪的女兒，也沒能保護好老十一，你說，朕當這個皇帝，究竟有什麽意思？”
“陛下是天子，為國為民……”
“為天下子民，不過是說得好聽罷了！那時候，朕的理想抱負是開疆擴土，一統天下！可是後來，阿眉走了，留下襁褓中的老十一離我而去，如今老十一以至及冠之年，朕才恍然明白，天下、江山，不及一家團圓！”
雷聲陣陣，暴雨襲來。
內監宮人撐着華蓋簇擁着将唐皇送回寝宮。
老太監命人召來侯在一旁的左圖。
老太監最能揣摩聖意，知道唐皇在為什麽事情煩心。
看着左圖，笑得意味深長，“左統領方才就在陛下身後，可是聽明白了什麽？”
左圖拱拱手，“公公有話不妨直說！”
“十一皇子是貴妃娘娘留給陛下的唯一念想，尉遲德将軍又是貴妃娘娘的表哥，這二人莫說是被冤枉的，就算是真犯了事兒，陛下也絕下不了手。”
“公公的意思是？”
“吳總兵假意示好雖不是什麽好事，但也絕非壞事。雖是被劉珩手中的鐵證所迫不得已而為之，但他親自出堂作證為十一皇子脫罪，對陛下而言，可算得上一件大喜事兒，陛下得了個西北的安穩是其次，放出十一皇子禪位，便了了陛下的心願，所以……”老太監話說到一半停下來，讓左圖自己領會。
左圖愣了一瞬，會意：“公公的意思是……此案經大理寺審查後已了，雖然涉及皇室子孫，但不能再查下去了？”
老太監欣慰地點點頭，“說下去~”
左圖繼續說：“吳總兵一倒，西北必定大亂，影響皇室禪位致新皇根基不穩！”已然理清此事前因後果以及厲害之處，忙拱手道謝：“多謝公公提點，我即刻撤回追查此事的錦衣衛！”
“左統領是個明白人兒！呵呵呵呵~”老太監翹起蘭花指贊道，“十一皇子終歸是要出來了，不過這宮裏宮外的人陛下都憂心，特別是劉珩身邊的趙護衛，呵呵呵呵~左統領曉得的吧？”
“趙護衛？”
“就是那個那個……傳聞吃得少，幹得多，力氣大，脾氣炸的趙護衛嘛！怎麽，左統領沒聽說過？”
“公公說的，可是前些日子，皇上賜給劉大人的正五品侍衛？”
“對對對，可不就是她！~聽說就連劉老夫人的靈璧石都被她給炸了，呵呵呵呵~不過，她母親可不是一般人，”老太監掩嘴壓低聲音：“是當年與貴妃娘娘關系最好的慕雪郡主！”
左圖知道這老太監并不是多嘴之人，每說一件事一句話都是有目的的，立刻心領神會：“多謝公公指點！”
“不謝不謝，都是為主子辦事，圖個讓主子開心！~”
老太監走後，左圖立刻傳得力手下，“聽聞趙西子不日後便會啓程前去西北，你派幾名錦衣衛跟蹤保護，向各關口驿站下發文書，但凡是大理寺的劉大人借人，不問緣由，立即支援！”
“屬下遵命！”
明日就要重審尉遲德将軍的案子，皇上親王前來陪審，作為主審此案的官員，劉珩自然不能怠慢。
天色大黑的時候劉珩才回到府上。
西子因要與吳子胤一同前往西北，老夫人心疼，讓她多歇歇，這幾日都不必跟在劉珩身後。
少了這樣一個喋喋不休的話唠護衛跟在劉大人身後，倒讓其他護衛們有些不習慣。
“趙護衛在何處？”劉珩放下茶盞問身側手下。
“聽紅藥姑娘說，趙護衛今日沒出房門，把自個兒關起來一日了，茶飯不思，屋子裏還發出奇怪的聲音……”
小房間裏。
趙西子哼着小曲兒，揉着酸疼的肩頸，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好了好了，趙西子，夠了夠了！”
“趙西子你夠了啊，二十根了，再裝包袱都要撐壞了！”
“趙西子，不許再裝了，二十五根了！嘻嘻嘻嘻！夠啦夠啦！”
“還裝？你這人怎麽這麽貪心吶？”
趙西子自言自語着。
包袱裏，閃閃發光的金子閃瞎眼睛。
趙西子做夢都沒有想到，那個老太監嘴上說賞賜過陣子再送，私底下竟然派人擡了一大箱銀子到她屋裏。
說好的銀子換成了金條，一根兒不少的。
這是何等的腐敗！
連當今皇上都知道投其所好。這腐敗的官場，腐敗的朝堂！
要賄賂她直接送幾張一百兩的天下通銀票不就完了，送什麽金子嘛，數這半天，手都快要抽筋了嘿嘿嘿嘿！
不過她很是欣賞唐皇這種人。
先付款，後辦事，好雇主！
叩門聲響起。
劉珩的聲音傳來。
趙西子連忙将大箱子藏到床底下，拖了桌布就将鼓鼓的包袱裹上了。
老太監走之前與她打過招呼，讓她避着點兒劉大人，最好不讓他瞧見密旨上的內容，以免他那頑固的秉性被金子激發出來，本是一件好事兒，讓她無辜挨訓就不好了。
西子覺得老太監言之有理，不能讓大人發現這些金子！
劉珩推門進來的時候，趙西子正以仰卧的姿勢癱在床上。
劉珩一愣。
快步走到西子身邊，擡手往她額上探了探，略松一口氣，目光擔憂道：“哪兒不舒服？聽說你在屋子裏關了一天，為何不吃不喝？”
“大人，你走吧，我……我只是腰疼，躺一會兒就沒事了唔唔唔……”剛才情急搬箱子的時候，不小心閃了腰。
這一定是私收回扣，遭到報應了！
“腰疼？”劉珩擡手想去查看，又覺得不妥，垂首看到趙西子搭在床沿上的一只腳，好看的眉毛皺了皺，“穿着鞋要如何睡？”
眼看劉珩就要幫她脫鞋，脫鞋的姿勢完全可以将床底下的風景盡收眼底。
被他發現金子就完了！
趙西子慌了，也顧不上腰疼，翻身而起，一下子将劉珩抱住：“大人別動！”
劉珩怔住，側目疑惑地看着西子：“嗯？”
由于太過用力，本就被閃了的腰紮心地疼，西子含淚忍痛，咬牙艱難地說：“沒啥，就是想在臨走之前抱抱大人！”
見她淚眼婆娑，如此傷心，劉珩愧疚不已，回抱住懷中少女，抱歉地撫着她的頭發，心疼道：“別哭，我陪你去。”
趙西子哭得更兇了，“不是大人，你……能不能換個姿勢呀？這樣卡着超級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