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二個世界（四）
第二個世界（四）
春紅過來自然是來拿銀錢的，羅宗梁剛領回來的月例，這太理所當然了，以前她們都是這麽做的，羅宗梁也從來不敢反抗。
駱青州考完了試心情比較好，聽狼毫說賴姨娘那邊來人了，難得沒有直接攔在門外讓人放進來，嗤了聲道：“莫不是來請我去跪石子板的？”
洗筆把自己嗆了兩聲，咳了咳，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是憋的，他們少爺真是的，還愛開玩笑起來了。
沒一會兒小丫頭領着春紅進來，春紅連禮都沒行被洗筆一個眼神看過去，心中啐了一聲，勉強福身行了個禮。
擡頭看向少爺，剛想開口直言說姨娘讓來月例銀子，往些月份都是這樣的，她一來只需要手一伸三少爺都是乖乖奉了銀子出來。
這會兒突然見三少爺一雙眼帶着冷意，似笑非笑看着她，春紅的嗓子像是被誰掐主了似的，突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這還是那位維諾膽小任姨娘拿捏的蠢笨少爺嗎？還能人他們打罵不還手？春紅腦中出現了一瞬間的遲疑猶豫，有些恍然，心中無端生出一絲恐慌之感。
因為剛沐浴出來的緣故，駱青州穿着一身玉白色的錦緞常服，配套的腰帶，上面用淺金線裹了金邊，袖口和襟邊上繡上了簡單花紋的圖案。一頭墨色長發将幹未幹，只挑起一簇略略系在腦後。
身材雖然有些單薄卻脊背挺得筆直，臉上不見了往日的陰沉膽小，變得昭昭如白玉，俊俏初顯，似有一股風流之态。
春紅突然驚詫起來，這位少爺，竟然生了一副俊逸模樣，怎生往日從未發覺。
“可是你們姨娘又出了事？”駱青州嘴角暗含譏俏之意。
春紅一個哆嗦回過神來，穩了穩心神，赤哄哄道：“少爺還小不經事，身上放着錢恐給那些沒臉沒皮的人給诓了去。往日的月例都是交給姨娘保管的，府裏吃的用的都有不花錢，放姨娘那裏左右都是給少爺存着呢，還安心。”
別說駱青州了，就是洗筆都聽愣住了，真不敢相信啊，賴姨娘兩個別不是傻子吧，竟把這哄三歲小兒的話哪來跟他們少爺講，恐怕這位的臉皮當比城牆還厚了。
這也太蠢了些，簡直沒眼看了，不，是既蠢又毒，少爺以前不計較任她們鬧，如今不樂意了那兩人還算個什麽，什麽都不是！
上次的事是一個提醒，若是識相的這會兒就該老老實實縮起來再不往他們少爺跟前湊，心情好以前那些事少爺興許就不計較了，誰成想他們竟真得上趕着來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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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只聽得駱青州扶額低低笑出聲來，端起茶杯仰頭一飲而盡，沉悶地磕在幾桌上。
忽地起身，擡腳一腳狠命往春紅身上踹去，聲音冷得仿佛含了冰渣子，“且叫你們知道，本少爺這裏不是誰都能放肆的地方！再敢過來必要打斷你的狗腿，不信盡管來試試。回去告訴賴姨娘，讓她夜晚躺在床上睡覺時好好想想，此生做了多少缺德事，老天爺不記得沒關系，我且一樁樁一件件幫她記得牢牢的，石子板？繡花針？竹條子？放心，本少俱會通通準備好，到時候一一讓你們嘗嘗滋味。”
駱青州笑的陰沉。
他只覺得打死賴姨娘主仆也不為過，羅宗梁被交給賴姨娘的時候不過才三歲，懵懵懂懂的稚兒，卻已然識得眉眼高低，知道自己沒了親娘，小小孩童會讨好人了，一步一步乖乖走過去，拉着對方衣角，怯懦喊了一聲姨娘，誰知那人反手就甩了小孩一巴掌，将他打到地上，惡毒地罵他野種。
之後的日子不用想，對于一個孩童來說不啻于人間地獄，每日的生活非打即罵，吃不飽穿不暖受盡折磨，好好一個孩子生生叫她們折磨得廢掉了。
那兩個毒婦不配稱為人，她們喪盡天良。
春紅先是被踢得一滾，倒在地上，只覺得胸口一陣悶痛，緊接着耳邊傳來駱青州的那番話，吓得幾乎心髒都要停止跳動，臉色卡白毫無血色，張着嘴，眼珠子突突的，她想爬起來往外跑卻根本沒有力氣。
駱青州似是乏了，看也不看人一眼，轉身往裏間走去，留下一句：“将人丢出院子。”
洗筆立刻回答：“是少爺。”
然後對狼毫使了個眼色，兩人左右一拽，将春紅丢了出去。
縮在一旁的兩個丫頭，秦桑和綠枝，不敢說話，頭一次見到她們少爺竟會這麽可怕，不知不覺，心裏發生了些變化，素日裏最是眼高手低的兩個丫頭，此時心裏不約而同地想到，以後在少爺跟前伺候再不敢不敬，也不能躲懶了。
很快就到了放榜的日子，羅家自是一早派那識得字小厮在去等着。
這個時候再擔心再焦急也沒用，考得上考不上都已經成了定數，駱青州心态頗好，睡飽了起來用過早餐，才安心等成績。
一直等到中午十一點多，那小厮才跑回來，進了院子後一邊跑一邊喊：“中了！中了！二少爺和三少爺都中了！”
瞬間，整個院子開始叽叽喳喳起來了，外面幹活的丫頭婆子臉上都喜氣洋洋的，又有人說：“快去通知老爺！”立馬有那機靈的小子拔腿轉身往外書房去了，這等好事可不得抓緊，能多得好些賞錢呢。
羅老爺今天剛好沐休在家。
兩個兒子都考上秀才，這可是大大長臉的事，羅老爺平時比較嚴肅的一個人，此刻也大笑了幾聲，連聲說了好幾個好字。
羅府有喜，即使這喜事羅夫人一丁點也不想看到，這時候也只能端着一張菩薩樣的笑臉，接受個人的恭喜，又說府裏多放一個月的月錢，每人多領一套衣服。
是以羅家這會兒上上下下，每個人都是喜笑顏開的。
羅老爺心情大好，趁着這個機會，提前給兩人取了表字，羅宗仁取字為子昭，駱青州取字為逸舟。
駱青州挑了挑眉，倒是跟他自己的名字重了一個音，也算是巧合。
中了秀才算是可以獨當一面，亦可以出門會友交際，依着羅府的先例，接下來他們将會去千山書院上學，與同窗之間交往自然是會相互尋問表字的，很不必等到行冠禮的時候再取。
對于三少爺能考上秀才是很多人都沒有料到的，平時悶不吭聲的一個人，話都不會說的木讷樣，誰成想，這冷不丁的居然也叫他中了。
那不了解的外人只暗暗道一句羅家風水果然好，只看羅老爺三個兒子竟是一個比一個出息。
羅老爺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他的小兒子并不是那般蠢頓，仔細瞧着，才發覺臉生的也好，俊逸非常，只是略瘦弱了些，不過他年紀小，等再像兩年想來就好了。
時下的一種風氣，做官之人，都很是注重面容儀态，故而長得好的人也能占優勢。
與羅老爺的心情不同，羅夫人簡直心塞之極，原本只道那個羅宗仁擋了兒子的路，這已經叫她把對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萬沒有想到，那個窩囊廢竟然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裝腔作勢這麽多年！
羅夫人氣的打顫，渾身都不舒服，哪哪兒都疼，晚飯都沒吃。
而另一邊賴姨娘，她跟羅夫人一樣非常不想駱青州考中秀才，偏偏上天像是跟她作對似的，那賤骨頭竟然真的中了，劉姨娘一會兒擔心受怕，一會兒罵罵咧咧詛咒駱青州。
事實上，她已經意識到駱青州再不把她放在眼裏了，甚至，那賤骨頭要報複自己了。
賴姨娘心中充斥着恐懼，惴惴不安。
